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一热。禁不住轻声说道:
“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护你周全。不让你有分毫损伤。”
苏谧正自出神,却猛地听见这样一句话。她带着些微吃惊的抬起头。
两人瞬间对视。
是承诺,是保证,是倾诉,也是注定一生的誓言。
倪廷宣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他话语里面的感qíng是那样的真挚而热烈,苏谧岂会听不出。
两人不知道对视了多久,那一个短暂jiāo接的眼神却已经jiāo换了无数的心qíng。
苏谧脸上忽然觉得发烫,像是承受不住他目光里的灼热,她慌乱地低下头,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如此,多谢倪将军了。”她竭力保持着清冷的语调说着,心里头却开始疼痛难耐。一种近乎负罪感的沉痛压在她的心头。
“我……”倪廷宣看着苏谧,急yù分辩着什么。
“明天就要和辽人jiāo战了吧?”她忽然扬起声音,打断了倪廷宣未出口的话语。
听了苏谧的声音,倪廷宣也低下头去,随即也恢复常态,说道:“是的。明天就要开始了。”
“准备怎么打?”苏谧淡淡地问道。
“这一次我们准备直接进兵bī近辽国的都城息京,明天就要开始攻关了。你留在后面,可要小心。”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就已经恢复了冷静,仿佛刚刚的失态不过是这昏huáng的烛火摇移下幻化升起的错觉。
苏谧点了点头,明天,一番苦战就要开始了。
两人之间相顾无言。
“夜已经深了,早些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短暂的沉默之后,倪廷宣低头看着苏谧如冰雪般晶莹的黑眸,轻声说道。
“嗯。”苏谧转过身去,进入内帐,她可以感到,倪廷宣的眼神正落在她的身上。直到她逃避一样地匆忙放下帐帘,才阻断了外面灼热的视线。
两人虽然同营而居,主帅的营帐原本就宽大,分为内外两层,这些日子一向是苏谧睡在帐里,而倪廷宣睡帐外的。
理所当然地占据了别人的chuáng榻,前几天苏谧都睡得很安稳,可是今晚,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觉,有些事qíng,明明不愿意多想,却不自觉地钻入脑海,仿佛能够隐约听见外间那个人清朗的嗓音,感受到那灼热真挚的视线还是恍如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苏谧只觉得紧张焦躁难耐,她竭力约束自己的心神,直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恍惚不知道睡了多久,被外面马匹嘶鸣的声音惊醒,苏谧揉揉眼睛,从chuáng上坐了起来。
走出营帐,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士兵们正整装准备行军。
天边的太阳才刚刚升起,晨光撒落在眼前一望无际的糙原上,昨天刚刚抵达的时候,已经夜幕低垂,所以没有见到眼前的盛景。
晨雾迷蒙,晓光初透,此时他们正站在辽国边境的最后一道山脉上,俯瞰下去,绿色的大糙原就在自己的脚下延伸,一眼望不到边际,视线升起近乎奔腾一样的快感,极目向天边远眺,那生机勃勃的绿色,与清朗如洗的蓝色在地平线的尽头jiāo汇成一片,鲜红的旭日跃出地平线,万道霞光将天边染红,无限的壮丽空远、雄浑苍凉。
远方隐约可见土huáng色的城墙,那是辽人设在边境的关卡。这是今天第一场战斗打响的目标。
被身边的马嘶声打断了思绪,苏谧回头望去,倪廷宣刚刚将自己的战马牵了过来。
“前面探马已经传来消息了,西边不远处就有敌踪。这就要开战了,你好好保重。”倪廷宣不放心地嘱咐道。
“嗯,”苏谧点了点头,复又说道:“你也小心。”说完,转身向后营走去。
第15章 休问今夕
等待之中的时间流淌地分外缓慢,即便是在忙碌不堪的时候,也禁不住挂念着前方的战事。
随军的医官们已经在莫钦的指导之下开始准备各种药材了,苏谧正患得患失地坐在轴重车边,她负责在煮药的大锅旁边照看,按时地添加恰当的药糙进去。这一场突击的战役下来,必然会有不少的伤员需要医治。
远远地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欢呼,似乎是士兵们欢庆高呼的声音。
赢了?!
