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繁花绽_奈良辰【完结】(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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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子钧从先前起就没再出声过,双唇紧抿,脸色惨白得吓人,如同一张破碎的白纸。静芸见他的脚步有些踉跄,忙上前扶住他,笑意盈盈地关切道:“林大哥,你怎么了?”林子钧见是静芸,因为已经有些熟络,更因为,前几天他已向她袒露了他对幽芷的qíng意,便不曾抽走手臂,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一群人鱼贯而出,整个书房里便只剩下了幽芷与沈清泽。

  沈清泽的手慢慢抚上幽芷的颊,她也没有闪躲,但仍旧羞得将头埋得很低。肌肤贴着肌肤,他才感觉到手中的温度竟是那般滚烫,烙着他的手;她才发现,原来他并不像方才表现的那样镇定,他的手掌心早已是汗湿的一片,沁的全是因为紧张而流的冷汗。

  他捧起她的脸,手竟微微有些颤抖。她终于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眸子,此刻笑意满漾熠熠生辉的眸子,那眸子里的夺目异彩,让她怎么也移不开眼来。

  他是那样一个镇定自若的人,戎马江山繁杂公务都胸有成竹神定气度。而此刻,他的声音里竟带着几丝颤意:“芷儿,芷儿……”

  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然而那股由衷的喜悦还是让他的面容泄露了激动。他凝视着她,竟有些呆呆愣愣地傻笑。她瞧着他的开怀模样,不禁也露齿笑出声来,整颗心如同水晶般透明得要耀出光,暖暖围绕的,都是他的爱。

  她忽然伸出手点了点他的鼻头,小声道:“你看你,真像个呆子。”他佯装对她瞪眼道:“你竟敢取笑我?”随即也学她点点她挺秀的鼻头,“那你就是个呆子的妻。”两人互相比划瞪眼,攀着使劲,最后瞪着瞪着忍俊不禁都大声地笑了。他与她额头紧贴着额头,笑声一直在书房里萦绕。盘旋盘旋,最后都绕进了他与她的心里。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唤了声:“芷儿。”幽芷不明所以地抬眼应道:“嗯?”沈清泽破天荒的露出笑嘻嘻的表qíng:“你、真的如静芸说的那样么,成天把我念叨在嘴边?”幽芷脸一红,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向上冲,含含糊糊反驳:“才没有……净胡说……”沈清泽却笑得一脸得意,抵到她跟前追问:“真的没有?真的?”幽芷瞥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却是羞得捶了他好几下。沈清泽的表qíng更得意了,哈哈大笑。

  他忽然一凑,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她的脸又倏地腾出了更高的温度。

  他伸出臂膀抱住了她,她把脸埋进他的衣襟,右耳紧贴着他的胸膛,那么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qiáng劲有力,却有些加速。

  他紧紧靠着她的耳畔,热热的呼吸喷洒着,有些痒。

  他俯在她左耳边清晰道:“我爱你。芷儿,我爱你。”

  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伸出手臂,慢慢地,也紧环住了他。

  她喜笑颜开。这么一下,连心低都幸福得痒起来。

  他的笑容,亦是久久不曾散褪去。

  从楚家出来时已是五六点钟的光景。

  冬天,暮色垂得早,四野早已是黑压压的一片。楚卓良本来留了一同用晚膳,但林子钧怎么会答应,他怎么忍心让自己心里再多受煎熬、再多看幽芷与沈清泽那般qíng深意浓的模样。于是他推辞了一番,糙糙告辞。楚卓良其实看得出来林子钧心里头的苦,打小便看着林子钧一点一点长大,在自己心中,也算得上是半子了,他的心思楚卓良怎会不晓得。但是为了女儿的幸福,也只能对不住他了。楚卓良知道,林子钧是个好孩子,他同样希望将来林子钧会过得好,这样他才能安心。

  林子钧刚要离开,静芸也站起来说今天家里头有些杂事,母亲叮嘱过要早些回去。幽芷虽然觉得有点惋惜,但毕竟是欢喜得紧,眼里的世界只容得下沈清泽,便没有再三挽留。静芸于是就和林子钧前脚后脚地离开了。

  走在大街上,正值回家的时辰,路上人群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林子钧一直双唇紧抿,眼望着前方,不发一言。静芸在一旁偷偷用余光瞥着他,他那样瘦,那样高,原先的仪表堂堂在此刻却变成了无限的苍白与凄凉。静芸是懂得林子钧心里的感受的,因为这正如她自己,何尝不是与他相同的绝望和苦楚。她不明白,幽芷究竟有哪里胜出自己,为何作为幽芷的闺友这么久,与他认识了这么长时间,他的目光始终不曾落在自己身上。难道是因为出身么,还是仅仅因为他们是青梅竹马,拥有共同的十九年时光?可若是这样,为何却抵不过幽芷与沈清泽的短短半年多时间?

  她心里头不是没有怨恨的。她怨幽芷的夺目,怨时光的不公平,也怨林子钧的痴。她甚至想直截了当地大声问出来,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对幽芷死心,为什么不愿意对他自己好过一点,为什么不愿注意到哪怕只是一丝丝她对他的一腔感qíng?

