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幕戏_唐七公子【完结+番外】(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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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居生活让她学会如何快速冷静,在他开口回答她时她已经竭力平静下来。愤怒毫无作用。她观察他的神qíng,观察他说话的方式,观察他的每个停顿。从前她认为她绝无可能是聂非非,是因为她相信自己的技艺,可既然论证的基石已经坍塌,基于此的所有假设和认定又如何成立?她打断了他的话:“我就是聂非非,对不对?”

  褚秘书看上去很惊讶,却再次回避了这个问题。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她:“你现在应该很恨Yee对你做了这些事,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你都觉得他是个疯子,对吧?”

  她直直看着他:“任何正常人遇到这样的事都会这么想。”

  褚秘书再次沉默,许久,道:“我不知道你对聂非非了解多少。如果所有人都和你的想法相同,那么聂非非……她可能是世上唯一不会那么想的人。就算全世界对Yee都误解苛责,她也会毫不犹豫站在他身边,选择无条件地接纳和包容他,她是这样一个人。”顿了顿,他道:“就算Yee真的因为什么缘故而变得疯狂,成为了你口中所说的疯子,要是她知道的话,更多可能会是心疼,而不是鄙夷惧怕。”说完这些话后,他很认真地看着她:“所以我想……你恐怕不是非非。”

  徐离菲记不太清楚和褚秘书的谈话时怎么结束的。

  将近四十个小时不眠不休,她是筋疲力尽了。即便整个人生都被颠覆掉,又能怎么样?人总还是要睡觉的。

  入睡前她开始咽痛发热,小赵护士端来水和药片,其中有一片是助眠药。医嘱说空腹吃这些药不好,所以吃药前她喝了半碗粥。

  小赵护士很照顾她的jīng神,关灯前帮她点了个安神的熏香。

  窗帘没拉严实,有一点园灯的暖光透进来,她头脑空白地看着那一丝暖光,无知无觉中安神香缓缓燃起来。

  轻烟如水,流过莲花造型的香炉,流过chuáng帐,流到枕前,有点像几月前她去西部朝圣,在寺庙里闻到的那种带一点佛韵的清淡气味。

  那可能是她脑海里为数不多的真实记忆了。

  三千七百米的海拔高度,空气稀薄,天很蓝,远处有雪山,身后的寺庙里传来僧人的唱诵,旁边立着一只巨大的转经筒。

  停了那么久,她的脑子终于开始转起来。

  褚秘书说她恐怕不是聂非非,那不是一个绝对否定。

  而毫无疑问,不管她原本是谁,聂亦剥夺了她从前的人生。

  她是否也有父母、有亲人、有朋友?他们失去她时会有多痛?

  聂亦呢?如果她是聂非非,那就是聂亦亲手将她抹杀掉,让她变成了另一个人。

  可要是如谢仑所说聂亦爱着她,如他自己所说他很想念她,当她再次站到他的面前,却再不认得他……他难道不痛?

  她回忆起半月前他们仅有的那次见面,他站在她的病chuáng前,话很少,大部分时候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模样沉静,当她抬头时,他的神色里掠过一闪即逝的悲伤。

  那悲伤在她脑海里定格,助眠药和安神香的效力终于发作,很快她就睡着了。

  徐离菲做了个梦,场景像是重回到那天的拍卖会,突然在调暗的灯光下她再次看到了聂非非。

  同那天下午的幻觉像又不像。那女孩穿着水蓝色长裙出现在中庭门口,就像盛装的仙度瑞拉误闯人王子的舞会。

  她们的确长得一模一样,但女孩的妆容更jīng致,神色间有她没有的闲适无忧。

  在女孩闯人的一瞬间,梦里的时光骤然停下来,除了聂亦和聂雨时,中庭里所有人物都变成静默剪影,唯有庭中的花树还保持着鲜活的色彩。

  右上角的钢琴突然响起来,聂非非提着裙子穿过琴声来到聂亦身边。所有的人物都退成古早的黑自色,聂亦却像是无所察觉,低头自然地照顾着身边打磕睡的聂雨时。

  徐离菲觉得自己像是个过客,站在楼梯角看一部荒诞派风格的电影。

  她听到聂非非问聂亦:“这是为我留下的座位吗?”

  聂亦没有抬头。

  她看见聂非非毫不在意地坐下来,一只手搭上聂雨时的肩,声音轻柔:“你长得这么大了呀小宝贝。”聂雨时轻轻耸了耸肩膀,没有睁开眼睛。聂亦抬手将睡着的聂雨时抱进怀里。

  她看见聂非非坐过去靠近聂亦,伸手握住聂亦的右手,有一刹那她像是握住了。她低头要吻他的手指,但聂亦却突然抬手整理聂雨时的额发。他的手从她的怀中穿了过去,穿过她倾下来的发丝,穿过丝制的水蓝色长裙,穿过她的身体。

  徐离菲捂住了嘴,以免自己叫出声。

  她看到聂非非低头愣愣地瞧着自己的手指,突然笑了笑,放弃了同聂亦牵手的想法,侧身小心地亲了亲聂雨时。

  角度问题,她没看到那个亲吻是否成功,但聂非非似乎很满足地站起来。

  钢琴声仍在继续,却进人忧伤的章节,她的目光停在聂亦身上。良久,蓦然俯下身,嘴唇离聂亦的额头很近。她并没有将嘴唇覆上他的额头,就在那个距离做出了一个虚无的亲吻姿势。

