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门去买菜。
天空晨雾满布,分外cháo湿。
买完菜,回程的途中,路过一家超市,瞥见柜台旁的电话,允洛停下脚步,想起了今天凌晨的那一通电话。
鬼使神差,真的是鬼使神差,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处超市,手执听筒。
他写在纸条上的那一串号码,她只看了一遍,便已记下了。在心里重复了无数次后,缓缓拨出。
他,在工作,还是在睡觉?
电话通了。
“喂?”低低的嗓音,她听出了疲惫。
她没有说话,安静地像是在聆听对方那边的空气。
一瞬间,她几乎要以为他要挂断了,可下一秒,却听到自己身后,叹息一样的声音:“没有话想跟我说吗?”
她惊然地回头,目光定格在面前这个人的脸上。
他戴墨镜、帽子,可她认得他的挺直的鼻,薄薄的唇,和嘴角的笑。
允圣熙见她还是不肯说话,只得收了线,走上前去,接过她提着的满袋子的菜。
“你怎么……”她站在原地。即使他就站在她面前,她还是觉得不真实。
“我跟了你一路,”她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便伸手,作势要牵她,“走吧。”
他牵她的手。
她的手起初有些僵硬。
然后,慢慢地,回握住他。
最后,变成十指紧扣。
她上了他的车,这才记起,这辆车,自她一出门就跟着她。只是,那时她兀自沉浸在忙乱的思绪之中,走路走得浑浑噩噩,根本无暇去在意。
车里没有开音响,很安静。
“有没有想我?”
允洛想了想:“没有。”
“是吗?”他看着前方,专注开车,“可是我有。”
她透过后照镜,看他,他神色并无异常。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为什么就是做不到光明正大?为什么就是不能坦dàng一点?“我前天离开的时候,碰到景思阳。”
“……”
“她说裴劭打不通你电话,怕你出事。”
“……”
“你……和裴劭在一起了,对不对?”
他送她到楼下。
“你自己上去吧。”
她点点头,接过沉甸甸的袋子,想了想,把袋子放到脚边。
抬手,取下他的帽子,魔镜,取掉一切阻隔她看他的目光的东西。
她捧住他的脸,垫脚仰头,轻吻他的眉间。
让从刚才起就一直坏脾气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
然后是唇间。
让从刚才起就一直笑着自嘲的弧度消失。
她感觉得到他的紧张,她也在紧张。感觉到他的手环到了她的腰后,她细细颤抖,震撼,身体的,心灵的。
她轻轻闭起眼睛,把唇送到他面前。
他的呼吸滚烫,慢慢靠近她,灼热她的皮肤,她却觉得很轻,很暖。
也许,再靠近一厘米,他就可以得到这个吻——
就在这时,允圣熙的手机响了。
铃声大作。
允洛睁开眼。
允圣熙退开一步,接电话。
“你又跑哪里去了?嗯?八点有通告诶……”对方叽里呱啦讲个没完,允圣熙迅速挂断,吃痛地揉弄自己的耳朵。
他重新低下头,看她的眼睛,视线下移,来到她的嘴唇上,定格。他就这么紧紧盯着她的嘴唇说:“我要走了。”
“嗯。”
“你叫我不要走,好不好?”
“你走吧。”允洛说,淡然的一张脸孔。
“……”
她伸手,抚弄他重新皱起的眉头,“我做晚饭等你来。”
他细密地看她的眼睛。那一对眼睛,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温柔中有冷静,冷静中有智慧,智慧中还有激qíng。
她叫他走。这么冷冰的话语,由她一表达,却显得如此沁入人心。这双眼,几乎是他这么多年来,峰回路转中的唯一支柱。
雾气很重,能见度低,允圣熙走进缭绕不明的雾中,在她的视线中留下一个个渐渐远去的轮廓。
困扰她多时的烦躁的心qíng,渐渐平复下来。
自己始终放不下这个人,男孩的他,男人的他。
他一个黯然无所抗拒的眼神,她就会心碎得比直接的伤来得更加彻底。
她有时候会想,如果,隐忍和难过,一定要一个人来背负的话,允洛qíng愿那个人是她。可更多的时候,理智在告诉她,也许,没有爱,如行尸,也好过让别人去承受痛苦。
这时候,裴劭的脸孔,进入她的脑海。
她的脸上,笑容消散。
*** ***
允洛没有注意到,昏暗的楼道,逆光的转角处,站着一个人。
他站了许久,这才转身,往楼上走去。
我爱你·上
*** ***
我爱你,我可以告诉全世界。
*** ***
允洛晚上做了一桌的菜。看着她在厨房里忙碌,又不肯他帮忙,裴劭好气又好笑:“有客人?”
