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忘了。”庄子蔚将烟盒塞了进去。
那男人见他相貌不凡气宇轩昂,便起了攀谈之意,“您妻子也怀孕了?几个月了?”
“还不知道,在做B超。”庄子蔚难得接了陌生人的话头,“您妻子怀孕几个月了?”
“快生了,在里面做产检。”男人努努嘴。正说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一手撑着腰,一手托着肚子,慢慢踱向这边。男人连忙跑上去,扶着她,嘴里还不住地说着,“慢点慢点。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经过庄子蔚那边时,朝他点点头,搀扶着妻子走了。
庄子蔚看着两人的背影,有些呆了。
庄陌刚出来,医生就拿着B超单也出来了,“恭喜,您妻子已经有了7周的身孕了。”
庄陌脸上的血色褪了个gāngān净净。脚下一软,要不是庄子蔚眼疾手快抱住了她,险些摔倒。
医生见她如此反应,又狐疑起来,“这孩子你们要吗?不要的话就趁早做掉,对母体伤害小。”
“我们不要。我们不要。把它打掉吧!医生把它打掉吧!”庄陌哆嗦着嘴唇,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
“谁说我们不要的。跟我回去。”庄子蔚抱起庄陌,向电梯走去。
医生看见二人远去的背影,摇摇头,现在的小夫妻是越来越让人搞不懂了。
医院的地下停车场里,庄陌拉住庄子蔚的手,仰着头求他,“我们把它拿掉好不好。这个孩子不能要。我们把它拿掉好不好。”
“我说过了,我要这个孩子。”庄子蔚语气有些焦躁。
“庄子蔚你疯了吗?这个孩子不能要,你明明知道的,这个孩子不能要。”庄陌努力说服他。
“闭嘴!”庄子蔚将庄陌塞进了车里。
回家的路上,庄陌一直在哭。庄子蔚也不理她,自顾自地开车。
到了家,宁柰刚迎上来,就被庄子蔚推开了,他拖着庄陌进了自己的房间,又大力关上了门。
庄陌的手腕被他捏得简直快要断了,好容易他松了手,她一面揉着发红的手腕,一面用低却坚决地声音说道,“我会把它拿掉的。”
庄子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睛里仿佛有一团团的云雾涌起,让人看不出他的qíng绪。“你想把我儿子打掉?”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一边说一边向庄陌走近。
庄陌恐惧地往后退了两步,背上立刻感觉到一阵撞击的疼痛。该死,怎么把自己bī到了墙角,注定无路可退。
“不把它做掉,难道还生下来不成?你难道就不怕生出什么怪胎白痴畸形儿吗?”庄陌朝他吼道。
庄子蔚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了,庄陌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她又惹到他了。
“庄陌,我告诉你,我要你把它留着。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脑筋,老老实实给我把孩子生下来。”
他疯了,他一定是疯了。“我不生,我绝对不生。我一定要弄死这个孽种!”
“好,我先告诉你一件事,秦澜,就是你那个好妈妈,如今正待在jīng神病院里接受治疗。你如果敢弄死我儿子,我就让人把你妈拆碎了,还要把她的颅骨当成保龄球来玩。我是什么人,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庄陌瘫坐在地上,双手捂脸,无力地哭了起来。
宁柰在门口将这一番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她颓然地靠在墙上,天哪,庄子蔚到底在想什么啊!他是学生物的,应该比谁都了解近亲繁衍的后代极容易有各种遗传病或者缺陷。他居然还要庄陌生下这个孩子。如果想要孩子,他明明可以找她啊!
庄子蔚出了卧室,就看见宁柰一副痴了的样子,没好气地说道,“你在这gān嘛?”
宁柰见了他,立刻拽住他的衣服,哭哭啼啼地问他,“你这是在gān什么啊!你们俩是叔侄啊!你如果想要孩子,我可以给你生啊,你为什么不找我……”
宁柰脸上涕泪横流,庄子蔚厌恶地甩开她的手,不耐烦地吼她,“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如果你接受不了,门在那边,你可以滚!”
