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刚踏进设计学院大门就被一群女生堵住,说她们学院不欢迎我。
我心平气和地告诉她们,今天我无论如何得见到阮奕岑,他要是个男人,就别躲在一帮小丫头后面。
小丫头们急了,表示阮奕岑什么都不知道,纯粹是她们看不惯我伤害他。她们觉得,因为最近阮奕岑下课没去找我了,所以她们猜是我和阮奕岑闹了矛盾,而如果我俩闹矛盾,阮奕岑是绝对不可能有错的,那错的就只能是我了,所以说是我伤害了阮奕岑。我觉得她们真是逻辑分明。
我在门口被挡了起码有五分钟,正不耐烦,珠宝设计系的系花突然出现了。
系花提议说,大家挡在这里也不是个事,一方要进去,一方不让,谁也不妥协,这矛盾又不能通过打群架解决,那就照传统规矩挑个竞技活动吧,谁赢了听谁的。
双方都表示赞成,通过抽签定下了网球比赛。
而我这辈子最láng狈的半小时,就发生在那天下午三点,S大的室内网球场,和珠宝设计系系花一对一单打。
康素萝对这个环节大感兴趣,靠在池子壁上问我:“你那时候就没觉着系花起坏心?也许是她们布了个局故意整你?”
我说:“谁一天到晚活得跟宫斗似的能想到那儿去?顶多就是觉得天不佑我,竟然抽出个我最不擅长的网球比赛。”
康素萝说:“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太对头的?”
我抄手想了想说:“系花把球直接往我脸上打的时候。”
康素萝没见过世面似的捂住了嘴,说:“不会吧,我以为她们只是想在大庭广众下痛赢你一场,好出出你的丑……”
我教育她,说:“康素萝,人心有多好,人心就有多坏。”
其实她们珠宝设计系系花也没多漂亮,我从来就没搞清楚过她的名字,转学后gān脆连她这个人长什么样都忘了。只是记得那场比赛,开球时huáng色的小球狠狠砸在我腿上,一百多公里的时速,小腿胫骨狠狠一麻,麻过之后就是钻心地疼。
系花惊讶地一只手捂住嘴,跟我道歉:“不好意思,失误失误。”
竞技活动难免失误,我没多想。结果赛途中她打过来的第二只球又砸在我腹部,我疼得弯腰,系花双手合十再次跟我道歉:“不好意思,失误失误。”
道歉还没过三分钟,第三只球已经带着旋风般的力度直接打在我右腮上,砸得我脑子直发昏,手指挨上去,半边脸都是木的。
系花抄手站在球网对面,忍着笑说:“哎呀,今天怎么老失误啊,聂非非,对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观战的全是她们设计学院的女生,人群里一阵哄笑,但也有两三个不忍,议论传进我耳中:“聂非非看着怪可怜的,系花她是不是玩儿得太过了?”
我才终于反应过来,这是被人耍了。
康素萝听到这里,满腔怜爱地捧住我的脸说:“非非,你当时一定特别无助吧,被欺负得那么惨,报复吧,你网球又不行,没那技术把球也发到系花身上去,怎么办呢?你是不是都不相信人生了?换我我一定哭了,你没有哭吧?”
我赞同地说:“是,真是懊恼死了,我网球技术不行,也不能以牙还牙,把球也发到她身上去。”
康素萝继续捧着我的脸,温柔地说:“可不是吗?”
我说:“所以我撂下拍子走过去直接上拳头把系花揍了一顿,把她揍哭了。”
康素萝说:“……”默默地放下了我的脸。
我说:“你觉得我不该揍她?”
康素萝说:“我本来以为剧qíng应该是你被欺负了,楚楚可怜地站在那儿,然后阮奕岑突然出现英雄救美,你们俩的心结由此解开。”
我说:“开玩笑,我们炫酷一族最烦楚楚可怜。被人耍不要紧,被人可怜问题就大了。”
康素萝想了一下,说:“你这么讨厌楚楚可怜,那万一要是你的男神聂亦正好就喜欢那种楚楚可怜的女孩子呢?”
我说:“不能因为我男神喜欢那种女生我也得喜欢那种女生吧?”
康素萝说:“不是,我是说万一有一天你能和聂亦谈恋爱,他希望你能楚楚可怜一点儿,你怎么办?你要为了他放弃自我吗?你代入一下?”
我试着代入了一下我和聂亦谈恋爱,立刻说:“放啊,别说楚楚可怜,他要让我对着海棠吐血我也能当场吐给他看,他让我吐三升我绝不吐两升。”
康素萝说:“聂非非,你不是吧?”
我往杯子里倒酒,一口气喝了一半,说:“为了男神,我就是这么豁得出去。”
总之,阮奕岑那天没出现。之后听说系花进了医院。
其实我揍人有轻重,她那么点儿伤,痛当然是痛,住院却远远不至于,可能是怕我揍了人不算还要继续追究,先使出哀兵之计。我也去医院躺了两天,因为被系花那三下打得有点儿轻微脑震dàng。
出院后才知道学校里关于这件事传得有多离谱儿。说我因为阮奕岑和珠宝设计系系花多说了几句话就打去设计学院找人家系花麻烦,和系花比赛打网球,却因为打不过人家竟然恼羞成怒,扔掉网球拍直接把人家系花给揍了。
回校第二天在部活动室碰到水下摄影俱乐部的社长,她大着胆子问我:“你把设计学院系花揍了那事是真的?”