她手一抖,油烫了手,疼得很,却要装作没事,回头看他,字斟句酌地、慢条斯理地说,物色恰当的字眼:“是……你认识的,一个……朋友。”
裴劭“哦”一声,好像也每当回事,回到客厅玩电脑游戏。
可饭都吃完了,那位客人却一直没有现身。
裴劭似乎也忘了这回事儿,等她收拾完碗盘,拉着她一起打魔shòu。
家里没有装大型游戏,他自带新升级battle ground,27岁的男人一沾上魔shòu就跟十几岁的小男生一样,热血沸腾。
他教她绝招打魔shòu,可她心不在焉,一会儿血就全用光了。
死得很惨。
留下裴劭一人苦战。
她一个人看芒果台的搞笑节目,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
看看在电脑前杀红了眼的裴劭,她不自觉已经开门躲到阳台上声音压低。
“是我。”
即使知道是他,可听到他的声音,她的身体还是不自觉地一缩。
“什么事?”
她听见自己问他,两边的声音都不够真切。
“你下来。”
“……”
“我在对面的马路上。”
她心脏猛地一跳,向下看,眼睛慌乱扫过对面的街。
却没看见他的身影。
低沉的笑声传来。声音不大,渐渐敛去。电话那头,陷入沉默。接着,又是一阵笑声,笑声轻松,隐含无奈:“我不在那里。别担心。”
她拿着电话看向窗外,黑暗像墙壁一样的坚硬,chūn天的夜里,有雾蒸腾,湮没万家灯火。她喉咙发紧,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裴劭从客厅里出来,她立即把电话给掐断。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心虚的要命。
手里的手机又在震,她把手机握进手里,拼命握住。
裴劭正在穿外套,“我出去一趟,可能要晚点回来。”
她声音打颤,连她自己都听得出来:“这么晚了,要……去哪?”
她看着他说,眼瞳的光是虚的,却在夜色的掩护下,这样明目张胆。
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没有抓住,心里几十只鼓在敲,扰乱她心绪,教她无暇顾及其他。
“有人找我喝酒。”
“是吗?”她侧身进了客厅,擦身而过的时候,没看他,说:“外面冷,多穿点。还……还有……早点回来。”
她坐回沙发上,看电视,却连主持人说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门关上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她看着电视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时间随着她的心跳一点一点流逝。
手机没再响。
她脑子很乱,她不想思考。终于,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冲出门去,连门都来不及关。
到楼下的时候,她已经气喘吁吁,张惶地四处寻找那个撩拨她心绪的人。
*** ***
允圣熙坐在车里。
车载音响在放歌。明明是他自己的歌,此时听来却陌生地可怕。
前奏像吉他弦断裂的声音,歌手唱腔也不依照正常轨迹,直到副歌后面,撕心裂肺的哀号……他从心底感受到一种痛,仿佛所有悲伤的记忆全部涌上心头。
这时,突然有人敲他这边的车窗。
有些不耐,他拧眉看向窗外那打扰他的人。
愣住。
允圣熙迅速打开车门。
她身子探进驾驶室,低下头吻他。
允圣熙在同一时间从支起起身体迎向她。速度太快,两个人错位地撞在一起,允洛觉得自己的下颚都要撞碎了。
他却顾不上疼,捧住她的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欣喜、渴求、焦虑、埋怨一闪而过。
野蛮的、动物一样的吻着。
嘴唇,牙齿,舌,他用力侵占她口腔内的所有。
他吻她,就像在饮鸩止渴,又像在被人解毒。她是毒,是药,让他伤,让他痛,可只要她一个默许的眼神,他就会陷入欣喜万分的境地。
没有她的六年,他一个人的时候,在屋子里把音响开到最大,然后坐在窗台上抽大麻,他也喜欢趴在地板上抽烟,心神朦胧。
公司没有行程安排的时候,他就呆在酒店,他没有家,倒是在酒店有固定房间。
不玩蓝球,不游泳,也不真实的笑。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笑很假,像刻在面具上的,单调、虚伪。
他不哭,男人都不会哭。
他觉得自己老了,可他才22岁。
他没有爱,更没有恨。因为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女人不在那里。
有时候会想,等找到她,就把她关起来,绑起来,要走一起,要留一起,要死也一起。可有时候有时候又想,也许,一个人的一生,过着过着,就过去了。
*** ***
很久之前就想像现在这样,像所有普通qíng侣那样,手牵手逛街,带着她一遍一遍地过马路,在人挤人的地铁里拥抱,进jīng品店选二十元一对的廉价qíng侣对戒,照大头贴的时候偷亲她脸颊,坐在肯德基靠窗口的位置吃她的圣代冰激凌。
人满为患的市区闹市,没有人会在意这个男人为什么把自己的脸藏得那么严实,更没有人在意这个女人是谁。
晚上九点,大排档热闹起来。路旁,露天的几张桌子,油烟刺鼻,快炒的香味却是诱人无比,允洛选了最角落的一张桌子,要了啤酒、火烧虾、叉烧、烧鹅、嗜嗜jī杂、烫鱼片,菜上齐之后,桌子变得满满当当。
52书库推荐浏览: 蓝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