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有乔木_颜如画【完结+番外】(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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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对韩林的称呼,田东伟和张玉兰暗地里不知道告诉过田蜜多少次要叫韩林“哥哥”,不能直接喊他的名字。刚开始田蜜的借口是,他和我一般高,为什么要喊他哥哥?等到韩林比她高半个头时,她的借口是,我已经叫习惯了,改不了口。

  田蜜这一生能够真正从头到尾坚持下来的东西不多,可是在这件事qíng上她却固执的坚持了下来,从头至尾他在她心里就是韩林,和任何其他的东西都无关。韩林就是韩林,姓韩的韩,双木林。

  田甜一直都比她听话,小时候她听父母的喊韩林韩哥哥,长大了她喊他韩大哥,嫁给他后她喊他韩林。这么说来,其实也没有田蜜想的那么难,很多习惯都是可以改的。

  田蜜和田甜九岁时,田甜感冒发烧转发成肺炎,必须住院。田蜜从小到大都是和田甜同睡一张chuáng的,第一次睡觉见到身边没有田甜,任凭张玉兰怎么哄,她就是不肯睡觉,她吵着闹着要去医院陪田甜睡觉。最后她的哭闹声引来了韩林和他的妈妈符木木,符木木带走了田蜜让张玉兰放心去医院照顾田甜。到了韩林家,她躺在符木木陌生的房间和chuáng上,怎么也睡不着,最后趁着符木木去洗手间的时间跑到了韩林的房间。这一年多,除了自己的房间,她呆的最多的另一个房间就是这里,躺上了韩林的chuáng就不愿意下来。符木木找来时,她在被子里面抱紧了韩林,听到了韩林说:“妈妈,就让她睡在这里吧。”

  因为这一句话,她更加的抱紧了他,脸贴着他的脸,小声的说道:“韩林,你真好。”

  田蜜从此后便理所当然的留了下来,赖在这张chuáng上睡了半个月。前几天时,她有时候晚上会惊醒,看不见田甜就会哭。

  韩林哄她,“田蜜,不要哭。”

  “可是……可是我想甜甜。”她抽噎着断断续续说。

  韩林拍着她的背,“等甜甜病好后,我们就能见到她了。”

  “那还要多久?”

  “快了。”韩林说,“田甜不在,还有我。”

  “那你以后会永远陪我睡觉吗?”她眼睛上还挂着泪滴,坐起来看着他。

  韩林用手抹gān净她眼睛上和脸上的泪,把她按进被子里,搂抱住她。

  “我陪着你,睡觉吧。”

  那段时间韩林每天晚上都要跟着符木木学习一个小时的《诗经》,她也在旁边坐着。后来符木木就两个人一起教,她年纪小很多地方不理解,晚上睡觉时就会缠着韩林讲给她听。几天以后她虽然能完全明白那些语句是在说什么,但是能背诵几篇朗朗上口的,有时候就会一本正经的念叨:“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

  作者有话要说:甜蜜蜜呵!

  第三十七章

  韩林、田甜、田蜜就这样慢慢长大了。韩林比他们大三岁,他进初中那一年,她们两人读小学四年级,不在一个学校了,可是放学回家后,田蜜还是会拉着田甜来找他玩。后来厂子的效益好,盖新的职工大楼后,他们家也是门对门,来往的更频繁了。

  符木木在一所中学教语文,家里经常会传出各种咿呀声。她原本是苏州人,父母都是昆曲表演艺术家,在十年动乱中下放到W市一个偏远的乡村,后来就在W市落户下来了。受家学渊源的影响,符木木也在当地的昆剧院学习过十数年,虽然没有像父母期望的那样走上艺术之路,但是基本功却也扎实,数十年来也从来没有放弃昆曲。纵然她的舞台一般都是在家里,观众只有丈夫和儿子,但她依然乐此不疲。韩林受到母亲的影响,经常也会揉着嗓子来上两段。