我说:“揍了她是真的,因为和她争风吃醋才揍了她这原因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社长说:“我也觉着奇怪,你打人一直都挺有格调的,为这么不着调的理由动拳头不是你风格。”
我说:“还是组织理解我。”
组织立刻说:“这系花够坏的啊,我看那谣言八成也是她散布的,你说你要不要给澄清澄清?”
我说:“我揍了,我慡了。我又不去竞选学生会主席,非得让大众理解我,有什么好澄清的?”
组织思考了三秒钟,说:“你说的也有道理。”
我说:“主要是我现在没不慡,她要再惹我不慡,我还揍她。”
这事就算揭过,但几天之后,剧qíng突然出现了神一般的转折。听说珠宝设计系系花在医院里跟阮奕岑告白,阮奕岑接受了。
当晚阮奕岑他爸妈就赶到我们家道歉,说阮奕岑这阵子正叛逆,前一段还和家里大吵了一架,因为他们一直夸我好,可能他非要和家里犟,才做出这种事,他们一定把他劝回来,亲自押到我面前跟我赔礼谢罪。
这件事把我气得够呛。我觉得他再中二也不至于中二到这个地步。无论如何,我们是处在一段关系中,这段关系明文规定了不允许有第三人cha足。如果他确实觉得跟我没法儿再相处下去,至少要通知我一声,表示我们的关系已经结束,我一定给予最大程度的支持和理解,这是起码的尊重。
我妈看我气得想去砸阮奕岑窗户的反应有点儿吃惊,问我:“非非,你是不是对奕岑他……”
我说:“我觉得他简直就是个神经病啊,有什么事大家不能当面好好说,非不接我电话不回我短信?我们不是已经开始谈订婚了?他这会儿又去找了个第三者?”
我妈说:“我去和你爸聊聊。”又苦口婆心叮嘱我:“无论你有多生气也不能砸桌子上那套茶具啊,那是你曾爷爷留下来的,旁边的玻璃杯你倒是可以随便砸。”
晚饭后我妈到我房间,和我东拉西扯闲聊了半天,中途说:“前阵子我看到你喜欢的那个水下摄影师在Y校开了个专门的水下摄影课程,你看要不要转到Y校去?”
我一听,立刻将阮奕岑抛在脑后,问我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妈说:“你知道要申Y校,GRE得考到多少分吗?”
我说:“不知道。”
我妈说:“这样,从明天开始你好好背单词,我去学校给你办个病休。”
后来我和康素萝说,如果人生路上遇到什么觉得过不去的坎儿,就去背GRE单词吧,花二十天背完两万五千个单词,每天晚上做梦都在拼ant ihistamine(抗组织胺药)这样的你除了GRE考试可能一辈子也用不上的单词,你的人生一定能进入一个全新境界。
反正等我背完两万五千个单词后,阮奕岑在我这儿就变成朵浮云了。
直到六年后,在这条开往C市的冬夜的高速路上再遇到他,这朵浮云穿越六年光yīn,才终于具象起来。
03.
次日天yīn有雨,雨倒不是特别大,落到车窗玻璃上却足够演出一道又一道长长的泪印子。泪水从人脸上流下去就像是那样。
我妈从前特别喜欢雨天,常常充满感qíng地跟我说,雨水其实是他们诗人的眼泪。后来有一个大雨天,我妈应邀去参加一个饭局,不幸被路上的积雨泡坏了她刚上脚的孔雀毛凉鞋,那之后,我妈再也没提过雨水是他们诗人的眼泪。但她似乎很舍不得这个比喻,有一回早上散步,我听见她跟我爸说:“夏天的晨露其实是我们诗人的眼泪。”我爸说:“你们诗人的世界我真是搞不明白,上回你不还说雨水是你们的眼泪吗?”我妈说:“都是我们的眼泪行不行?我们天生眼泪多行不行?”我爸就没说话了。
想起这件事的一瞬间,我有点儿想念我爸妈,但下一秒,我立刻硬起了心肠。
阮奕岑的毛病是每天早上起chuáng都要喝杯现磨咖啡,早饭后我径直往酒店咖啡座找他,果然看他坐在那里看报纸。
我在他对面坐下来,他抬头瞟了我一眼,问我:“东西收拾好了?”
我点了点头。他将报纸翻过去一页,说:“等我十分钟。”
我“嗯”了一声,顺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本画报。
大清早的咖啡座也没什么人,除了我们,唯有右前方一对时尚女xing坐在那里聊购物。
画报翻了两页,那对女朋友当中扎马尾的那个突然立起
来一本杂志,将封面指给她的同伴说:“哎?商业圈原来也有这种帅哥啊?”
她同伴看了一眼,道:“啊,我认识,聂氏制药的少帅聂亦。”
我画报没捏稳,“啪”一声掉在了桌子上,阮奕岑越过报纸扫了我一眼,我假装没事地重新拿起画报。
扎马尾的道:“就是那个聂氏制药?”
她同伴点头道:“这照片没真人帅,大前年我还在《新闻晚播报》做的时候,他们公司的产品推介会上我见到过他一次,真人真是,气质好得不像话。对了,说起来这人挺传奇,去年又开始续拍的那部美剧《生活大爆炸》看过没有?他的经历完全就是一个谢尔顿,十四岁考入N校读生物学本科,十六岁考入Y校读细胞与分子生物学博士,十九岁就拿到了博士学位,留校一年后回国继承父业,牛掰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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