最难思量是相思
自从知道庄陌怀孕之后,宁柰脸上那种温柔娴淑的表qíng再也挂不住了。她完全抹不清楚庄子蔚的意图。庄子蔚到底想gān什么啊!难道成为一个畸形儿或者痴呆儿的父亲是很愉悦的事qíng吗?庄子蔚也并没有因为庄陌怀孕而对她温柔照顾起来,依旧冷淡得很。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庄陌如今也没有心思再去管宁柰的事了。不论人再怎么进化,自然属xing始终摆在那里,当你身体不适的时候,你所有与外界连接的触突通通会转向内核。妊娠反应极其严重的庄陌现在竭力关注的只是身体的感受。任何事物与人,都比不上此刻自我存在的感知来得重要。眩晕、乏力、困倦、食yù不佳、呕吐……ròu体若不存在,失去意识,心智与意志也将不存在。别人怀孕都是日渐丰腴,她却是越发瘦了。背上的蝴蝶骨隔着衣服都能无比清楚地看见轮廓。
庄子蔚替她办了休学。俞珃早已经出国,他,大概原谅不了自己了吧!学校里也没有朋友,自然没有谁会挂怀她的去向。庄陌一个人静静地躺在chuáng上,手忍不住放在了小腹上。小腹依然平坦,里面居然有了一个小小的胚胎,长在她的骨血里。它会慢慢长大,也许会有他的眉毛,她的眼睛……自从怀孕之后,她有时会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但是每次只要一想到那个残忍的现实,她所有的想象就会瞬间碎裂,不,不,这个孩子不会是个天使,只会是个魔鬼……
撒旦之子,注定永远活在无望的黑暗里……永无天日……
鄙夷……唾弃……憎恶……她似乎已经想象到了它可悲的命运。
她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夜里,等到庄陌熟睡后,庄子蔚悄悄进了她的卧室,坐在了chuáng沿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毯子被她踢在了一边,他小心翼翼地替她盖好毯子。手指徐缓的揉上她郁结的眉心,似乎想抹去她的愁绪。
“唔——”庄陌并没有醒,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动了动身子,双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庄子蔚弯下腰,他的双唇轻轻印在了睡梦中人的唇上,粉白色的双唇有些凉。伸手到毯下,摸到搂在小腹上的手,那双手也是冰凉的,冰凉双手下的肚腹却是温热柔软的。
盖住那双没有温度的手,他有些颤抖地轻触了一下她的腹部,又快速缩回手去。这才徐徐起身离开,出门时还忍不住回头又看了她一眼。
早上庄陌醒来时,已经快八点了。怀孕后她一直睡不踏实,经常在天色微朦时就惶惶醒来,然后每每看了眼晦明的天色又匆匆闭上双眼。不料昨晚竟然睡得格外安稳,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吃早饭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说话,都是各自扒拉着面前的食物。庄子蔚突然开口,“吃完了跟我出去一趟。”
他是朝着庄陌的方向说的,庄陌基不可觉地皱了一下眉毛,轻声说了一个“好”。宁柰本想开口询问的,但看见庄子蔚的神色,还是自觉闭上了嘴巴。
庄子蔚开车带庄陌向郊外驶去。
车停在了jīng神病院门口。jīng神病院孤立无援地位于S市的边缘地带,它一直扮演着一个尴尬的角色,正常人对它似乎永远讳莫如深。
庄陌的表qíng有些复杂,她怔忡地看着那幢白□的小楼,妈妈,妈妈就在里面吗?
庄子蔚不顾她还在发愣,径直走进了那扇铁艺雕花的大门。庄陌只得加快脚步跟在他后面。
即使是在夏天,这里似乎也是凉浸浸的,有着大片的yīn影——饱含着生命最深刻的原罪感。庄陌觉得仿佛有块巨石压在了她的心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迎面走来几个穿着蓝白色条纹衣服的病人,有男有女,有体格健硕的护士走在他们旁边。这些jīng神病病人表qíng涣散,脚步拖沓迟缓,他们发青或深陷的眼窝里满是被抽空的的惫懒和惶惑。突然,一个胡子拉碴的男病患转头朝庄陌嘿嘿一笑,声音gān瘪无力,还有粘稠的涎水顺着嘴角淌落。庄陌被他一吓,轻呼一声,一把拉住了庄子蔚的手。
庄子蔚将她拉近自己身边,握紧了她的手。一个带金丝边眼镜的外国男人从一扇铁门里出来,看见庄子蔚,连忙迎上来。
庄子蔚看见他,用英语问道,“戴维,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戴维摇摇头,依旧用英文回答道“庄,她的qíng况不太好,我已经加大了氯丙嗪的用量,目前她还出现了躁狂症的倾向,你要小心。”
庄陌知道他们口中的那个“她”是指秦澜,她急切地摇晃着庄子蔚的手臂,“我想看她,求你,让我见见她。”
庄子蔚沉着声音拒绝,“你不能进去,她已经不认识人了,还有攻击xing,你肚子里头又怀了孩子,太危险了。”
庄陌眼眶已经红了,仰着头可怜巴巴地求他,“我会当心的,不会伤害到肚子里的宝宝的,你让我进去见见妈妈,好不好?”
庄子蔚听见她说出“宝宝”二字,心头一热,当即软了声音,“我陪你进去。”
戴维开了门,庄子蔚牵着庄陌走了进去。病房内,秦澜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在gān什么。
庄陌看着她的背影,咬着嘴唇,颤声喊了一句,“妈妈。”声音里满是难以自抑的伤痛。
秦澜居然转过头来,如今的她蜡huáng的皮肤,木僵似的脸,就连眼眸都暗淡得像鱼眼睛珠子,哪里还有当年的美貌。
庄陌看见她这副样子,挣开庄子蔚的手,奔到她面前,包了一眼眶的泪,“妈妈,妈妈,我是慕慕啊!”
秦澜似乎在努力聚焦着想看清她,庄陌满怀期盼地看着她。不料突然她却捂住耳朵,尖叫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想!我不想的!”
又去推庄陌,庄子蔚连忙快步上前,将庄陌搂到怀里,朝戴维喊道,“镇静剂!”
戴维领着两个护士制止了秦澜的躁狂行为。
庄子蔚qiáng行将庄陌抱了出去。他有些后悔带她过来了。原本只是怕她不相信他已经找到了秦澜,但是今日一见,庄陌受的刺激只怕不小。她现在怀着孩子,身体本来就弱,qíng绪又不稳定,唉……
果不其然,晚上庄陌就开始发起高烧来。
庄子蔚不敢给她吃药,只得在家给她物理降温。宁柰几次要求让她来照看庄陌,都被庄子蔚面无表qíng的撵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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