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时刻莫谈情_章句小儒【完结】(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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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潇潇像是抓到救命稻糙,紧紧拽着医生的胳膊,哭着求他救救自己的父亲,反倒是林朔警觉起来:“风险有多大?”他莫名担心潇潇的父亲会下不来手术台,毕竟没有什么手术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患者已经睡了那么久,器官功能出现衰退迹象,我们也不是很有把握。”医生实话实说,潇潇死死盯着病chuáng上的父亲,生怕一眨眼就没了。医生建议道:“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不过我们尊重家属意见。”言下之意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破罐破摔也不会破到哪里去。

  潇潇擦gān眼泪,郑重地恳求医生:“好,我签字,拜托您了。”她没有时间了,必须拼一次,如果父亲现在有意识,他也会鼓励她这样做,因为父亲总是说:“不做不错,却也失去了可能对的机会。”

  医生向她说明了手术中可能出现的风险,叫她做好心理准备,她握着笔,镇定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笔画力透纸背,像是父亲幼时把着她的手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手术开始,她坐在长椅上,木讷地啃着手指甲,窗外夜色渐渐化开。不少车祸伤者的家属才从外地赶来,可是已经太迟了,他们掀开盖住头脸的白布,哭到昏厥。她觉得冷,弓着身子瑟瑟发抖。

  今晚,承载了太多生离死别。

  “别怕,还有我在。”他紧紧抱着她,将她的脑袋埋在他怀里,她大口大口呼吸着医院特有的福尔马林气味,呛得恶心,gān呕出几滴眼泪。

  第一张病危通知书下来的时候要不是林朔在身边,她肯定就瘫在地上了,不断有医生进进出出,她不确定这是否就是最终结果,心里已经承受不了。

  她不敢告诉妈妈正在发生的一切,然而妈妈仿佛有某种心电感应,电话来得很快,妈妈说她心慌,半夜就醒了,问她爸爸那边怎么样,她qiáng忍着喷薄的泪水说一切都好,妈妈听出她有鼻音,她推说感冒,直到挂掉电话都没有吐露半个字。

  林朔看在眼里,实在不忍心:“为什么不让阿姨来看看,如果……”

  “不会的!”她斩钉截铁打断他:“爸爸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可是,就在四年前,父亲的的确确倒下了,犹如嵯峨高山在她眼前崩塌一般。

  ☆、第一百零七章 可怜的有钱人

  第二张病危通知书紧接着也下来了,此时的她却已经哭不出来,死神又把爸爸拉远了一步,她反而坚定了信念,在这头紧紧拽着爸爸的手,说什么都不能放开。

  潇潇的弦绷得很紧很紧,每次一有医生出来,她都飞快站起来,等医生去向别处,才舒口气又坐下,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生怕突然有医生出来跟她说:“我们已经尽力了。”

  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之前那个医生出来了,潇潇紧张地凑过去,医生取消口罩,有些疲惫,他们都打了艰难的一仗,潇潇紧紧攥着拳头,医生说:“恭喜二位,手术很成功。”

  仿佛从未如此轻松过,她谢过医生,扑在林朔怀里,喜极而泣。她很感激,在如此重要的时刻,不再只有她一个人。

  两天之后,林朔带着她去了天碧陵园,她觉得很意外,好端端上这里做什么。可是,当林朔指着一块墓碑告诉她:“我父亲。”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墓碑上黑白照片里的男人和林朔眉眼间很是相像,看起来更多些沧桑历练。她瞧见日期,是两年前的夏天,也就是被他看见自己和白云川于歆闹乌龙的时候。

  没等潇潇开口问,林朔自己先说:“我爸脾气很bào躁,记忆里他不开心的时候特别多。他爱打牌,但手气不好,总是输。”林朔倒了杯酒放在墓碑前,有些惋惜地说:“他也爱喝酒,从前没喝过什么好酒,现在不晓得还能不能尝出味道。”

  “因为什么去世?”

  林朔gān脆坐下来,拍拍身边的空地,潇潇坐过去,静静听他说:“肝癌,喝酒的缘故。我爸一生只有两个喜好,打牌跟喝酒,也亏在这两件事上。”

  潇潇不由认真起来,林朔从未跟她说过自己的事,哪怕那时候他们已经那个纹了戒指,他也不愿提起。他望着父亲的照片,说不出的复杂感qíng:“他运气不佳,打牌输了钱就爱喝酒,酒量也浅,逢喝必醉,醉了就打我妈,甚至还会打我,面目狰狞地对我们卷打脚踢,像是陌生bào 徒。”

  “什么?”潇潇生长在温暖家庭,自然不能理解家庭bào力是怎么回事,再看眼前的林朔,他讲这些话的时候非常平静,那些被他藏在深处的秘密,原来都带着伤痛。

  “小时候家里很穷,爸爸好赌无疑雪上加霜。那是爸爸最后一次打我们,妈妈没有哭,只是把我护在怀里,邻居过来劝架,反被我爸打伤,他gān脆锁了家门,尽qíng发泄他的不得意。等他打得没了力气就倒头呼呼大睡,也就是在那天晚上,趁着他睡着,妈妈带着我,没有拿什么行李,偷偷撬了门锁,从此再也没回去过。”

  “那后来呢?”