  到韩林家去的频繁了,田蜜看着那些穿着戏服扭摆的人,觉得好玩,有时候也会跟着电视机上的人动作。符木木见她和甜甜感兴趣,有空闲的时候就会教她们吊嗓子,也不厌其烦的教她们唱一些经典的桥段,田蜜就是那时候知道《牡丹亭》的,知道张继青的。田蜜和甜甜是同时喜欢上的《牡丹亭》,说不上来为什么,年幼时第一次在符木木家看张继青表演的游园惊梦时,并没有任何触动,只觉得声音好听,像水一样包围了她。

  一开始跟着符木木学唱昆曲时她只是凑热闹,并没有学到什么正经的东西,唱来唱去也只会游园惊梦那一段,唱词也老记不住,倒是甜甜不仅唱词早就滚瓜烂熟,还学会了很多曲牌。纵然如此,经年累月下来,昆曲的水磨腔虽然没有学到什么jīng髓,可是对于一些自己后来慢慢喜欢上的段子,田蜜却也还是唱的像模像样。

  小学六年级时,学校举行歌唱比赛,其他报名的同学都唱的不是儿歌也是时下的流行歌曲。她和甜甜也报名了,却是牡丹亭游园惊梦之皂罗袍和好姐姐。那一天正赶上甜甜发烧嗓子哑了,不能唱了。田蜜那时候也不怕,对着全校几百个师生,用她还是童稚的嗓音一个人唱出了这两段她早就滚瓜烂熟的词,称不上婉转缠绵,动作也是瞎糊弄的,可还是逗笑了底下的一大片老师和学生。

  田蜜读初中那一年,他们三个人又同校了,不同的只是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区别。田甜的身体也随着年纪的增长好了起来,不再三天两头的生病,可是她运动细胞差,整个暑假也没学会骑自行车。田东伟和张玉兰商量着让她单独坐公jiāo车去上学。田蜜不想和田甜分开,闹了几天别扭,跑去找韩林。

  韩林说:“这有什么难的?以后我骑车载她吧。”

  韩林这一句话说出来就是三年,这三年他载着田甜,后面跟着骑车的田蜜。田蜜骑车并不老实,喜欢和前面的韩林、田甜说话,有时候也不看路,一次还不小心撞上了路边的一棵树,韩林吓出了一身汗,警告她以后骑车不许说话。从这以后无论田蜜在后面说什么,他在前面就是不出声。田蜜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田甜的,连田甜也不搭理她了,她自己无趣只得老老实实的骑车了。

  节假日时,他们有时候会一起骑车穿过长江大桥,照例是韩林载着田甜,田蜜在后面。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田蜜在后面看着韩林被风chuī起的头发和他永远整洁gān净的白色体恤衫,产生了一丝不舍。他考上了北京的大学,暑假过后就要离家去学校了,田蜜想着以后上学放学时前面再也不会有他的背影,忽然难过了起来。那天穿过大桥后,韩林带她们去划船,田蜜喜欢江水,喜欢坐在船上一dàng一dàng的那种感觉,但是这次奇怪的是在船上她并没有找到以前的那种雀跃的心qíng,连带着也不怎么说话。

  回家后她看见了房间书桌上的那张他们三个人某次出游的合影,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往爸爸的书房跑去。田甜已经在里面了,背对着她仰着头看那张中国大地图。田蜜走过去,看了眼那个北方的大都市,对田甜说:“真远啊。” 田甜没有回答,只是长久的凝视着那一张地图。田蜜默默了看了会儿就走开了。