  哪怕他只响应她付出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她也甘之如饴。

  她根本不要什么荣华富贵。

  满眼的繁华,都抵不过,他一个眼神的凝视。

  所以,当林子钧回过头来说他想去一个小酒馆里喝酒,问她是否高兴一同去时,她丝毫都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有什么能够比得上,能与他在一起共度的分分秒秒。

  江山与美人,对于沈清泽这样的人来说,自然是都要。

  如今身担要职,又终于被应允抱得美人归,沈清泽自然如同喝了琼浆仙露一般的开怀,连步伐都比往日要轻快得多。来楚家之前,沈清泽是同父母提起过楚幽芷的。沈太太那日雪后中午见过她一回,虽说距离隔得远远的,但就那么几眼沈太太便中意了,不曾有什么异议。沈广鸿起初面色微沉,但到底有沈太太、素心和沈清瑜的一个劲的夸说,沈清泽又拿来了一张幽芷的相片。沈广鸿乍一看幽芷的相片愣了一愣,随后终于松口道,说是改日带来瞧瞧吧。一伙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沈清泽来时是何云山开车的,但因何云山还有事qíng要去办,便离开了。此刻,沈清泽一人走在人影绰绰的街上,只觉得神清气慡,连平常普普通通的街景在这回看来都是心旷神怡。他没有让何云山来接,过往的好几辆huáng包车他也没有叫住,他这会儿只想一个人走回去。或许,也只有踏着大地的走路才能一再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芷儿是真的答应了。他不是在做梦。

  他从来不曾料想过,有一天,他会这样的爱上一个女子。只在第一眼的时候,心就被这么网住了,毫无预警。

  沈清泽还陷在他的思绪中,没有注意到前头的一个身影。直到走得近了,一声娇唤打断了他。

  “呀,三少!”

  沈清泽从思绪中被愣生生唤回来,但刚刚听到这声音便晓得前头是谁。头立即痛起来,见那道身影已经横在跟前,他只好驻足。

  正是陆曼,她亦是一个人。寒冬腊月,她却也不觉得冷,穿了件金缕丝橘红色露臂旗袍,外头披了件流苏短罩衫,乌长的头发烫成大波làng,嘴巴依旧涂得红艳艳的。她手里提了只牛皮小手袋,双臂横抱在胸前,柳眉一挑,笑吟吟地望着沈清泽。

  沈清泽的脸上哪里还有先前的欢愉,沉声道:“陆小姐,这么晚了你不回家还在街上做什么?”

  陆曼倒似一点也瞧不见他的不快,照样笑得眼儿俏:“清泽,还那么生疏唤‘陆小姐’么?你瞧,我这不是在等你嘛!”

  沈清泽眯了眯眼,冷笑道:“我与你有约么?况且,上回我已经同你说得清清楚楚,你陆曼爱出风头兴风作làng,我沈清泽可不想让人误会!”

  陆曼眼波流转,向前跨了几步,脸挨着沈清泽,伸手把玩他衣襟的纽扣,抬眼笑道:“误会?就是那楚家二小姐么?”她轻轻拍拍自己的脸颊,“她有我美么?”沈清泽冷眼看着她,也不曾动,想看看她到底玩什么把戏。

  天色昏暗,黑漆漆的,看不清沈清泽的表qíng,陆曼却以为他是默许,手指更加大胆地滑上沈清泽的脸,贴近道:“三少,你我认识这么久了,你难道还不明白曼儿的心么?三少,你让我跟了你吧,我可以不要什么名分,不和楚幽芷争……”说着便yù凑上沈清泽的唇。

  沈清泽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扯下她的手,厉声道:“陆曼,你还真以为你是万人迷么?你不要得寸进尺!”

  原本陆曼还在心中暗暗窃喜,以为鱼儿就要上钩了,哪知沈清泽会这么厉声呵斥,不禁一阵错愕。转瞬她又赶忙娇声委屈道:“呀!三少,你捏疼我了……”沈清泽冷冷道:“捏疼你?哼,你记住,不要再来纠缠不清!尤其不许去找幽芷搬弄是非!你听见没有?!”

  陆曼这才晓得他是真的动怒了,忙应道:“不会了不会了。三少,你快松开我……疼……”陆曼只觉得手骨头像要被碾碎一般,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沈清泽“哼”了一声,刚yù放开,余光忽然瞥到不远处糙丛里的一个模糊的人影,还有什么正在闪光。他心下一惊,大怒吼道:“好你个陆曼,你是有备而来?!竟然还带报社的人来拍照?!”他眸光骤然更冷,那神qíng似乎要将她活剥吞了,煞得陆曼脸色刷白,手骨更是痛得她眼泪直流。她带着哭腔哀求道:“我不敢了……求求你快松开我……”

  沈清泽大步流星一下子跨到那拍照人的面前,那人还不曾完全反应过来,便见跟前兀地一大片yīn影。沈清泽一把夺过相机,使劲向地上一摔,相机瞬间四分五裂。那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一声。沈清泽还在气头上,又用力地踩了好几脚。

  他喘着粗气,转过身来,似一头发怒的狮子,厉声吼道:“我再警告你陆曼,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更不许去招惹幽芷!否则,我会让你彻底消失!”

  说罢,沈清泽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陆曼还站在原地,泪眼朦胧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的眼中有爱,有怨,也有恨。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低微,她想攀附上沈清泽确实也有抬高自己地位的原因,她不甘命运,不甘做一个周旋在男人中间的花瓶,等到红颜色摧再独自梦啼妆泪红阑gān。她只是一个戏子,说的好听叫作“电影明星”,其实不就是过去的戏子么,一样的卑微,一样的如同世间的一粒尘埃。

  她也不想每天都这么戴着面具假假地笑,妩媚地笑。看似风华无限,然而个中滋味又有谁知。可是她必须这样做,为了生计,她必须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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