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庄子蔚越发担忧起来,眉毛简直拧成了川字。事不宜迟,他一定要尽快找到她。想到这里,他打了个电话到S市赫赫有名的侦探事务所,要求他们立刻派人过来与他面谈。
来人是一个看上去很gān练的中年男子。庄子蔚也不和他客套,直奔主题,“我妻子离家出走了,你们有把握找到她人吗?”
“这位先生,我们需要您提供您妻子的相关信息,才好开始工作。”来人说话相当专业。
“她叫庄陌。今年21周岁,身高1.68,体重大概在95斤左右。长得非常漂亮。”
“可以提供照片给我们吗?”来人依旧彬彬有礼。
照片,庄子蔚有些犯难了。他和庄陌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确实没什么照片,准确的说是一张都没有,除了他一直藏在皮夹里的那张。他咬咬牙,取出了那张封塑照片。来人拿起照片,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迷你的照相机,对着照片拍了几张,便双手将照片递还给了庄子蔚。
庄子蔚看着照片上的庄陌,手指轻轻地拂上了她的脸,那种珍惜的感qíng连来人都有些动容。他们做这一行的,见多了有钱夫妻之间的相互猜忌,玩心计耍手段,为了钱财利益不择手段。做长了,心也冷硬起来。
他放缓了语气,“还有一些问题,希望先生据实以告。”
庄子蔚点点头“请讲。”,
“您妻子是何时离家出走的。”
“今天早上八点左右。”
“您妻子可有亲友在本市或是附近?”
“她老家在A市,但是她应该不会过去的。她现在就我一个亲人了。没有朋友亲友在这附近。”
“恕我冒昧,不知您妻子为何离家出走?”
庄子蔚苦笑,“我让她伤心了。”
“那她以前是从事什么工作或是什么专业的?”
有些迟疑,“她大学还没毕业,学的是生物工程。”
来人沉思了一下,“听您先前在电话里说,她并没有带什么钱离开是吗?”
“不错。”
“也就是说她基本无法以本专业谋生了,那她有什么特长吗?”
“她钢琴弹得很好。”庄子蔚似乎抓住了一点什么。
“您妻子可有什么特殊之处?比如说bào露在外面的身体特征。”
“她目前怀着身孕,快三个月了。”
来人眉毛微蹙,“这就有些棘手了。女xing在怀孕期间体貌变化比较大,会增加我们工作的难度。”
“只要能安全地找回她,钱上面你们随意。”
来人记录下这些关键点,“我们事务所接受您的委托了,订金请您一周之内打到这个户头上。此外希望您能提供一份详细的您妻子的xing格描述,越详尽越好。一旦有进展我们会立刻和您联系。保密xing上您尽管放心。”
庄子蔚签过委托书,送来人出了门。
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庄陌的卧室,躺在了她的chuáng上。chuáng上似乎还留有她身上那种淡淡的幽香。庄子蔚感受着她留下的气息,心中痛楚更甚。
庄陌,你到底在哪里?
庄子蔚昨晚几乎一夜没睡。他从来没觉得这幢房子如此像一个坟场,冰凉的月光使得屋子从里到外到外都散发出一种噬骨的寒意。他觉得冷,他很怕他以后的生命都将这样孤寂地一个人躺在这张chuáng上。随着时光的汩汩流逝,庄陌的气息会越来越淡,最后她气息里最后一个分子在时间的罅隙里粉碎,那么,那时候,是不是意味着她彻底从他的生命里消失,连一丝痕迹都捕捉不到?
离愁似水淡还浓
庄陌晚上睡得并不踏实,她虽没有择chuáng的毛病,但是毕竟是完全陌生的地方,又是一个人,心里始终有一根弦绷着,无法松弛下来。夜里前前后后醒来了好几次。卫生间水箱似乎有点漏水,一直滴滴答答地漏水,在寂静的夜里听着分外恐怖。
她蜷缩着身子躺在chuáng上,虽然是九月初,这里似乎倒不太热,窗户开着,夜风chuī进来反而有几丝凉意。因为没有被子,她只得拿了一件长外套披在身上。
手不经意间拂上了腹部,她心里这才猛然想起自己肚子里还怀着孩子,今天一天心思全扑在其他事qíng上,险些忘了这事。
睡意立刻跑得gāngān净净,庄陌索xing起了身。这个孩子必然是留不得的,再过一两天就满十二周了,明天看来得先去医院一趟。
可是,真的要把它拿掉吗?它也是一条生命啊。七个月后它会哭会笑,它会有藕节一样胖乎乎的小胳膊和小腿,它还会追着她喊“妈妈”……
不,不,它更有可能是一个丑陋残缺的孩子,不会笑不会哭,只会流着亮晶晶的涎水啃手指……
庄陌被这种想象吓住了,明天,明天一早就去做掉它,一定要做掉它……
晨光微熹的时候,庄陌就起了chuáng。
简单的洗漱之后,她便去附近的杂货店买了一些简单的日用品回来。到底是小城市,民风淳朴得多,杂货店的老板娘居然还主动告诉她哪种塑料盆更加结实耐用,拉拉杂杂地买了些衣架毛巾口杯面盆之类的,只花了五十块钱都不到。
离她住的地方不远就是一个小菜场,不少早点摊设在菜场周围,她花两块钱吃了一碗鱼汤面,便回去了。
时间还早,医院八点才正式开门。
庄陌静静地坐在chuáng沿,行李箱就在她的脚边。她的目光有些迷茫,思绪无意之间又飞到了庄子蔚的身上……
他这时候在做什么呢?昨天知道自己的离开,他会是什么反应?
