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凤阙/金枝玉叶_灯火阑珊【完结】(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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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冰雪一般的清冷而又轻柔的触感,让他眷恋一生的纯净甘甜,就在那抹妃色的近乎透明的红润之上。

  明明是清凉如冰雪一般的记忆,却绮丽璇旎如同三月里开至荼蘼的桃花,一点一滴的涌上心头。

  “长恨chūn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山来。”他无意识地喃喃说道。

  “啊?”苏谧听到这莫明其妙的一句,睁大了双眼,疑惑地看着他问道。

  被这一个简单的音节召唤回心神来,他抬起头,却发现苏谧正疑惑地看着他,如冰雪般晶莹的黑眸睁地大大的,映she出他局促不安的身影。

  倪廷宣的脸色一红,窘迫地低下头去错开视线。

  苏谧却全然不知道他心里想的,只看到他刚刚专注温润的眼神和此时尴尬局促的神qíng,顽皮心起,仰首含笑追问道:“什么chūn归无觅处,如今可是万里冰封,难不成还能见到桃花始盛的chūn色?”

  倪廷宣猛地心头一热,顺口说道:“何须寻觅?眼前不就有人面桃花,只是……却不知道要归于何处。”

  苏谧脸色顿时红了,这样赤luǒluǒ的话语简直就是近乎……

  如果这些话是从温弦的口中说出,她只会给他一个狠狠的白眼,然后捶他几拳出气。

  可是……他……

  苏谧只觉得心qíng恍惚难安,感受到倪廷宣灼热的目光正投注在自己的身上,苏谧失措地低下头去。

  其实,在那个冰雪jiāo加的一天一夜,在那个滴水成冰的悬崖之下,在那晴朗温和的声线里,在那平淡却蕴含着层层激流的眼神里……

  那些小心守护,那些体谅周到,那些关怀备至,那些细心安慰,她岂会不懂?

  但她却qíng愿自己不懂,qíng愿自己看不见,听不见。

  她的目光逃避一样地停留在桌旁轻轻晃动的烛火上,久久不移,这温暖的橘huáng色竟然也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已经不敢去审视自己的内心,不敢去亲手揭开这谜底。

  她一直在以一种默然的抗拒的姿态拒绝着这份感qíng,但是依然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底深处,悄然无声地抽动萌芽。

  如同冬雪初至,一树梅花迎风而绽,如同甘露天降,gān涸了很久的土地抽出朦胧的绿意。

  很久之后的一天,苏谧回忆起那段金戈铁马的时光,恍然惊觉,也许就是在那一夜,那一点温馨的烛火,在她的心中,热度和亮度都远远地超过了世间任何的光和热,在她晦涩艰难的内心,照出一片淡淡的光亮来。

  那一瞬间,不知今夕是何夕,那一瞬间,不知此身在何处。

  第16章 兵至息京

  寒风chuī过,忽然一朵洁白轻盈的小雪花从身边的窗口飘落了进来,转过一个优雅的弧度,缓缓下坠,正停驻在苏谧的鼻尖上。

  清凉的感觉让苏谧回过神来,随即又有一道温暖覆盖上来,她怔怔地看着眼前,是他俯过身来,贴近她。

  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温度,苏谧只觉得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她恍如坠入了一个迷雾,想要说出什么来打碎这尴尬的气氛,却又全身僵硬而无法动弹。

  迷茫之中,他却只是伸出手,为她轻轻拂去那一粒冰霜。

  苏谧终于如释重负,却又隐约地有些恍惚。她逃避一样地转过头向外看去,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浓重的乌云遮掩去的月亮已经探出了头,冰冷而轻灵的月光撒落下来。照she在洁白如玉的雪地上,反she起如迷雾般的银光。

  依然有雪花在不停地飘落,却比刚刚小了很多。乌云也已经散去。

  “雪要停了啊。”苏谧轻叹一声。

  不是何时,倪廷宣站在了她的身边,两人并肩站在窗前,看着满地的雪光月色。

  京城里面应该也已经下雪了吧?这遍地的白雪和月光,在这简陋的土城里面所看到的,与在琼楼玉宇,九重宫阙之内所见到的,可是会有什么不同?

  浩瀚苍穹间,荣rǔ沉浮,悲欢离合,不变的,仿佛唯有这一轮弯月。

  ……

  为了加快行军的速度,倪廷宣以及众将带领着骑兵快马轻骑先走一步,如今辽国国内空虚,正好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而且速度一定要快,在辽军合围回援之前,直接杀奔息京去,才能够取得最大的战果。

  而后方的轴重粮糙行进速度肯定跟不上,于是gān脆留守一队人马保护着,缓慢向前。苏谧则跟随着留在轴重营之中。

  攻入辽人境内之后,行军持续行进,轴重营的行军速度虽然缓慢,好在前方的消息随时都有探马传递。医官的营地是后方的轴重营之中守卫最安全的了,留下护卫的士兵都是jīng锐,其中有几个士兵毫不引人注目地随时守卫在苏谧的身侧,对于她特别的照顾,苏谧自然知道是倪廷宣留下保护她的人手。

  十几天过去了,在大糙原上已经越走越深入,让苏谧吃惊的是,一路上却是偶尔才能够见到被攻破的村寨和部落,大军行进之处,几乎称得上是畅通无阻。

  她知道辽国是糙原上游牧民族所建立的政权。数百年之前,整个糙原上势力纷杂,契丹、剌葛、迭剌等各个部落林立,彼此之间征战不休,时时趁中原国力衰弱的时候入侵,却没有一次成功建国过。

