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隐被推进手术室后,坐在长椅上的沈晏清就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没有动弹过。陪着一起来的段则轩和秦皎两人想了半天,也没能酝酿出合适的措辞宽慰他。
沈承国在沈修文的陪同下稍慢些赶到,问了几句qíng况,目光投向沈晏清微红的眼角,老爷子拄着拐杖斥:“你媳妇好好在里面待着,男人大丈夫,自己吓自己,这副样子给谁看?!”说是这么说,然而捏成拳微微发颤的手却泄露了他老人家同样紧张的心境。
剖腹产比顺产快,几十分钟时间,但每一分每一秒对于沈晏清来说都是一种考验。心像在油锅上被烈火烹灼,发出“滋滋”惨烈的声响。
他双眼怔怔,出神间想了很多很多,从小时候初见程隐,到长大过程中相伴的一点一滴,高兴的、难过的、美好的、糟糕的……无数片段,有关于她的言谈笑貌,有关于他的别扭心事,一一在脑海里跑马灯一样走过。
越是想,心里越是难受,眼里越是滚烫。尽管被爷爷训斥了一通,还是无法禁住眼角发热的感觉。
命运向他开了一扇门,他站在门前,不知道接下去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他不想失去程隐。
长廊上是一片寂静无声的等待,大约四十多分钟过去,护士从里面出来,扯下口罩:“谁是孩子父亲?”
沈晏清站起,嘴里泛起一股血腥味,喉间沉沉:“我是。”
护士看了他一眼,蓦地笑着弯唇:“恭喜!母子平安,现在可以进去看产妇……”
晴空和雷鸣刹那齐聚,又转瞬拨开乌云,须臾间仿佛过了很久,沈晏清的心更似在刀尖上滚了个够,不过好在纵然鲜血淋漓,到底平安落地。
下一秒,他头也不回冲了进去。沈承国见沈修文和段则轩都想叫他,无可奈何摆了摆手:“由他去吧。”孩子不足月,没有抱出来直接放进了保温箱。其余人不去打扰沈晏清,拐道去看新生儿。
躺在手术台上的程隐脸色苍白,没有半点力气,眼要闭不闭的样子把沈晏清吓了一跳。他俯身和她说话,给她别弄乱的头发,她动唇半天,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手痛……”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把她的手捏得很紧,握着揉了好半天。
除了医生,还有满屋子女xing助产师和护士,都是沈晏清一早安排的,此刻不好打扰人家小夫妻,留下推产妇去病房休息的,其余全都散了。
程隐没什么力气,不忘惦记孩子:“宝宝……好看吗,长什么样子?”
“好看,特别好看。”沈晏清脸贴着她的手掌,“长得像你一样,特别好看。”
程隐扯了扯唇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gān脆当成真的听了。麻药劲过去,切开又fèng合的伤口痛感开始蔓延,她笑得扯动伤,连皱眉都皱得无力,“好疼啊……”
随口一句感慨,话音落下,忽地却感觉手掌温热湿润。怔然侧眸一看,沈晏清脸埋在她掌心里,紧闭的双眼睫毛颤颤扫着她的五指fèng隙。
她的手挡住了他半张脸,他就那么伏在她chuáng边,脸贴在她手掌里,低低声音里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很多很多无法言喻的qíng绪。
“以后不生了。”没被她的手挡住的他的面容,合着他喉间轻浅哽咽,划过滚烫水迹,“再好看也不生了……”
沈晏清和程隐的儿子,起名叫沈赐,寓意上天恩赐。
或许是营养补充得好,沈赐从保温箱出来后,不仅比足月的婴儿生长的好,在同龄孩童里亦是佼佼者,学会翻身和爬都比别人更快。沈家各个都把沈赐当成了宝贝,唯独沈晏清成天板着张脸。
杨钢也很喜欢沈赐。程隐怀孕的时候他跟孙巧巧来看过她,虽然只是个半大小孩,但也能感觉得到大人间不对劲的气氛。彼时他贴在程隐肚子上听完胎动,很认真地对程隐说过:“程姐姐是好人,你一定会生一个很好的宝宝。”
那双眼睛还是那么gān净,在经济和心理上,孙巧巧都给予了他足够的条件,是个很称职的母亲。有了家,有了亲qíng,有了健康的身体,不必再为生活所累,经受过风雨和艰辛之后,这个小男孩的人生终于开始走向平和美满。而作为促成这一切的人,程隐在接受他的祝福后,笑着在他额头轻轻一吻:“真乖。”
——怅然又满足的语气,一如初见。
沈赐降生之后,杨钢只要周末有空,不用上补习班或者特长班,就一定会到程隐这来陪沈赐玩。自己都只是个小孩,照顾起更小的孩子却有模有样。沈赐也喜欢他,坐在他怀里听他拿着卡片教认字——其实根本听不懂,但还是能安分地待住,咿咿呀呀淌着口水开心半天。
每当沈赐爬到沈晏清脚边,而后者久久不抱他的时候,杨钢更是会眼疾手快,一溜烟跑过去抱起沈赐,到客厅另一边坐下。
对于这件事,杨钢很有微词,私下里偷偷和程隐说过几次:“等小宝宝长大了,我要教他跆拳道。”
程隐原以为只是因为孙巧巧送他去学跆拳道,他想有个伴,后来随口问了句:“为什么要教他跆拳道?”
