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恼怒说:“聂非非,你还想不想听八卦啦?”
我说:“不想。”
她突然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有些无措道:“我本来想着告诉你我知道的,你面对雍可的时候心里能有个数,别的那些觊觎聂少的阿三阿四,我压根儿不为你担心,可雍可不一样。我就是没想到其实你不想知道,我让你难受了,对不起啊非非。”
我说:“你哪儿看出来我难受了。”转身递给她一张纸巾,考虑了两秒钟,我说:“好吧,你说得也对,你说说看吧,他们怎么回事?”
她看我表qíng:“你真的不难受?”
我叹气说:“趁着我还不难受你先说说看,我看我能承受多少吧。”
她握着纸巾回忆:“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就是那时候雍可和我哥一个高中,他们经常一块儿玩儿。我哥和聂少好嘛,她和我哥一块儿玩儿,自然就认识了聂少。那时候聂少已经在A国念大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就听说雍可转去了A国念高中。再后来聂少去了Y校读博士,就听说雍可也去了Y校,然后我哥也去了Y校,那时候他们三人关系应该不错,我看到过他们一起拍的照片。但大四时雍可突然就休学了,然后聂少就回国了,我哥两年后也回国了。回国之后我哥没再提过雍可,我都想过,要是聂少也喜欢雍可,我哥不得和他反目成仇?可要是聂少不喜欢,但雍可喜欢聂少啊,我哥都退出了,聂少也没给雍可幸福,还让她远走他乡,我哥不得把聂少揍一顿啊?”
我跟她一起陷入了思考之中。
我说:“最合理的解释,似乎应该是你哥后来爱上了聂亦,聂亦……也挺爱你哥的,雍可发现这事就一气之下休学远走他乡做明星了。”
谢明天左手握拳砸在右手手心:“是吧,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然没道理啊!可前几天我哥得知雍可回来,又说了句他从前以为如果有一天聂少要结婚,一定是和雍可。你说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感觉一口气提不上来,我说:“明天,咱们先打住,反正不管聂亦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这里边都没我这个正牌大房什么事,对吧?”我撑着椅子站起来说:“我感觉我差不多要承受不住了,八卦我们就暂时讲到这里吧。”
谢明天似乎才反应过来刚才无意中cha了我多少刀,慌忙补救:“唉,非非你别伤心啊,我……我觉得吧,我哥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聂少的人生里就没几个女的能和他说上几句话啊。”她咬了咬牙:“譬如说我吧,我应该是最有条件接近聂少的吧?结果他可能嫌弃我智商低,见那么多次,他都很难跟我说几句话的。所以我个人倾向他们是没有什么的,我个人觉得吧,要说他们三人关系,说聂少和我哥在一起过也比说聂少和雍可在一起过要令人信服吧!”
我说:“……你真是个坚定不移的亦仑CP党啊。”
谢明天受不住外面的温度,擤着鼻涕回了花房。我从口袋里摸出晚饭前自牌桌上顺走的火柴,擦燃一根,用手笼着等它燃灭,又擦燃一根,笼着等它再燃灭。其实吃晚饭时我就反应过来雍可下午为什么会针对芮敏,又想起雍可在我面前评价芮敏的那些话,恍然大悟她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她和聂亦是不是有过从前,如果有,那又是什么样的从前?知道的只是到现在,看上去雍可依然喜欢聂亦。听谢明天的意思,聂亦从前至少挺愿意和雍可说话。
在香居塔重逢聂亦那个午后,他在茶香中向我求婚,我百无禁忌问他:“聂先生,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比如xing取向之类的问题?或者你其实有一个深爱的女xing,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在一起,但你家里人又bī你结婚,你不得已要找一个代替品?”
他回答说:“我没有那些问题。”
聂亦从不说谎,所以当然他xing取向没问题,我也不是代替品。但那句话的意思,并不是说他过往的二十六年,生命里没有过女人。说聂亦不会爱人,只是旁观者们擅自定义,他本人从来没有这么说过。而在V岛时,我们第一次那么深入地谈到感qíng问题,他也只是平静地告诉我,他没有见过什么好的爱qíng。
火柴梗烧到手指,我后知后觉地扔掉,将食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会儿,跟自己说:“聂非非,你做人公平点,人聂亦还不能有点过去了?就连你都还有个阮奕岑。人聂亦就必须得过去一片空白静候二十六年直等到你去临幸?”越说越气,我继续深入批评自己:“你当初怎么教育人简兮的?不能聂亦现在给了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了,就这也不够那也不够了,做人不能这么双重标准是不是,也不能这么不讲信用是不是?知足常乐啊聂非非,知足常乐,不能郑女士几天没提醒你,你就把家训都给忘了。”
自言自语了一阵之后心qíng畅快很多,就又点燃一根火柴,火光亮起来时却忍不住感慨:“不过聂非非你这是什么运气,眼看万里长征走一半了,又从什么鬼地方冒出来个雍可,这还有完没完了?算了,见招拆招吧。”
想了想,又给自己打气:“昨天你和康素萝怎么说的来着?”我木着脸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多占便宜就对了,如果聂亦曾经真对她有什么,你又能做什么呢聂非非,这时候你多占他便宜就对了。要是根本没什么,你想这么多不是白想了,还是多占他便宜就对了。婚前为什么不多占便宜呢?师出无名嘛,婚后你不占你就太傻了。”
这么一想,我就觉得所有的事qíng都通了,将地上的火柴梗捡起来正准备回去,却听到笑声,抬头时看到谢仑站在我面前几步远,双手揣在风衣口袋里。“聂非非,你的心路历程真是挺波澜壮阔的。”他微微垂着眼,“有没有空,我们谈谈?”