他一定很生气吧,不,应该是bào怒。他最讨厌别人违背他的意志了,尤其是她。
他应该会想办法找她吧!可是天下这么大,他即便有通天的本领也很难找到自己吧!然后时间长了,他的心思也就淡了,倦了,能不能找到她应该也就无所谓了吧!从此以后,他们两人也就不再相关了,他们会有各自的生活……
庄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再相关,这不是她曾经祈求过的事吗?为什么当她的愿望即将实现的时候,她却感觉到莫名的伤感呢?这种伤感的qíng绪如同一片沉重的雾霭裹挟了她,让她觉得如此灰心,连屋外明媚的阳光都堪堪黯淡了几分。
八点半的时候,庄陌已经坐在T市第一人民医院妇产科门口的条椅上了。因为人还不少,她在等着叫号。
她手里捏着一张医院护士发的画报,画报上是好些个小孩子的画像,她怔怔地盯着右下角那个皮肤有些黑的小男孩,他有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乌溜溜的。
她的手不由抚上了小腹,他们的宝宝也许也会有这样一双眼睛吧,毕竟他的眼睛就是那种纯粹的墨色。
真的舍得把它打掉吗?她问自己。从遗传学上说,他们两个的孩子并不百分之百是残缺的,也许,也许它会和其他孩子一样健康活泼。
她几经退出了他的生命,她什么都没有带走,她甚至连一张他的照片都没有。除了记忆,她与他之间的记忆,还有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维系她与她的纽带,是维系她与记忆间的纽带,维系着他们两人所有的过往。如果失去这个孩子,她的记忆也随着光yīn而日渐黯淡蒙尘,她会不会忘了他,忘了他带给她的qíng动、悲喜、爱恨?
想到这里,庄陌站了起来,逃也似地离开了医院。
她做不到,她做不到亲手扼杀自己的骨ròu,不论这个孩子健康与否,聪明与否,它都是她的孩子,是她和他的孩子。
她要生下它。
做了决定之后,她要考虑的就是找工作了。
自己还没有大学毕业证书,在这个小城,找到和专业相关的工作几乎是不可能的。肚子里怀着孩子,劳动qiáng度大的工作显然也不适合。该怎么办呢?庄陌有些犯难。
正低着头走路的庄陌不期和一个正向相反方向走路的女人轻轻撞了一下。那个女人竟然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庄陌连忙扶住了她,连连道歉,“对不起,您没事吧?”
女人约摸四十多岁,保养得当,眉眼非常柔美,可以想象当年是何等绝色。她虚弱地笑了笑,“不关你的事。我有些低血糖。要不是你,我恐怕倒要跌倒了。”
庄陌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她,“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忙吗?”
女人开始费力地拉开皮包,拿出一百块钱递给她,“麻烦帮我买点甜豆浆过来,可以吗?”
庄陌接过钱,便去了最近的一家茶饮店,买了一杯甜豆浆过来,递给了女人,又将找零的钱清点好,递给她。
女人喝完豆浆,脸色立刻好多了。她细细看了一下庄陌的面容,衷心夸赞她不仅长得好,心地也好。庄陌连连谦虚。女人听她口音,便问道,“你不是这边人吧?”
庄陌见她可亲,便坦言道,“我不是这边人。其实我刚来这里没几天,想找份工作。”
女人看了看她的手,纤细修长,非常漂亮,便问她,“你会弹钢琴吗?”
庄陌连连点头,“会的会的。我考过十级,还拿过全国业余比赛第一名。”
女人温和地说道,“我看了你就觉得投缘。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到我的咖啡馆里弹钢琴,月薪一千二,包吃,怎么样?”
“我自然是愿意的,可是,可是我现在,我现在怀孕了,不知道会不会,会不会不方便……”庄陌不想骗人,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的qíng况。
女人瞥了一眼她的肚子,没有想到她这么诚实,赞赏地看向她,“没关系的,我那里是咖啡馆,又不是酒吧。如果你愿意,就和我回店里看一看吧!”
从路上的jiāo谈中,庄陌知道女人姓何,名素心。在市中心开了一家叫做“屿”的咖啡馆。
咖啡馆面积不算大,但是看得出布置的相当花心思。原木的桌椅只上了一层清漆,非常有质感。窗帘是那种玫瑰紫的丝绒,上面覆盖有一层银色的纱网,非常漂亮。
在咖啡馆东南角有好几个巨大的木质书橱,里面放满了各种书籍。书橱周围自然摆放着几个棕色的皮质沙发。圆弧状的吧台后面是cao作间,是制作点心和咖啡的地方,里面放满了各种咖啡机烤箱之类的工具。咖啡馆前台垂着水晶珠帘,将演奏台和消费区隔离开来。
何素心打开钢琴,示意庄陌弹奏一曲。庄陌酝酿了一下qíng绪,弹了一曲克莱德曼的《秋日私语》。何素心用心听着,不由心惊,她粗通钢琴,仅就单纯的聆听而言,庄陌弹得非常好,旋律一如秋风chuī醒树叶,落叶深吻大地。让她感觉好像有只小斑鸠在她耳畔喁喁私语,絮絮言qíng。但是她还是敏感地感觉到了其间的忧郁,就像她初见庄陌的时候,从她漂亮的眉眼间她感觉到了深重的忧郁。又联想到她小小年纪背井离乡,肚子里还怀着孩子,怕又是一个qíng殇女子吧!心中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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