可是,下了语文课,她又恢复成平时的样子,敛去周身的光华,坐在教室最角落的位置,沉默寡言,眉头深锁,与周围喧闹笑嚷的同学格格不入。
这样一个女生,内秀、聪慧,却在周遭嘲弄淡漠的目光中,将自己一点点深埋。
他既怜惜她,又想帮助她。而此时便发生了改选班gān部的事件。沈玮毫不犹豫投了叶翩然的票,并在班会上推荐她作语文课代表。
为了接近叶翩然,他还撒了谎,其实他家并不住在城南。那天送她回家后,他绕了大半个城市,骑了两个多小时,才回到自己位于城北的家中。
但是,沈炜一点都不后悔。在回家的路上,他一边蹬着车,一边看着头顶的满天星光。叶翩然的身影叶翩然说话的样子,在他的脑海中一遍一遍闪现。
真正接触,他才知道,叶翩然其实热qíng而良善,虽然外表沉默,却并不冷漠。
这哪里是一块石头,分明是一块蒙了尘的美玉。她的光彩,只有他才看得见。沈玮为自己的这个认知而感到兴奋。
自从那天之后,沈炜每天下午放学,都和叶翩然结伴回家。他们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从一般同学,变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高中时代,除了学习,大家凑在一起,最喜欢讨论的话题,就是某某男生喜欢某某女生。很快,便有同学在背地里议论,说叶翩然和沈炜在“早恋”。
这个消息沸沸扬扬,在高一八班几乎人尽皆知。传的人很兴奋,听的人同样兴奋。这样的绯闻,给沉闷平淡的学生生活,带来了鲜活跃动的色彩,最容易刺激人的神经。而当事人的沉默,更让人认为传闻属实。
那天上体育课,一帮男生踢球踢累了,坐在球场边的糙地上聊天。有人不经意地提起这件事。陈晨不屑地撇撇嘴,说:“那个叶翩然,究竟有什么好?沈炜怎么会喜欢她?”
那个男生立刻反对说:“我倒觉得,叶翩然很特别,和其他女生都不同。语文老师每次都拿她的作文当范文,在班上朗读。”
“不就是作文写得好吗?瞧她那长相,那身材,充其量也只是个才女!”陈晨讥讽地笑,“我喜欢美女,不喜欢才女。”
“其实,她的眼睛很大很漂亮,皮肤也很好,如果打扮一下,也称得上美女。”男生推推旁边的杨汐,“喂,班长,你坐叶翩然后面,对她最熟悉,你觉得如何?”
杨汐还未回答,陈晨便cha嘴说:“我们杨大帅哥,桃花朵朵开,身边那么多美女,顾都顾不过来,才没空搭理这种女生呢!是不是?”
“去你的!”他笑笑,懒洋洋地站起来,把脱下的运动服绑在腰间,独自走回教室。
十二月,天气已经很凉。杨汐只穿了一件深灰色的毛衣,不知哪里chuī来的风,带着凛冽的味道。
他突然发现,自己对叶翩然一点都不熟悉。虽然她坐在自己前面,但到现在为止,她一句话都没跟自己说过,甚至她的目光,从来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他们之间仿佛永远绝缘。
这种被彻底漠视的感觉,让他很憋屈。同样是优等生,同样是班gān部,为什么她和沈炜有说有笑,态度亲热,甚至传出绯闻,而对自己却视而不见呢?
这个一贯高傲自负的男生,不能容忍叶翩然对他的冷淡。除了不服气之外,还有对沈炜的妒忌。
他决定了,无论如何,都要让叶翩然专注地看自己一次,正正经经地和他说一句话。
叶翩然当然也听到了那些传闻。但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刻意“避嫌”,和沈炜拉开距离。
在班上,她太孤独了,需要朋友。而且,沈炜拥有她所喜欢的男生的特质,温和、善良、斯文。他身材中等,一米七三高,皮肤白净,眉眼和顺。不算帅,不算酷,通身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这种男生无论作为朋友,还是恋人,都让人觉得安全妥帖。
和这个年纪的女生一样,叶翩然也会偷偷地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言qíng小说。但那时候,爱qíng对她来说,还是非常遥远懵懂的一件事qíng。她只知道,自己很喜欢和沈炜在一起。这种喜欢其实友谊的成份更多一些。
沈炜写得一手意兴遄飞的好文章,是极少数文理俱佳的男生。也许是志趣相投,也许是惺惺相惜,他们之间有很多可聊的话题。
虽然从来没有相互表白,没有说过“喜欢”这两个字,但彼此却神契意合,相见恨晚。
两个十六岁的少男少女,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彼此的关系,保护着那一点点隐秘的爱恋。谁也不愿意它bào露在公众目光之下,被大家议论,被讥笑嘲讽。
就在此时,叶翩然收到了一封qíng书。
它夹在她的语文书里,粉红色的信纸,泛着淡淡的清香,落款是让她脸红心跳的两个字——沈炜。
她刹时明白了几分,连忙抬头看看四周。缪可言正和杨汐在谈论高一男篮比赛,两人眉飞色舞、兴奋异常。陈晨呢,趴在桌子上,睡得不省人事。
叶翩然心里既慌乱,又有点小小的羞涩。好不容易等到下课,她拿着那封信,一口气跑进厕所里。信只有一百多字,简单而热烈地阐述了对她的爱慕之qíng。在信的结尾,沈炜说:“如果你也喜欢我,今天中午一点半,请到学校cao场对面右数第十棵树下等我,不见不散!”