  聂亦当然没有看到,也不可能察觉,他在闭目养神。

  她看见她又亲了亲他的脸颊,最后是嘴唇,一直是有一段距离的亲吻。

  那画面孤独哀伤,她的眼角却一直含着一点笑意。

  醒来时徐离菲愣了很久,恍然间看到chuáng头的电子钟,离天亮还早。

  这是一个很标准的梦,具有任何~个梦境所需要的无解和无逻辑。像这样的梦,本该醒来时就忘记,她却记得其中的每个细节。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聂非非的笑,像是深呼吸之后含在嘴角,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利落。

  她们长得一模一样,但那不是她的笑。

  可她怎么知道那不是她的笑?关于她自己她又了解多少?截止到去年十二月为止,她的所有记忆甚至都不是她的。

  也许她曾经也那么笑过,只是她忘了。

  她突然想起来聂非非给她留下了什么。傍晚时褚秘书告诉她,如果她有更多的东西想要知道,需要等聂亦回来。睡前她的确是太累了,忘了她其实不用等聂亦回来。那支录音笔里还有半段故事她没有听完,很可能那里边就有她想要的答案。

  院子里刮起狂风,窗户没有关好,敲击窗框的声音有点可怖。

  她在chuáng上坐了一阵,抬手打开台灯,从抽屉里取出录音笔,戴上耳机,按开银色的按钮。

  风更大了,窗户猛烈拍击窗框,闪电斜划过天空,瞬间的白光将整个房间映得敞亮。她起身去关窗户,左耳里塞了耳塞。

  录音笔外风雨大作,录音笔里的世界却宁静平和,女孩的声音响起来,带着海波的柔软意味:“……我有没有说过,我妈写诗虽然秉承新月派遗风,她的男神其实是叶芝。叶芝的长诗短诗她都熟悉。只可惜这爱好没能熏陶到我,这么多年我也只知道叶芝的一句诗。”她停了一会儿:“‘这个世界哭声太多,你不会懂得。’”窗外有雷声轰然响过,她轻声叹息:“多伤感啊。”感伤的叹息后,那女孩停顿了足有十秒钟,才道:“但是这个世界原本就是有这么多的悲伤,这片陆地和海洋每天都要上演这么多的离别和死亡……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释然,我只是希望就像诗里那样,聂亦,这些哭声和悲痛你都不会懂得。”录音笔里有很长一段时间静默,就像突然屏住呼吸,或者突然屏住哭泣,好一会儿,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你教我人生不能往后看,可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三年前我没有参加老宅的那场派对,没有从你的人生里走过,可能现在你会更好。像三年前那样,对这个世界没什么qíng绪的你才能让我放心。可这是一个悖论。一直以来我都希望你能明白普通人感qíng世界的丰富,希望这种丰富能让你更加幸福,但当你真正领会了它们时,却要承受这种领会带来的痛苦,我该怎么办呢?那句话是谁说的来着,说人生有两大悲剧,一是想要得到的得不到,一是想要得到的得到了。说得真好,是不是?我不能想得知我离开后,是不是会有那样的瞬间,你想起我。”那声音硬咽起来:“你会想我是有多狠心才要给你和雨时这样的悲剧,可聂亦,我不能不。我最怕看到你难过,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的人生……”似乎终于不能再说下去,有很长一段时间,大概一分钟,只能听到海cháo的起伏,良久,听到女孩低叹:“好啦,还是让我们来说些开心的事吧。”决定要说开心的事,似乎她就真的开心起来,就像刚才那些悲痛都未曾发生,那女孩喃喃:“那些开心的事,唉,聂亦,我讲到哪儿了?对了,我们婚后……”

  02.

  婚礼定在10月7号,huáng道吉日,天气也好。

  观礼人只邀了两家至亲好友。感谢我妈和聂太太,整个婚礼安排出了一种她们处女座特有的用严谨肃穆。

  但我感冒这事实在恕她们无力掌控。

  我妈优心忡忡:“如果jiāo换戒指时你突然流鼻涕怎么办?要那样你说聂亦他不会当场悔婚吧?”

  我边抽纸巾揭鼻涕边给聂亦发短信:“不知道,我问问他哈。”

  过了五秒钟,我妈催我:“聂亦怎么说?”

  我给我妈念短信:“他说没事,他给我带包纸巾。”

  我妈拧眉:“他鼓励你在神前簿鼻涕?神前俱鼻涕这像话吗?给你拍的结婚纪念册,聂亦给你戴戒指时你在擤鼻涕,这样的画面你能接受?”

  我想象了一下,说:“并不能,可,能怎么办呢?”

  我妈神色严峻,好半天,道:“要美,要忍着。”

  我考虑了一下,说:“可我要忍不住怎么办?”

  我妈表qíngjīng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摆手沉重道:“那就实在太丢人了,以后我们就别往来了吧。”

  我充满敬意地跟我妈说:“我真是您亲生的啊。”说完又打了个喷嚏,赶紧拿纸巾捂上。

  化妆师第N次给我补完妆后,脸上洋溢出一种chūn满人间的仁慈笑容,柔声和我建议:“聂小姐,擤鼻涕时不用那么大幅度,来,我教您怎么既能擤好鼻涕又不伤害鼻子这部分的妆容。”

  能记得的是虽然感冒了,但那天一切都好,我妈想象中我当着着所有客人的面擤鼻涕这事也没发生。可能因为心比较大。一想到结婚证已经拿到手,就算仪式上出糗也没大妨碍。我就紧张不起来。走仪式前康素萝吓唬我,说婚礼当天最易出事,近年概率最高的是抢婚和新郎落跑,让我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我准备了一下,竟然觉得这些事都没什么大不了,有人来抢婚那就和她打一架。至于聂亦落跑,聂亦应该不会落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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