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知我意2_七微【完结+番外】(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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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医学院念书时,同宿舍的三个男孩子恋爱谈了一场又一场,只有他毫无动静。他成绩好,但并不是那种只知埋头苦读的书呆子,外形也出色,xing格更是没话说,学校里大把追他的女生,可他一点绯闻都没有。

  到了大四,舍友忍不住轮番轰炸拷问他:“Lucien,来,说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他想了想,这样回答:“志同道合的。”

  舍友嘘他:“医学院里的女同学将来都是要做医生的,跟你够志同道合吧?也不见你喜欢谁啊!”

  他只笑笑,不再多做解释。

  医学院里女生不少,也有非常优秀的,其中有个新加坡籍的中国女生成绩与才华都十分出众,长相甜美,跟他分到同一组做过几次试验,他与她比之其他女同学要熟悉亲近一点,她是个直接的女孩,对他的那份心思毫不隐瞒,但他拒绝了她。她问为什么?他认真地想了想,却实在找不出她哪里不好的理由。

  怎么说呢,那就是一种感觉,感觉不对,什么都不对。后来他跟好友喝酒的时候,这样说。

  哈,感觉?什么感觉?荷尔蒙的感觉?好友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他翻翻白眼,懒得继续跟他讨论这种问题。

  对一个人心动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很多年后,当他在塞拉利昂的huáng昏里,因临时医院被轰炸而疾奔着撤离的救护车里,看见穿着蓝色无菌服的她低头为被迫中断手术的女童做止血,面色不改,冷静、迅疾、专业,在那样不合时宜的慌乱qíng境下,他的心微微一动。

  后来救护车驶至安全地带,她继续完成那场并不简单的手术,跳下车,路过他身边时,忽然停住,对他说:“嘿,听说你随身带着酒,借用一口?”

  他将随身携带的迷你酒壶递给她,提醒道:“当地最烈的酒,你喝一小口就好。”

  哪知她接过,仰头猛地就灌了一大口,他看得目瞪口呆,随即在她的咳嗽声中忍不住笑起来。

  如果他的舍友现在再问他,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他想他现在能第一时间在脑海里勾勒出她的模样来,噢,我喜欢呀,临危不乱、冷静又有胆量,还能大口喝烈酒的女子。

  她将酒壶递给他,狠狠地舒了口气。

  “多谢,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他刚刚从别的营地过来,医院很忙,连跟同事们一一打个招呼的机会都没有。

  “Lucien。”

  他是华人,但在美国出生长大,在家时才讲中文,念书与工作,习惯了介绍自己的英文名。

  她却说:“中文名。”

  “季司朗。”

  “朱旧。”她朗声,微笑着伸出手,与他相握。

  他更喜欢她另一个名字,Mint。她多像这种野生清凉又坚韧的植物。所以后来许多年,他始终只叫她Mint。

  因为一口酒之谊,又是救援队里唯有的两个华人,专业主修还都是心胸外科,朱旧与他自然就走得近。他们待的地方,因为疾病肆nüè,还时有动乱,环境无比艰苦,繁忙的工作之余,是没有什么娱乐的。朱旧只要有空就爱往季司朗的宿舍里钻,因为他那里除了有各种各样的酒,还有好多的医书,更神奇的是,他的小书库竟然隔阵子还能更新,也不知道他那些酒与书是从哪儿来的。

  她大口喝酒,吃饭也从不节食,xing格慡朗,不拘小节,与他们一堆男人并肩作战,加班熬夜,从来当仁不让。不管多么艰辛的环境里,面对多么惨烈的状况,她总是表现得非常坚韧、乐观。他对她的感qíng,在朝夕相处里,越了解,qíng越浓。

  他在很多事qíng上非常果断,唯独对感qíng,因为以前从未喜欢过一个人,反而不知如何表达。当他还在迟疑,她却在月色下,泪流满面地对他诉说压在心底的那段深刻的爱。

  那是一个同事的生日,难得有机会大家聚一聚,买了酒与ròu,一群人开车去沙漠里露营。

  那晚的月色真美,他们生了篝火,把ròu架在烤架上,撒上香喷喷的作料,营地平日里的伙食不太好,有ròu有酒简直人间天堂,大家兴致高,举杯畅饮。

  最后她喝多了,步伐摇摇晃晃地往沙漠深处走,他起先以为她是去方便,等了许久她没有回来,他不放心地去找,发现她躺在沙地上。

  喝醉酒的她话反常地多,开始他有一句没一句地陪她说着,到后来,他变得一言不发,因为她开始反复地提及一个人,提及一段过去的岁月,她言语间对那人与那段岁月多么想念留恋,他心里就有多么难过。

  最后,他背着她在月色下慢慢地走回队伍。她的眼泪来得毫无预兆,静默而汹涌,打湿了他的后颈。

  他当时就被吓住了,停住脚步,久久无法动弹。

  她哭了很久很久,眼睛里仿佛有源源不绝的水珠。他无法想象,平日里那样明朗直慡的一个人,竟会哭得这么伤心,她心底那段感qíng该有多么的浓烈、多么的伤感而深刻。

  天光大亮,她只知自己喝醉,却对趴在他肩头无声痛哭毫无记忆。他也保持缄默,跟其他同事一起,戏谑她酒量不行偏要行江湖豪qíng。

  而他心里想要表明的感qíng,如天亮后的cháo汐,慢慢退回心底深处。

  他不是害怕拒绝,而是害怕一旦袒露心迹,彼此再也不能如往常一般无话不说,嬉笑怒骂。

  在他看来,爱可以是一个人的事qíng,有些感qíng,放在心底,未尝不美。虽然会有孤独,但他从不觉得苦。爱本身就是一件孤独的事。

  那之后,他们结束了一年的医疗救援,离开非洲,他回到旧金山,她回了海德堡。

  她忙于准备升博,他已经开始工作,彼此都忙,但每周都会写一封电邮,说些有的没的,偶尔也会jiāo流专业上的问题。有天聊起她升学的事,他说,要不要考虑来我的母校?我引荐我的导师给你。他心里有所期待,但心想她大概不会来的,她的美好记忆全在海德堡。哪想到她第二天就给了他回复,他看着那个肯定的答案,傻傻地笑出声来,连续几天心qíng都是雀跃的。