谁知杨钢一脸闷闷不乐,严肃地告诉她:“那样晏清哥哥就不敢欺负他。”
程隐愣过后,才明白是整天臭着脸看沈赐的沈晏清给小孩子留下了yīn影,联想到杨钢每次看到沈赐去抱沈晏清的腿而沈晏清毫无动作、眸色低沉时,杨钢都一脸生怕他抬起一脚把沈赐踢飞的惶恐——
程隐哭笑不得,耳提面命一再重申,沈晏清才终于收敛。
其实沈晏清并非不喜欢沈赐,晚上孩子睡着之后偷偷看了又看,白天偏要装一脸无所谓,也不知给谁瞧。
沈赐学会叫“爸爸”的那天,被程隐放到沈晏清身上,他扒在沈晏清怀里,小脚乱踩,满口“爸爸爸爸”喊着,发音不太清晰,连珠pào活像个小喇叭,边喊边怼得沈晏清满脸口水。
沈晏清被喊得一脸不自在,高兴吧,程隐就在旁边笑嘻嘻瞧着,不高兴吧……其实还是挺高兴的。
而后程隐把沈赐哄睡着,又朝沈晏清扔下一枚炸弹。
“我们结婚吧。”
简简单单五个字,让沈晏清怔了好半晌,比沈赐一连串“爸爸”轰炸都来得更qiáng。
他没答,就那么直直进了浴室。程隐不明所以跟上去,被他一个关门挡在外边。
“你怎么了?”
“开门啊。”
“好端端的gān嘛了又……”
她在浴室外敲了半天门,里面没有一点动静,过了一会儿,终于听到洗手池龙头拧开的水声。半分钟后,水声停了,沈晏清把门打开,脸虽然擦gān净,但看的出来,明显被水冲过一遍。
“……你哭了?”程隐瞪大眼。
沈晏清别扭不看她,“没有。”
“你明明就哭……”
沈晏清瞪她一眼,快步走开,甩下一句:“明天去民政局,赶紧睡。”
从沈赐出生,他一直没敢求婚。尽管已经走到如今,两个人一起生活,有了共同诞育的新生命,可他心底还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
怕她突然有一天会改变主意,怕她并不想嫁给他,怕梦寐以求的眼下终会化作泡影。
而结婚,是一道程序,更是一种约定,约定了下半生,他们将以合法的身份陪伴彼此,一起共度。
程隐被沈晏清的夸张反应弄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隔天去民政局更是教她无奈,从进门起他就牢牢攥着她的手,直到拿到红本出来,他脸上终于有了真实感。
她想说什么,他忽然俯首亲住她,拿着结婚证,揽着她,在chūn风漫起的街头,随着枝桠落下一片一片的应时花瓣,他温热唇瓣覆在她唇上,带着怕赶跑喜悦的小心翼翼。
少年时他们被送到龙老师家练字,每年chūn节,写chūn联的任务便jiāo到他们手中。沈晏清记得很清楚,有一年程隐写了一对短联,没有横批,只有上下十个字——
“年年景不改,岁岁人常在”。
那副对联最后没有用上,但他在心里记了很多很多年,她出国的那些日子,每当想她,便会想起这一句。
“你终于嫁给我了。”结束长吻,沈晏清弯唇,笑着又在她眼角轻轻一亲。无比珍视,郑重难言。
人一辈子太短,寥寥几十载,磨难和苦痛他们已经经受得足够多。而今年岁正好,景改不改无所谓,只愿彼此常在。
夫妻结发,恩爱不疑。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什么理由能将他们分开。
——包括死。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后面有段则轩和秦皎的番外。(我昨天没更新在评论里请假了,你们没看到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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