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摇下来,她在车外皱眉问我:“非非,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你为什么要‘跑路’,聂亦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你说你想走我就帮你,你不想告诉我你要去哪里我也不问。但这么突然……外面的传闻难道是真的?”
我掏出两片口香糖,问她:“外面什么传闻?”
她眼神飘忽,嗫嚅道:“无外乎一些桃色新闻。”
我昂着头跟她说:“有这么一个美色当前,你觉得聂亦还能看上别人?”
她眼神更飘忽:“我上次去他们公司,看到了那个褚欣,长得还真挺好看的,不是说她毕业就开始跟聂亦,跟了足有五年吗?”
我说:“……你别说得跟聂亦包了她似的,她爹是聂亦的秘书,她也是聂亦的秘书,别总听一些有的没的的。”
她说:“那你怎么今年一年都不办展览了,也不露面?外面传闻说你和聂亦怕是要掰了。”
我吓了一跳:“传得这么离谱儿?”
她严厉地指出:“你现在做的事不是更加离谱儿?你还不如当着他的面和他掰呢。”
我叹了口气,向后靠在驾驶座上,自言自语道:“总有一些原因。”
她明显没听懂,但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
车子发动的那一刻,我和她摆了摆手:“好姑娘,记得帮我保密。”看她的小模样也不像是个威武不屈的主,想了想,补充道:“要是聂亦威胁威胁你,你就和盘托出你帮我逃走这事,相信我,他绝对能把你的皮给扒了,要保命你就抵死不认,懂了不?”
她哭丧着脸说:“聂非非,你丫害我。”
我将右手伸出车窗朝她比了个V字。
十一月的冬夜,高速路上出奇地冷清,难得瞧见有同行车辆,S市渐渐离我远去,抛在身后,就像一个养满萤火虫的巨大玻璃盒子。天上有银月吐出清辉,忘记扔掉的老手机突然铃声大作,屏幕上是聂亦低头的剪影。
那天他正在实验室,面无表qíng低头拿移液器的样子真是好看得没边际,我在实验室外偷拍下了那个瞬间。好几次他想抢了我的手机删掉,bī得我给手机设了个超难的密码,搞得后来自己都忘记,又去求他帮我破解。还以为他破了我的手机密码就会再接再厉删了那张照片,却没想到他没删。
铃声是八年前一首老歌,我跟着哼了一段:“爱上一朵花就陪她去绽放,爱上一个人就伴着她成长,每个人都是会绽放凋零的花,请留下最美霎那。”
每个人都是会绽放凋零的花。
我顺手按开车窗,将不屈不挠响着的手机扔出了车窗外。
冷风chuī得我头疼,眼睛也疼。
02.
写《巴黎圣母院》的雨果老师说,当命运递给我们一个酸的柠檬时,让我们设法把它制造成甜的柠檬汁。雨果老师告诉了我们,当一个人面临倒了八辈子血霉的艰难处境时,他应该有的正确态度。
但他就是没告诉我方法。
我设法了一百遍也没将“死”在高速公路上的畅行者重启成功,好半天才想起来可以打售后电话。周密地计算好了一切,却由于高估了自己的开车技术,导致“跑路”不到七小时就因车技问题被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高速路,这真是个令人无言以对的开始。
电话接通,我跟客服描述清楚就是喝水的时候把水泼手机上了,手忙脚乱找抽纸时不小心按到了哪个按钮,车载电脑就突然报错,车就停了,然后就死也启动不了了,问他们能不能远距离给我指条明路。
客服先生温和地说:“小姐,我们会以最快速度派遣救援车和工程师过来救援,离您最近的救援在四百五十公里处,到达您爱车的位置不出意外需要四个小时左右。”
我踢了一脚我的爱车,问他:“先生,我要等四个小时?”
客服先生充满人文关怀地说:“小姐,您带iPad没有?您可以看两三部电影舒缓下qíng绪,我给您推荐两部,最近新出的《无人区里有只鹌鹑》和《来自星星的你我他》都很好看。”
我心算了下时间,心如死灰地说:“先生谢谢你,你们还是先尽力赶过来再说吧。”
他说:“好的小姐,您还有没有其他问题?”
我思考了两秒钟,尽量心平气和地对他说:“先生你们车上的按键实在搞得太多了,你们今后的设计理念能不能向苹果公司多学习学习,比如只做一个home键,有没有这个可能?要是你们觉得有困难,把苹果公司收购了,把他们做技术的搞来给你们做设计,有没有这个可能?”
客服说:“……小姐,您提了一个好问题,我跟总部反映反映。”
我逃得是不太专业,但逃亡路上还花六七个小时跑去4S店修车这显然就太过离谱儿了。我打开危险报警闪光灯和示宽灯,从后备厢里拎出个登山包,经过一番艰难取舍,往里边塞了贴身衣物和一袋苹果、一袋橙子、俩火龙果以及药匣子,使劲按了按,努了把力把化妆包也塞了进去,然后拎着个保温杯背着包靠在应急车道的护栏旁,看有没有路过的车愿意停下来载我一程。
手机地图显示最近的小城在二百五十公里外,看来还是搭顺风车先去城里住一晚,明早再看是不是能租辆越野车继续向北开。对了,保险起见,再租个司机。
寒风凉薄,一个小时里,三辆车从我身边视而不见地呼啸而过,世qíng真是比寒风还要凉薄。第四辆车停下来时我起码愣了五秒,很难不怀疑它之所以停下来是不是因为爆胎了。
汽车头灯的qiáng光里,跳舞的雾尘无所遁形。高个儿男人打开驾驶门走下来,单一的qiáng光下我没看清他的脸,只看到他走近的身形,那身形却突然顿住,良久,叫了我的名字:“聂非非?”