今天白天有雨,入夜天倒是格外晴朗。墨色的天幕嵌上群星,园灯亮起来,对面山上的树影和瀑布被星光渡过一层,又被昏huáng的灯光滤过一层,就像幅特意做旧的流动水墨画。
十一月山里的冬夜,再是晴朗也觉寒冷,安静得能听到北风的声音。
谢仑离我有一段距离,抽了会儿烟,把烟头拧灭跟我笑了笑:“抱歉,今晚有点烦。”
我其实一直在神游,回想我之前到底都自言自语了些什么,他又听到了多少。
谢仑突然道:“你知道Yee是个天才。”他沉吟了一下:“不过,聂非非,你真的理解说Yee是天才是什么意思吗?”
我还在思考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他却已经接着道:“十四岁读大学,十六岁读博士,十九岁拿到博士后学位,回国后做你搞不懂的实验,三天两头被你从未听说过的机密机构请去参加国家级别的机密项目,听上去好像很厉害,但你完全没有实感吧?”
倒是终于给我留了时间让我也能发表意见,我想了想,问他:“什么才叫作实感?”
他侧身看着我,良久,道:“回头看一眼他,你是不是有时候甚至会错觉你嫁的这个人就是个普通人?”
我就回头看了眼花房,褚秘书半小时前就来了,正站在聂亦面前和他聊着什么。聂亦穿着浅色的家居服,气质温和,正闲闲地靠在菠萝格木做成的小花棚旁边,微微低着头听褚秘书说话,样子非常安静。
那样的聂亦的确就像是个我也可以伸手够到的普通人。
谢仑突然转移话题:“记得去年被媒体大肆报道的Sabrina Conzalez吗?”
我回忆起来是看过那么一则新闻,问他:“是二十二岁申请上哈佛博士,被称为下一个爱因斯坦,十四岁那年利用课余时间给她父亲手工制作了架飞机那女孩?”我赞叹说:“十四岁就自己做出架飞机,飞机还真的飞上了天,太令人震撼,由不得人记不住。”
谢仑笑了一下:“这就是实感,你永远不会觉得那女孩是普通人,因为她在十四岁时自己亲手设计制作了一架飞机。”停了一会儿,他问我:“Yee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十四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我其实没太搞懂谢仑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个,但还是实话实说:“没有,他知道我完全不懂生物,不会主动和我聊这些。”
谢仑安静了几秒钟,之后开口说:“他八岁的时候就有了自己的实验室,就是在这座山,十四岁时在这个实验室里克隆出了一只萨摩犬,正巧,那年韩国首尔实验室也宣布克隆犬类成功。他们集一个实验室之力,而那不过是Yee的课外研究,只不过克隆成功晚了那边实验室一个星期。”
我说:“……”
他抬头问我:“有实感了?还会觉得你嫁的这个人是个普通人?”他无意义地笑了一下:“他不是普通人,是个真正的天才,当今世界上克隆相关领域最优秀的科学家之一。”
我说:“……”
谢仑认真看了我一眼:“害怕了?”像是有些怀念似的道:“当年雍可知道时也是你这样,不仅害怕,还躲了Yee三个月。”他饶有兴味:“你明天呢?会和Yee离婚还是离家出走?但想想看。”他通qíng达理道:“如果一个人有可以cao纵生命的可能,能够凌驾于自然法则之上,他看你的眼光也许再也不会是人对人之间的那种平等,在他眼里,你可能和他克隆出来的萨摩犬也没什么两样,的确挺可怕的。”
我说:“其实……”
他云淡风轻道:“但这就是科学的世界,不过我们和他不是同样的人,无论是害怕还是逃避都没有什么可指摘。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因为被他连着抢了两次话头,我已经打算沉默了,突然得到他允许能够说话,一时都有点蒙,想了三秒钟才想起我要说什么,我说:“刚开始是有点被震撼到了,毕竟我对生物是真的不了解,只知道九六年多利羊被克隆出来,我都不知道十多年前我们居然还能克隆狗了。”
谢仑看我老半天:“你这是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害怕?”
我说:“……什么?”
他啼笑皆非:“我看你没说话,以为你被吓到了,还想明天你要真离家出走了,我是不是得到你们家负荆请罪去,Yee非做了我不可。”
我说:“哦,你说怕是吗?”我摆了摆手:“怕的,我是被吓到了,你说聂亦是这方面最优秀的科学家之一,一想到万一有一天他心血来cháo要和我聊这个,我都没法跟他接话,整个人瞬间就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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