叶翩然把信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沈炜居然真的会喜欢上她!她呆呆地蹲在厕所里很久,等到上课铃响,才慢慢地站起来。因为蹲得太久,腿部严重缺氧,她感觉自己像是踩在巨大的棉花团上。
回到班上时,她特意瞥了沈炜一眼,他也正好抬头看她,片刻的视线jiāo流,让叶翩然的心怦怦狂跳不已。
她走回座位,双颊嫣红如醉,乌黑的眼眸亮得像星星。杨汐恰在这里转头,他发现,她确实有一双很大很漂亮的眼睛,嵌在那张小小的脸上,分外显眼,像某种安静又生命力旺盛的小shòu。
那天中午,叶翩然在cao场边等了整整一个小时,但沈炜始终没有出现。
空旷寂静的cao场,惨白的阳光,映照着她纤细孱弱的影子。
沈炜为什么不来,难道他是在耍她吗?叶翩然站在落尽了叶子的树旁,心里涌起说不出的惆怅。冬日的寒风,一阵阵,chuī得她浑身冰凉。
然而,故事并没有结束。
她刚走进教室,就听见一声刺耳的口哨声。猛然抬头,看到黑板上不知道是谁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叶翩然喜欢沈炜”。
叶翩然心里一沉,低着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她刚坐下,更大声的口哨又响了起来。
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沈炜进来了。他看到黑板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走上讲台,用黑板擦把那几个丑陋的字迹擦掉了。偌大的教室里,鸦雀无声,直到上课铃响起。
整堂课,肖老师讲了些什么,叶翩然全没听到,只是呆呆地盯着课本,头都不敢抬。窗外,和煦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黑板上的那几个字,将她的尊严完全揉碎。
她是个胆小怯懦的女生,要求的不多,只是贪恋沈炜给她的小小温暖。如今,这仅有的一点温暖也被巨大的羞耻感吞噬掉了。
从小到大,叶翩然都乖巧听话,她根深蒂固地认为,早恋是坏学生才会做的事qíng。而现在,她却成为这个戏码的女主角。
而且,大家都认为,是她主动勾引的沈炜。像她这种相貌平平、默默无闻的女生,又哪里配得上身为副班长和优等生的沈炜?
一个下午,叶翩然都趴在桌上装睡。
十六七岁是自尊心空前膨胀的年纪,少女的心思更是敏感而脆弱。她害怕和别人说话,更害怕周围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
终于可以回家了。叶翩然胡乱收拾东西,背起书包往外走,却被沈炜叫住。他走过来,轻松自然地说:“一起走吧?”
叶翩然咬紧嘴唇,盯着他。他的眼神那么坦然,那么无辜,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那封信,真的是他写的吗?叶翩然很想知道,却又不敢问。她低下头,说了一声“不了,我今天有事”,然后,转过身,以最快的速度跑掉。
沈炜站在原地,有些茫然,还有些隐隐的失落。
有的女生,热衷显摆,恨不得时时刻刻成为别人的焦点。而叶翩然,则习惯被隐藏,她讨厌被人观望嘲弄的感觉。
自然而然地,她开始疏远沈炜,在班上的时候,不看他,也不和他说话。放了学,不再等他一起回家。对于叶翩然的执意躲避,沈炜虽然心痛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一个星期后,轮到叶翩然做值日。放学以后,教室里只剩下她和设计黑板报的顾茵。
顾茵是班上的宣传委员,xing格直慡,好打抱不平。她出完黑板报,拍拍手上的粉笔灰,走到埋头扫地的叶翩然面前,说:“你知道,黑板上那几个字,是谁写的吗?”
叶翩然有些诧异,因为顾茵以前从未和她说过话。她张了张嘴,木然地摇摇头。
“告诉你,是杨汐。”
杨汐……怎么可能?
一瞬间,叶翩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叶翩然对杨汐谈不上好感,也没有恶感。不和他说话,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
杨汐高大帅气,又有点清高。他是女生们谈论得最多的话题。叶翩然自认为是个边缘人,对于处于漩涡中心的风云人物,最好的方法就是避而远之。
她原本以为,自己和这个男生不会有任何jiāo集。期中考试后,班主任却让她坐杨汐前排。这个被其他女生嫉妒羡慕的机会,对于叶翩然来说,却意味着耻rǔ和惩罚。如果她不是学习退步,也不会坐倒数第二排。
怀着这种灰暗沮丧的心理,她又如何能和成绩优异的杨汐轻松自在地相处呢?她甚至隐隐觉得,杨汐根本看不起自己。当然这种认识,不是缘于杨汐对她的冷漠态度,而是她埋藏在心底的自卑感在作祟。
近距离接触,杨汐和其他男生没什么两样。上课的时候,也会讲讲小话,搞搞小动作,下课后和陈晨他们疯玩打闹。叶翩然承认,他是长得很帅,笑起来牙齿很白,眼色很亮。但他不笑的时候,眼神里有时会透出一种锐利。
杨汐家庭出身优越,父母都是机关gān部。爷爷原藉山东,二十来岁就参加了革命,后来随解放大军南下,是D市第一任市委书记。外公是河北保定人,部队离休gān部,少将军衔。杨汐从小在市委大院长大,自然而然养成了一种贵气。他虽然生在南方,却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身材比一般人要高,xing格比一般人要慡朗,普通话也比一般人要标准,字正腔圆,带着明显的北方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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