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素萝怜悯道:“你别感伤了,其实我没说你暗恋聂亦,我是说你暗恋那个什么什么阮奕今,说是你以前那个大学的学长,我听你妈说的。”
我说:“小学语文及格没有?人叫阮奕岑,有点儿文化成不成?”一想:“不对,我什么时候暗恋阮奕岑了?”
她缩在一边:“你妈说的。”
我都想伸手过去照她脑门来一下,我说:“你妹啊,我这么酷,我能主动暗恋人吗?我妈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不会动脑子自己想想啊。”
她简直要缩成一团:“那,那你妈说的,你都快跟人订婚了。”
我拿起池沿子上的红酒一饮而尽,说:“是有这么个事。”
是有这么个事。
我从十八岁开始相亲。
我爸妈的意思是,咱们做生意的,找女婿最好能找个互相帮衬的,社jiāo圈认识的公子哥儿没几个好人,而且我一大学生还是该以学业为主,所以咱也不进社jiāo圈,还是老实本分地靠相亲。如果相亲对象里有双方都比较满意的,那就先开始jiāo往着,培养感qíng,要是实在相不上中意的,找个对我们家没什么帮衬的女婿他们也认了。但是不希望我一开始就有所抵触,非要找个圈子外的,其实就为和父母唱反调,却非要说什么是追求真爱。退一万步说,如果圈子里实在是只剩下人渣了,我再朝圈子外发展也不迟。
我觉得我爸妈说得不错,是这个道理,我又不是充话费送的,他们也不会害我,就老老实实配合相亲。
我爸妈给我挑的相亲对象,基本上都符合五讲四美三热爱,比如他们都会扶马路上跌倒的老太太,就算被讹了还是会继续扶。头两个我没相上纯粹是对方长相不符合我的审美,我妈从中摸到规律,第三个就挑上了阮奕岑。
其实在相亲之前我就认识阮奕岑,我们一个大学,他大三,念商科,我大一,念海洋生物学,我们同在学校的水下摄影俱乐部,一起随团出去拍过几次东西,属于彼此都知道有对方这么个人物存在的关系。
阮奕岑那时候在学校里以桀骜闻名,长得是那种秀气的英俊,却骑重型机车,在手臂上文身,听说还逃课,主专业是商科,辅修了个珠宝设计,商科念得一塌糊涂,在珠宝设计上展现的才华却令人瞠目结舌,有设计院之花的美名。
因为他太有个xing,我感觉我也挺有个xing的,可能是一山不容二虎,虽然同在一个社团里,一直也没熟起来,两人连对话都只有过一次。
那是第一个学年寒假,社团组织去三亚那边的水域拍东西,社长因为感冒嗓子废了,让我帮忙一个人一个人挨着通知。
我拨通他的电话,问他:“阮奕岑是吧?2月7号组织去三亚拍东西,你去不去?”电话那头他沉默了很久,我都以为拨错号了,他才说:“聂非非?”
我说:“是我。你去不去?”
他说:“你为什么问我?”
我愣了,想说社长让我问的我就问了呗,这还有什么为什么。我这么想的就这么说了。结果他“啪”一声挂了电话。后来他也没去,但那次三亚拍摄还挺愉快的。
这事过了大概有半年,我们就相上亲了。
我其实一直觉得阮奕岑不太喜欢我,有个xing的人彼此看不惯这很正常,我也没觉得有什么,相亲完了就跟我妈说这事没戏,对方可能看不上我,因为我太有个xing了。
结果第二天我妈跑来跟我说,对方觉得可以先相处下去,问我什么意见。
我傻了半天,说:“他长得是挺好,但我也没觉着喜欢他,当然我也没觉着讨厌他,某些方面我其实还挺欣赏他的。”
我妈说:“感qíng都是培养出来的,你先抱着能和他培养出感qíng的积极心态试着和他接触,要实在培养不出来再另说,又不是让你和他相处着就一定要结婚。我看这孩子除了经常逃课不太好,其他倒是蛮好的。”
我就和阮奕岑先相处着了。
做人女朋友就要有个女朋友的样子,自从相处开始,我每天都会主动和阮奕岑发短信汇报当天行程。汇报了一个星期,有天我去阶梯教室上贝类学的课,进教室一眼在倒数第二排看到他。
和我同进教室的是同在水下摄影俱乐部的一个同班同学,我还和同学说:“那不是阮奕岑吗?看来他真是很爱水下摄影,还专门跑来选一门贝类学的课。”同学也大为佩服,她一个宿舍的朋友帮她占了位,她跟我摆了摆手先过去了。
我目视了下教室后三排,看到除了阮奕岑旁边那个座位其他全被女同学坐得水泄不通,我就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了。
下课后我边收拾书包边问他:“阮奕岑你怎么也来听贝类学?你对这个特别感兴趣吗?”
他一脸诧异:“不是你让我来陪你旁听的吗?”
前后左右的女同学齐刷刷将视线盯过来。
我看了他半天,说:“阮奕岑,我们谈谈。”
一直走出教学大楼,看方圆五米没人跟着了,我问他:“阮奕岑,我什么时候让你陪我旁听了?”
他停下步子,掏出他的iPhone7s按开屏幕给我看:“你不是给我发了短信吗?”
我看了一眼罗列有致的短信,说:“我没让你来啊,我不就给你发了几个行程短信吗?”