我拿手挡了挡眼睛:“……你谁?”
他走到我跟前,整个人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略长的头发,穿铅灰色皮衣和高帮靴,混血的缘故,脸部轮廓很深,眉眼极其英俊。
我看了他半天,在大脑里搜索出三个字:“阮奕岑?”
他脸上的表qíng有些复杂,淡淡道:“是我。”
我说:“你还真是阮奕岑啊……”
他右手从皮衣口袋里拿出来,完全省略了叙旧这一步,敲了敲我的前车盖:“出什么故障了?”
我配合地也省了叙旧这步,将刚才和客服的对话重复了一遍给他听,他打量一眼我的车,有条不紊地道:“你打个电话给客服,让他们先把车拖回去修好,我先载你去C市住一晚,明天送你去他们店里拿车。”
记忆中的阮奕岑从没这么古道热肠过,我被他搞得不胜惶恐,说:“你载我一程去C市就好,明天我租辆车,这车就先扔4S店里,我赶时间。”
他转头看我:“赶时间?你要去哪里?”
我“跑路”还是不够专业,竟然脱口而出道:“长明岛。”
他怔了怔:“你去那里做什么?”发问的速度和qiáng度就像审犯人。
我用尽平生智慧尽了最大努力在一秒内编出个借口:“去旅游。”
他说:“大冬天去长明岛旅游?”
我说:“我就喜欢大冬天去长明岛旅游。”
他目光锐利,审视了我起码十秒,突然道:“真巧,我也去长明岛旅游,正好顺路,不如一起吧。”
我愣了,问他:“你真要去长明岛?”
他已经走到他自个儿的车后去打开后备厢,半身都隐在yīn影中,低声道:“对,公司在那边有个年会。”
他这个理由很站得住脚,我一想阮奕岑他们老家在H市,和S市的聂亦家相隔足有两千公里,且一个搞生物制药一个搞景观设计,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心中顿时淡定。
这可不就是命运给了我一个酸柠檬,我靠运气就把它搞成了一杯甜柠檬汁?
都还不用去租车行,上天就自动给我掉下辆奔驰ML650,还配了个司机。上天待我何其仁慈,开挂的人生真是不需要解释。
阮奕岑问我:“你车上有没有东西要搬过来?”
我说:“有一点儿。”
他走过来打开我的后备厢,俩饱受车顶压迫的柚子立刻掉下来砸在他脚上,我赶紧跑过去捡起来。他目视面前堆到车顶的物资,问我:“聂非非,这是一点儿?”
我赔笑说:“你要觉得多了,就看着搬,呵呵,看着搬,我不讲究。”
坐上阮奕岑的车已近十点半,天上银月依旧,车窗外可见黑色的林木融在黑色的夜里,因是不同程度的黑,竟也称得上是种风景。
真是想不到会在这种qíng况下和阮奕岑再见一面。当年我和他可是差点儿不共戴天,那时候我气xing大,半夜都想跑去砸他们家窗户,结果六年后江湖再见,彼此竟然都能表现得这么自然……我叹了口气窝进座椅里,不由得佩服自己的宽容,果然是药吃多了,心灵也得到了净化。
女朋友之间经常会聊一些恋爱话题,阮奕岑曾在我和康素萝泡汤闲谈中出现过一次,在有关初恋的话题里,而且是在话题的后半段。但其实很难定义该不该把阮奕岑放进我的初恋。
话题始于康素萝唠叨完她自己的初恋,回头特别自然地就开始夸奖我:“非非,真的,我觉得你特酷。你说一个人吧,刚认识那会儿大家不熟悉可能会觉着酷,久了也就那样儿,你倒挺奇怪,你说我连你穿秋裤的样子都看过了,我怎么还是觉着你酷?”
我说:“那是因为我就是酷。”
她说:“但我就是特不明白,你这么酷一人,你还搞暗恋?你们酷哥酷妹界不都兴看准了直接就上吗?”
我说:“看过《变形金刚》没有?威震天酷不酷?他那么酷不还暗恋擎天柱?”
她说:“不对吧,威震天不是和大huáng蜂一对吗?”
我说:“你这个CP(配对)观倒是挺新颖别致的。”
她想了想说:“聂非非,你丫带着我歪楼了。刚我们说什么来着?”
我往池子壁上一靠,说:“暗恋。”叹了口气说:“聂亦是我男神,你别拿暗恋俩字亵渎他,我这辈子能再见一次活的他已经心满意足,就跟你们追明星一个样儿。”
她说:“我不追明星……”
我喃喃说:“你们追明星吧,明星还开个演唱会,你还能买票去参观,要见一面其实也不难,聂博士那可真是活脱脱一朵实验室里拿军事级安保系统供起来的高岭之花,那实验室还建在珠穆朗玛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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