  直到一百多年前,被契丹部落所统一,当时的中原正是诸国纷争,混乱一片,他们趁机挥兵南下,势不可挡,将原本就已经战火连连的中原搅得更是生灵涂炭。并且在中原建立政权,国号为“辽”。

  可惜这样qiáng势的政权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紧接着中原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就是当年的梁武帝,率领着一手建立的jīng锐士卒,经过数次大战,率军将辽人赶出了中原,结束了这个立足北方不到二十年的短命的胡族政权,建立起大梁延绵百年的基业。

  辽人虽然实力大损,退出中原,但是他们兵qiáng马壮,铁骑jīng良,天下都难以有人与之争雄,此后,时不时地窥伺中原,试图南侵。当时北方在梁武帝驾崩之后,又陷入群雄逐鹿的局面,包括梁国在内的诸国国力都日渐衰弱,不得不向辽人议和,献上美女财帛,以求自保。齐国建立初年,也曾经和亲辽国,直到近几十年来国力大增,而辽国国内又政权不稳,才逐渐地占据了上风。

  辽人在退守糙原之后,依照着中原的习俗,建立了国都,号为息京。皇室贵族皆聚居于其中。

  远征军这一路打下来,可以看出辽国国内守备简直空虚的厉害,各处部落的骑兵jīng壮大都被抽调出去参加南方的战争了,兵力匮乏。

  辽军放心地大举南下,想必是以为倪源要用墉州的兵马来救命,谁知道倪源有这样的魄力,竟然命令最后的底牌北上,将自身的安危弃之不顾,赌上一切来谋求最后的胜利呢?

  遇见的部落少有人拼死抵抗的,大多数眼见不敌,就败退而去,还有自知力弱,gān脆连抵抗都不抵抗,直接赶着牛羊人口逃窜的,倪廷宣也不追击,只要不阻挡他的去路,就视若无睹,继续前行赶路。

  最让苏谧奇怪的是,当倪廷宣率领大部分的前锋人马离开之后,对于全军之重的粮糙轴重,竟然也没有人来袭击抢掠。

  苏谧坐在缓缓行驶的车驾上,出神地看向远方,她想到前几天与倪廷宣的对话。

  这份惊奇在苏谧心中徘徊了数天,终于在兵马修整,两军汇合的时候。苏谧忍不住问他:“难道你就不怕这些人在身后联合起来,形成包围。”

  “这些胡人又不会碍我们的事qíng,何必去赶尽杀绝呢?”倪廷宣笑了笑说道。

  苏谧微微扬起臻首,疑惑地看着他,“很少有战场上的人存着像你这样的仁慈之心的。”

  “我可不是仁慈之心,”被她的目光看的脸上一热,倪廷宣迎上她的眼神,笑道:“这一路下来,你见这些部落有几个上前抵挡的?”

  “此时他们见到远征军的势力qiáng大,自然是不敢抵挡,但是,等到我们抵达京城,与辽军jiāo上手了呢?”

  “他们不抵挡可不是因为他们害怕,”倪廷宣解释道:“这些胡人xing子向来悍不畏死。就算是明知道比不过,也常常上前冲杀,对于他们来说,战死是一种光荣,这一次他们不抵挡,是因为大多数都是存了看热闹的心理。”

  “糙原民族的向心力远远不及中原的汉人。他们民族众多,各自有自己的族长,统领一族事务,族长在部落之中的权势威望甚是要大过辽人的皇帝。平时辽军势力qiáng大,各个部落自然愿意臣服,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大辽如今的朝政大权尽皆被耶律信所把持,此人对各部落盘剥甚重,糙原上早就有人暗中对他不服了。只是碍于辽军的武力,不敢有异心而已。此番我们只要能够击败辽国主力,则其国内必然生出内乱,到时候就是不攻自破了。”

  苏谧沉吟了片刻,看着倪廷宣充满自信的神色,顿时明白,“你们倪家平时与这些弱势的部落有联络吧?”

  倪廷宣看着她,眼中明显闪过赞赏的神色,他转头看向远方说道:“最开始的时候,父亲让我们倪家在平时经营生意时,经常照顾他们这些部落,不要随意欺骗压迫胡人。甚至在荒年的时候,接济他们一些粮糙。长年下来,我们倪家在这里的信义就很好,与诸部落的关系也不错。”

  “辽国如今在位的辽允帝只知道沉迷酒色,不理政事,总揽大权的是南院辅政王耶律信,他xingqíngbào躁,贪婪嗜杀,这些年来,对各部落的压迫一年重似一年。所以……”倪廷宣后面的话没有说明,苏谧也可以想象了。

  长久的压迫使得糙原上的各个部族早已经对息京的贵族们有所不满了,只是契丹部族兵qiáng马壮,在整个糙原上都无人能及,耶律信又勇猛无敌,公然挑战息京的权威不啻于送死。

  他们需要一个机会,还有一个让他们团结起来的理由。

  而倪源恰到好处地提供了这样的一个机会和理由。

  这一次,不用他们直接动手,不用耗费他们的一兵一卒,只要他们袖手旁边就可以,倪家成功了,契丹部落实力大损,压在他们头上的枷锁自然解开了,倪家失败了,也损不到他们分毫。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都对他们有利无害,何乐而不为呢?

  她神色不自然地笑了笑,倪源这一招何其高明,慢慢地播下种子,形成恩qíng,随时浇灌,等待时机,终于到了最终收获的一天。对这个天下的谋划,他还有什么是想不到的?这样的深思熟虑,这样的未雨绸缪……

  如果说最终还是功亏一篑的话,连苏谧都要忍不住同qíng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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