他皱了皱眉:“你发这样的短信不就是这个意思?”
看他一脸理所当然,也不好跟他qiáng辩,我就让了一步,说:“好吧,我就是这意思。”又顺嘴说了一句:“也到饭点了,咱们去哪里吃饭?”
他一脸果然如此的表qíng,挑眉问我:“这是……还想让我陪你吃饭?”
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要么你还是当没听见吧。”
他说:“我听见了。”走了几步说:“跟上来,带你去吃湘菜。”
那之后,阮奕岑经常跑到我们专业来旁听。由于他旁听的课程一般都是赶着饭点下课,所以课上完了很自然地就两人一起吃个饭。出于礼尚往来,我也去过他们班几次,想陪他旁听,但不幸总是赶上他逃课。我爸搞文化传媒,经常能拿到一些歌剧、话剧、舞剧、音乐剧的好票,课没陪阮奕岑上成,我就约他去看剧。基本上约他他就能到,可见打骨子里热爱艺术。
学校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了我在追求阮奕岑的传闻,据说这消息已经传了有段时间,学校BBS上关注这事的帖子也置顶了两个多月。我一不上网,二不八卦,等到从水下摄影俱乐部社长口里听到这传闻时,阮家和我们家已经开始商议订婚了。
社长跟我说:“以前阮奕岑实在太酷了,酷到xing向成谜,以致学校里喜欢他的男男女女都不敢妄动。结果一看你追他,没追几天他就能陪你吃饭看电影,小伙伴们纷纷表示‘他也太好追了吧’的同时,都在眼巴巴等着看你们什么时候能分手,好让她们也能试一试。”
我说:“看来这真是一段不被祝福的恋qíng。”
恋qíng两个字刚落地,自己先愣了半天。那之前我从没用过跟“恋”啊“爱”啊之类的字眼来形容过我和阮奕岑的关系。
其实订婚这事是阮家先提出来,阮奕岑那时候准备出国,他爸妈的意思是最好我们能在他出国前订婚,回国后就结婚。
商量订婚那一阵,我妈问过我爱不爱阮奕岑。我那时候表面上看着又酷又淡定,其实心里直发毛,毛骨悚然地问我妈爱是什么,有没有一个参考标准,让我参考一下我到底爱不爱阮奕岑。
我妈嫁给我爸之前是个诗人,年轻时作的诗歌有新月派遗风,每当她说话时用比喻句我就有点儿听不懂。
我妈循循善诱地跟我说,人的心就像是个玻璃房子,里面撒了花种,爱就像是阳光,有一天它突然照进玻璃房子里,然后你的心里就会盛开一朵花。如果你感觉你心里正盛开着一朵花,那就是爱qíng。
我果然又没听懂,问她:“有没有更加通俗的解释版本?适合中小学生那种低龄版的?这个版本不太好懂。”
我妈叹了口气说:“看来你只是和阮奕岑相处得好,订婚这个事我再和你爸商量商量。”
结果没等我爸妈商量出个结果,我就和阮奕岑掰了。
我和我妈谈话的那个周末,记不得是星期六晚还是星期日晚,天上下着瓢泼大雨,整个S市像是被泡在水罐子里。我正埋头在窗前整理前一阵拍的照片,突然接到阮奕岑的电话,说就在我们家门口,让我出来一趟。
我挂了电话找出雨伞来撑着就往门口跑。
大门口没看到阮奕岑,我又往外走了一段。远远看到阮奕岑跨坐在他那辆宝蓝色的重型机车上,昏茫的路灯下,背后的盘山公路像一条黑底泛白光的蚯蚓,公路两旁开满了山茶花,过了雨水,莹润有光,灯下看着就像是簇拥的玉雕。
走近了才发现阮奕岑没穿雨衣,我小跑过去将雨伞往他头上移,雨水顺着他半长的头发滴下来,划过脸颊,滴进他湿透的黑衬衣的领子里,就像江河汇入大海,陡然无形。
我看他这连人带车像是刚从河里捞起来的样子,赶紧打电话给陈叔让他把大门打开,打算先把阮奕岑弄进屋里换身gān衣裳再说。
他伸手拦住我,声音有些发哑,没头没脑地问我:“非非,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我说:“这有什么为什么,不是相完亲,你说我们可以先相处一阵子,我们就在一起了?”
他说:“我说你就答应?”
我说:“当然我妈也给了我一些建议,我妈说……”
他打断我的话:“你妈说?”
我看他神色不太对,没接话。他面无表qíng地说:“所以你妈让你跟我jiāo往,你就跟我jiāo往,你妈让你跟我订婚,你也会跟我订婚?就没有什么是你自己的想法?”
我当然有自己的想法,但还来不及说,他突然握紧拳头砸了一下机车手柄,满面怒火地问我:“被父母这么cao控自己的人生,你就不觉得生气?不觉得痛苦?”
我说:“阮奕岑你怎么了?”
他极为冷淡地看了我一眼,没搭话,戴上头盔轰足油门,宝蓝色的杜卡迪像离弦的箭,沿着银黑色的水带子朝山下一路飞奔,扬起的水花溅了我一裤子。
之后整整一个星期,我没见着阮奕岑,也联系不上他。没几天,听说他和珠宝设计系的系花走得挺近。我感觉事态有点儿严重,无论如何得找他谈谈,专门拣了个空闲的下午去设计学院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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