  “后来经过一番抗争,他们终于离婚了,我跟着妈妈,很多年没有再见过我爸。我妈想我过得好一点,一手带大我不算,还打下今天的事业,不过,怎么比得上一家人和和美美,说到底,我们只是可怜的有钱人。”

  ☆、第一百零八章 没有人生来就坚qiáng

  “可你有个坚qiáng的母亲。”她难以想象林朔的妈妈是怎样忘记自己是个柔弱的女人,在商场上和男人们搏杀,单想一个适婚妇女是如何独自抚养儿子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林朔喉头抖动着,他看父亲的眼神总是充满爱恨jiāo织的qíng绪,他像是在跟父亲投诉:“没有人生来就坚qiáng,如果有人帮自己擦眼泪,何必坚qiáng?”他叹了口气,接着说:“他们走了完全不同的路,几年之后我再遇上他,他变得很邋遢,手里握着酒瓶歪歪斜斜走在路上,周身散发着腐 败的气味,像个流làng汉。我差点吐出来,怎么都不肯相信那个人会是我爸。他也看见了我,打量了许久,眼看就要叫我的名字,可是他却忽然发疯似的转身跑了。”林朔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目光纵深到看不见的远方,仿佛能一眼看到时间尽头。

  她急切的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林朔完全沉浸在回忆里,讲一个故去的故事:“小时候无论我怎么跑怎么躲,他都能抓到我,而现在,他步履踉跄,没几步我就跟上了他,他还想要逃,我抓住他的肩膀,当时又痛又恨,我和妈妈住在花园别墅里,他睡天桥底,本不该是这样的。不顾路人异样的眼光,我大声质问他为什么要作践自己,他只是哭,泪水在他脸上流成污秽的河,我却笑了,嘲笑他自作自受,笑到最后居然和他抱头痛哭。”

  以为只有在电影里才有的qíng节,没想到却发身在林朔身上,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所有相认的结局都应该是好的,没错,林朔把他爸安置好了,妈妈不肯原谅爸爸,也不会给他一分钱,林朔打工赚钱给他养老,可惜林爸爸改不了酗酒赌博的恶习,高利贷找上门,林爸爸匿了,他们只能把怨气撒在林朔身上,她领教过讨债者的厉害,那对于他来说,实在太不公平。

  父母婚姻失败,让林朔承受了比寻常孩子更多的苦难。两年前,肝癌晚期的林爸爸在林朔眼皮底下咽了气,弥留之际反复忏悔自己犯下的错,林朔站得远远的,等他身子凉了才缓缓抓住他枯槁的手掌。林朔不说原谅,不是因为还恨着,想要他死都不安心,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原谅,往往在心中酝酿得越久,就越难以启齿。

  “很多事qíng我没办法选择,就像我没办法假装他不是我爸。”林朔深深呼吸,潇潇紧紧抓着他的手,这一次,她也想给林朔力量。

  “林叔叔,您看到了吗?林朔很好,很优秀,他不怪您。”潇潇拉着林朔站起来,笑着说:“一定有悄悄话要说,大不了我不听。”她转过身背对他,捂上耳朵。

  林朔端起那杯酒,眼里升腾起雾水,嘴唇动了动:“爸……喝完这杯安心睡吧。”倾斜杯子,酒水洒在墓前,溅起点点微尘。他侧身望着她纤弱的脊背,没有犹豫,从背后抱住她,她没有回头,只是笑。

  ☆、第一百零九章 我要他罪有应得

  “潇潇……”

  “嗯?”

  他板过她的身子,一本正经地说:“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生有时,死有时,爱恨有时,你改变不了就要学着接受,但不是认命。”

  “你想说什么?”潇潇知道林朔做每件事都有目的,她太了解了。

  果然,林朔看了眼墓碑,牵着她的手不下台阶:“下去再说。”

  天空像是被国画一笔皴出丝丝白云,偶尔有飞鸟掠过的痕迹,整个陵园静谧得像是不属于张扬浮夸的世界,凉风穿过翠竹林,扰得沙沙作响。

  “你父亲的qíng况我现在很清楚,如果我帮你,你会接受吗?”

  她摇头,不想再在不清不楚的关系里加些让人戳脊梁骨的软处,他有钱,也不在乎钱,可是她在乎。

  “那我们来做个jiāo换。”林朔终究还是说了,她的手心开始冒冷汗,千不该万不该呀。他怅然地说:“我爸已经作古,而你爸还有机会,世上不止一条路可以走,或许我现在跟你谈这些会显得很残酷,可你要是犹豫不决,结局只会更残酷。”

  “我懂你的意思,可你不懂我的感qíng。”她渐渐松开手,林朔也没有qiáng留,手牵手变成了并肩行,她仰起头,无限感慨:“小时候爸爸常带我在花圃里玩耍,爸爸说,囡囡啊,你的未来都在这里。当时不明白,现在想想或许那就是爸爸的苦心,他在怎么忍受都好,总能从花圃里淘出金子,也正因为花圃的供养,才让我没有饱尝艰辛就站在你面前。”

  他早已停下脚步,只是呆呆望着她,记不清多久之前她的脸上只有娇憨的笑容,而此时,在他们不得见的日日夜夜里,她仿佛被洗礼出更多忧伤,连岁月都不觉得亲切。他轻轻挠着她的后脑勺,不无心疼:“从前你怎么过日子我已经无从cha手,但现在,我回来了,请把你所有顾虑都jiāo给我,可以吗?”

  可是,她有她的坚持,她把脸埋在他温暖的手掌里,实在太过贪恋,久久之后,她才开口:“如果不得不做,我也不希望跟你谈,换别人来吧。”

  每一次细微的妥协都让他欣喜若狂,他如此小心翼翼维系着这份感qíng,她想怎样,他都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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