不等人招呼,苏谧从大车上跳下,奔上山坡,放眼望去,倪家的兵马正从远处撤回来,看样子是赢了这一场短暂的突击。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接触战争。
阳光之下,隐约可见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倪廷宣,银色的甲胄之上溅着点点血红,被明晃晃的阳光映着,泛起璀璨耀眼的金红光辉。
忽然倪廷宣抬起头来,看向这边。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隔着遥远的距离,又埋在重重的人群里,苏谧却感觉到他看见自己了,心脏忍不住漏跳了一拍。
进入辽国之内的第一战几乎毫无悬念,辽国南部多荒漠山地,土地贫瘠,人烟稀少,国境线上原本就守备疏松,设置的关隘简陋空虚,与其说那是关隘,简直不如说就是一段土城更加恰当,驻扎的兵力更是稀少地可怜。与居禹关、断墉关这种百战雄关根本无法比较。
虽然与倪源密约之后,耶律信已经预料到这里的重要意义,特地留下部分jīng锐兵马辅助防备,可是关卡的防务设备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善的,尤其是此次面对的是倪源苦心训练筹备的jīng锐之师,一切防务简直形同虚设。支撑了不到一天,就被倪家的兵马攻陷了。
……
北方的雪比起南方似乎更加的晶莹剔透。
从傍晚开始,原本细碎散乱间或飘落的小雪花开始变大了。逐渐变成了鹅毛一样大小,带着“簌簌”的声音,从灰暗的天际洋洋洒洒。
不知道是否是上天为了迎接这场即将到来的残酷战争,降下层层的白雪掩盖那赤luǒluǒ的血腥。
就是一小会儿的功夫,洁白轻盈的新雪已经在地面上覆了浅浅的一层。
只是这薄薄的一层,就有一种yīn冷的寒气从人的脚边升腾起来,苏谧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脚下不自觉地加快了步子。
这是今年苏谧见到的第一场大雪。不得不说,它来的恰到好处。今天墉州的兵马已经攻陷了辽军的边陲关隘,全军自从出征以来,第一次不用住帐篷了,如果这一场大雪提前几天到来,远征军翻山越岭的难度必然大增,而且在崇山峻岭之间,安营扎寨的危险也大大增加,只怕在路上就要冻死人了。记得前几天那一场小雪就让远征军吃足了苦头。
今晚幸亏还有一片完整的屋檐为远征的士兵们遮蔽风雪。
苏谧穿过低矮的土墙,来到主帅居住的屋子。原本边关守将的居所,此时自然变成了倪廷宣的下榻处。
在这样简陋的边关之中,主帅的房间也只不过是一个简单朴素的小院子,虽然该有的东西一概不少。
苏谧推开房门,有点意外地见到屋里只有倪廷宣一个人。
“事qíng已经jiāo待完,我让他们下去休息了。”看出她眼中的疑惑,倪廷宣解释道:“今天的一战大伙儿都辛苦了,天气也不好,让他们早些休息也好。何况今天……”
“嗯。”苏谧点了点头,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落在了屋子一角的桌子上。
倪廷宣平素在军中行事严谨,他虽然身为主帅,向来也是和普通的士兵一样的待遇,吃穿用度并不比寻常的士兵qiáng多少的。
可是此时……苏谧看着桌子上排列整齐的几个菜式,最奇怪的是,旁边还有一壶酒,除了重大战役的胜利,可以以酒犒赏之外,军中不是严令戒酒的吗?怎么他这个主帅带头违背起军规了?
“不会是庆祝今天的胜利吧?”苏谧抬头看着他问道,他不是这种会为了些微的功劳而自傲的人。
“不过是个开局,有什么好庆祝的。以后还有很长时间的辛苦呢。”倪廷宣展颜一笑,说道。
“那这是为了什么?”苏谧瞥了桌子上的那壶酒一眼,疑惑地问道。
看着她偏头看着自己,眼神清丽难言,微带疑惑的神qíng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怎样的明眸善睐,也及不上这一眼的风华。
聪明如她,竟然也有迷糊的时候,也许是她那敏锐理智的模样看的多了,这份偶尔的迷糊显得尤其可爱。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吗?”倪廷宣好笑地看着她,提醒道。
苏谧的脑海里飞快地转动起来,今天的日子,他们在十一月末的时候整军出发,一路走了……今天……
“今天……”
苏谧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她这才猛地意识到,今天,竟然是过年了!也许是因为军中的日子太过于规律繁忙,让她忽视了时间的流逝,也许是因为今年的第一场雪来的太迟太迟,以致于她迟迟没有冬天的感觉,竟然连这样重要的日子也忽视了。
倪廷宣眼中的笑意弥漫上来,他已经满上酒,然后伸手递给他。
苏谧呆呆地接过来,然后低头看着杯子里面清冽甘醇的液体。
身处边塞,当然不会有宫廷里那样的羊脂白玉,鎏金雕花的酒杯,拿在手中的不过是一个简单粗糙的青瓷杯。
肌肤接触着这微带寒意的酒杯,她忽然感觉到在指腹处,掌心里,隐隐已经有薄薄的茧子。不知不觉间,自己的手也变得粗糙了啊,苏谧猛地注意到。跟随在军中的这些日子以来,她原本润泽如玉色的纤细手指,虽然还是那样白皙jīng致如chūn葱,但是在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
她抬头看向他。
日子过的真是快啊,当她身居宫廷的时候,怎么会想到,她竟然能够有一天在辽国的边城里,在广阔的大糙原上,在冬雪飘飞的夜晚,在烛影摇红的灯火旁,与眼前这个人共处于一个房檐底下,渡过两个人的新年呢。
他正在凝视着她,对上她的目光,他的眼神也变得温和起来。
不用任何暗示,两人一起举起手中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入口的酒带着丝丝凉意,进入腹中,却又立刻化作暖流,升腾起火焰一样的热度。
苏谧和他对坐在桌旁,几杯酒下去,她的面容上浮起淡淡的嫣红,清丽妩媚,难以言喻,原本秀丽的樱唇因为这火热的酒而散发出晶莹的色彩,在暗夜橘huáng色的烛火照映之下,鲜活诱人宛如阳chūn三月的桃花瓣不经意的落在水面上。
让他禁不住思绪飞扬,他想起,那百丈高耸的悬崖之下,那滴水成冰的冬日夜晚,那清冽恍如月色的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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