  喜欢一个人的心是怎样的呢,就是哪怕不能拥有她,但能常相见,能听到她的声音,能与她一起共事,一起吃饭,一起晨跑,一起攀岩,一起爬山,心里已经足够欢喜了。

  她在旧金山的那三年,是他与她之间最亲近的时光,很多时候,他几乎有一种错觉,他们是在一起的,是最合拍的qíng侣。而且,只差一点点,她就成了他的妻。

  那桩对她来讲是对朋友两肋cha刀般的qíng义的婚事,对他来说,却像一场美梦。

  是怎样开始的呢,他记得,一起在食堂吃饭时,他接到母亲的电话,第N次安排他相亲,他无比苦恼地跟她提了句,她忽然说,要不,我跟你结婚吧?她的语气轻松随意,一边说一边还低头去喝汤。他却整个人都怔住了,好久才找回声音,说,你说什么?

  她说,你看啊,反正我这辈子也不打算结婚了,而你呢,你反正也不喜欢女人。见你被家里bī得痛不yù生,可怜死了。我不救你谁救你啊!说着她还特豪气地拍拍他的肩膀,别太感动啊,哥们儿!谁叫我们是生死之jiāo呢!

  自从当年在撒哈拉沙漠他们遇见了qiáng烈的沙尘bào,他以自己的血液为奄奄一息的她续命后,她就常说他们是生死之jiāo。

  他望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不喜欢女人这件事……说起来,真的是个天大的误会。

  有个傍晚,她去他公寓找他时,在门口撞见一个男孩亲吻他的画面,便以为事qíng如她所见那般。

  其实那个男孩是他一个世伯家的儿子,患有轻微自闭症,他曾受母亲之托,去帮他补习过功课,结果,男孩却对他生出了超乎正常的感qíng。

  他推开那个男孩时,虽然很愤怒,但当着朱旧的面,顾及少年的自尊,并没有挑明也没有斥责他,只让他赶紧离开。

  随后他想解释的,可朱旧却阻止了他,说,我尊重这世界上任何一种感qíng。

  也不知道那一刻自己是怎么想的,话到嘴边,竟然就缄默了。也许是觉得,让她有这样的误会,他们之间的相处就可以变得更加亲密而毫无顾忌。

  只是那场有点荒诞的婚姻最终也没有结成,她不知道,当他单膝跪地,给她戴上家传的祖母绿戒指时,心里是多么幸福又多么哀伤,却只能用戏谑的方式来跟她打打闹闹,掩藏一颗真心。

  其实在她说买了机票要回国时,他就已经知道,他与她的婚事要告chuī了。可当真正听到她说“对不起”,已经做好了准备的心里,还是涌起巨大的失落。在开车载她去向母亲解释道歉,他好几次将车停在路边,想要返回,除了担心她被母亲责难,更多的原因,是他自欺欺人,以为不去,就不会结束。

  是梦终究要醒。

  他与她坐在huáng昏日落下的贝壳海滩,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龙舌兰,满口满心都是离别的苦。

  她第二次在他面前喝醉了,他抱起她放进车里,却没有即刻发动引擎,他凝视着她睡熟的嫣红的脸孔,在窗外的夕阳彻底落入海平面时,他俯身,嘴唇轻轻落在她的唇上。

  如想象般柔软,也如想象般甜美。他心里却涌起淡淡的哀伤。

  这个日落之吻,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就如同他对她的感qíng,她永不知。

  之后是漫长的一年的分别,期间他趁着休假,回了一趟中国。他对她说,是替家里人回老家看看,其实压根没有。外科医生的假期少得可怜,他把四天假全给了她。

  她出生与成长的那座南方城市,他第一次来,却一点都不陌生,曾在她的言谈间听过数次,真正应了那句古诗——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他终于见到了她的奶奶,他真喜欢那位身患重病依旧坚韧、笑声慡朗的老太太,只可惜,这辈子没有缘分做亲人。

  也是在这里,他终于见到了她心中的那个人。知道他身体不好,但从未想过,他是坐在轮椅上的。

  爱一个人的心是藏不住的,从她看他的眼神便一切皆知。他自己呢,望着她时的眼神,大抵跟她望向那个男人时是相同的。只是她看不见,因为她当他是挚友,是良师,是并肩作战的同仁,是能纵qíng畅饮对酒当歌的哥们儿。

  她脸上的疲惫与心qíng的郁闷他看在眼里,除了带她去攀岩,他也不知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在旧金山时,她压力大或者心qíng欠佳时,总约他一起去爬山或者攀岩。久违的比拼赛,见她在阳光下大汗淋漓地畅快喝水,朗声说话,他知道她心中积郁的qíng绪在慢慢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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