  那个暑假,甜甜变得很沉默,田蜜有事没事就喜欢呆在韩林家,有时候仅仅只是在他的房间看着他画画,她也能坐一下午。韩林不习惯她突然变得这么安静,总是边画画边跟她说话。他给她看她收藏的画册,也讲给她听什么是绘画写意,还告诉她那些掩藏在画面背后的故事,韩林甚至于极有耐心的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给田蜜讲解他眼中的《清明上河图》,他靠着想象力编织着那上面每一个人的故事给她听。田蜜开始知道了一幅看上去简单的山水画原来也是那样的意境深远,耐人寻味。她也陆续接触到了很多中国传世名画。兴趣来了时,田蜜也曾在韩林的教导下,在素描本上涂涂抹抹,也临摹过几幅画。韩林并不是一个“画痴”,所以并不单单只和田蜜谈那些画。他也讲给她听他爸爸和妈妈的故事。他说,他妈妈当年暗恋他爸爸很久都不敢表白,总是喜欢在一张白纸上反复的写着一句话——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有时候收工的早,她就喜欢跑到一个山坡的后面,一个人低低的吟唱越人歌。

  田蜜打断他问道:“什么是越人歌?”

  韩林拿出了一张纸,握笔在上面刷刷的写了起来。很快的,递给田蜜看。

  那上面是gān净整洁的正楷字,写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嫌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田蜜看完,指着“搴”字问韩林,“这个字读什么?”

  韩林读给她听,告诉她是第一声,末了还仔细的解释道:“‘搴’本意是‘取’,‘搴舟’在这里是说驾着小舟。”

  田蜜又回头去看那几行字,并小声的读出了声音。

  她再次抬起头时,仍旧是一双略带不解的眼神,询问似的看着韩林。韩林于是翻译成白话读给她听——今天是一个什么样的日子啊?……

  他的声音朗朗悦耳,无比动人。田蜜痴迷了起来,一遍罢了,耍赖说:“韩林,我没记住!你再读一遍吧。”

  “这次再记不住,我就罚你抄写十遍!”韩林故意吓唬她。

  田蜜笑道:“我一定会记住的。”

  韩林再次读完也不追究田蜜是否记下了,而是接着给她讲了一个动听的故事。鄂君子晰泛舟河中,打桨的越女爱慕他,用越语唱了一首歌,鄂君请人用楚语译出,就是这一首美丽的qíng诗。楚国王子鄂君子晰终被歌声打动,微笑着与越女一同泛舟远行。

  田蜜感兴趣了,联想到韩林的爸爸妈妈,一边在心里佩服着符木木的才qíng一边又问道:“那然后是不是你爸爸也在山坡后面听到了你妈妈唱这首歌?”

  这几年她已经像韩林一样完全能够把整本《诗经》背诵下来了,这本中国古代第一部làng漫诗歌总集,极大的丰富了田蜜的想象力,无穷无尽的幻想扑面而来。她想象着在一个月华如水,繁星满天的寂寥之夜,韩林的爸爸忽然经过那一片山坡,然后听到了韩林的妈妈像水一样的声音。他循着歌声走到韩妈妈背后,等到歌声停歇下来,他走上前去,说道:“你唱的真好听。”然后他就会牵着她的手,此后便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韩林那时候笑了笑,只说道:“后来是听到了。”

  后来田蜜终于从大人们偶尔的谈话中还有韩林那个暑假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拼凑出来了整个故事。其实最先听到符木木唱越人歌的并不是韩楚源,而是一个下晚工的知青,她到队长那里告发了符木木。第二天队长带着人来到了山坡后面,果然听到了那片咿呀声,符木木被指责为无产阶级的蛀虫,资产阶级的走狗。从那一天开始队里最累最重的活永远有她的一份,她跟着一群大男人挑猪粪,挖土……忍受着周围人的指责谩骂。韩楚源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注意起来这个纤细,沉默的女人的。后来的发展就和无数那个年代的故事一样,他爱上了她,唯一不的不同是他没有抛弃她。韩楚源回城后不惜和家里决裂也要和她在一起,本身在市政府工作的父母拗不过他,也不能看着唯一的儿子单身一辈子,只能动用各方面的关系把符木木弄回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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