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之燕_兰陵笑笑生【完结】(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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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听,不如听本王来讲?”

  流芳一回头,只见一身黑甲的容遇面带笑意地走进来,身上有好几处血迹,手里还拿着玄色头盔,她迎上去拉着他的手臂将他上下大量了一番,确定那是别人的血那才稍稍安心了一点。

  “还在攻城?”

  “城门已破,宋以方带了三万人马来拦截,可惜来迟一步,他在城墙上顽抗,本想让他一箭穿心的,可是看在他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于是便放了他一马,只要了他一条手臂。宋以方倒了,守城的军士也失了斗志;而赵鸣的五万人已经被我们那两万人冲撞四散……”

  “不是被收缴了兵器吗?”她想不明白。

  “同时被收缴的不是还有我送你的那十大车礼物吗?”

  “诶?”

  “都是兵器。”

  “卫卿呢?”

  容遇拍了一下掌,马上有人把一身白衣双手被反着捆绑鬓发凌乱的卫卿拖进来。他一看见流芳和容遇,神色yīn狠而激动,说:

  “原来,原来这都是你们一手策划的!百里煜,你该知道你儿子在我手上,你们将我拖入万劫不复之地,他也会不得好死的!”

  “啪”的一声,容遇毫不留qíng地打了他一巴掌,打得他整个人倒在地上,嘴角流出一缕鲜血。容遇冷冷地瞪着他,说:

  “卫卿,就凭你也想胁迫本王?若是本王的儿子在你手上,如今你便应该趾高气扬,而不是诅咒怨愤!一巴掌太便宜你,就这样杀了你也太便宜你,现在皇甫重云向北漠逃去,但是繁都仍有不少朝廷重臣在顽抗,还有顾怀琛,他的二十万大军已经东进回护繁都,我听说右相崔鸿与你有隙,而他下辖的刑部有一人名张幸乃繁都有名酷吏,其器具之繁复,行刑之残忍,闻者变色,我不如将你jiāo给他,到时你恐怕连何时做过梦都招供个一清二楚,更不用说本王的儿子的下落了。来人,塞住他的嘴,看管好他,等到攻陷了皇宫后把卫卿押在囚车里送到张幸的府中,就说是本王想看看张幸的本事到底有多高明……”

  侍卫正要把卫卿拖下去时,卫卿突然匍匐在地面连爬带滚地到了流芳跟前抱住她的脚,连声说:

  “你救我,救救我,我不能落到张幸的手里,我……我说,你的儿子失踪了,我们刚离开繁都,他就在神光宝刹失踪了……真的与我无关,本来我的人看管的好好的,可是为什么忽然不见了,我也不知道……”

  容遇一脚把他踢开,扶着脸色苍白的流芳到椅子上坐下,侍卫带走了卫卿,流芳失神地喃喃道:

  “他失踪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的?”她一把抓住容遇的衣袖,“我要去神光宝刹,我要去找他,我……”话没说完,却已经哽咽住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偿qíng 1

  “好,我们去找。”他抱她入怀,心疼不已,“阿醺,别责怪自己了,好吗?”

  神光宝刹的后山,竹林苍翠,近处gān涸的小溪,远处藏森的岩壁,都染着点点雪迹。四周一片寂静,唯有偶尔传来的钟鸣声是那般的沉重,流芳推开禅房的门,一间间地走进去看,无一例外的是青色的墙砖,褐色的chuáng板和素帐僧被,僧人因为战乱都不知道躲避到什么地方去了,每间禅房都空dàngdàng的,流芳绝望地站在最后一间禅房里,泪水忍不住掉了下来。

  容遇握着她的手 ,握得紧的让人发痛。

  “他长得很像你,不怎么像我。眉清目秀,尤其是那薄薄的嘴唇,笑起来的样子更像……”

  “是吗?你全说了,我岂不是半点惊喜全无?”他故作轻松地说。

  “他是八月末出生的,算到如今已经三岁有多,可是这三年岁月都在这孤寒简陋的禅房中过……”

  “阿醺——”

  “冬天这般冷,也不知道他身在何方,过得如何,冷了是否有人替他加衣,饿了是否有人照顾三餐……”

  他牵着她的手走出禅房,光线明亮起来,四处静寂,除了积雪簌簌坠地的声音外再无响声,他望着东方那抹淡金色的光芒,对流芳说:

  “阿醺,他既然来到这个世上,便有来到这世上的理由,xing命是他的,即使只有三岁多,他也会有活下去的本能。他是我们的儿子,你要相信他,相信他会活得好好的。你要去找他,再怎么努力都不过分,但是不要伤心,对于未知的结果我们该抱有希望。你看你瘦成这样……阿醺,我会心疼的……”

  他喟叹一声,眉宇间似有无限沧桑,流芳愣了愣,她从没见过容遇也有这样的忧愁写在脸上,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她伸手抱着他,把头埋在他怀里,用力的点点头。他低头,吻过她的额发,吻过她的眉心,珍爱而小心翼翼,像是在呵护天底下唯一的至宝。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孩子,他们还是会有的;即使没有,那又如何呢?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两人相依相守,相濡以沫,还有什么事qíng比这个更重要?他会爱她如昔,会把他欠她的偿还,会把她疼进骨子里去……

  他只是不明白,当了母亲的女人,自己的生命已经有一部分流失到孩子身上,那种骨ròu相连的感觉是无法言喻的,那种分离的痛苦像是被生生撕裂了什么一样。

  所以流芳随着他赶去青州的第二天,就病了。

  马车上,双颊通红的流芳靠在容遇怀里,问他说:

  “我们为什么要去青州?留在繁都不好么,繁都等不来援军,宁皓已经把繁都控制在手里了。”

  容遇摇摇头,“重光帝的大军正向繁都而来,应该会和顾怀琛的二十万大军相遇。但是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据探子来报,那二十万大军的统帅是邹可辛而非顾怀琛,顾怀琛仍在禹州这就让人不解了;另外占领繁都是宁皓的功劳,通州如今赵王彭子都在守着,我这个陵州韩王的水师按兵不动,天下局势已定,即使是顾怀琛也应回天乏术了。”他的手指抚上她的脸,温润的微凉让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他笑笑说:“所以想带你去青州见位故人,却忘了考虑你的身体,阿醺,现在是不是很难受?撑着点,我们很快就要到了,吕思清的药吃了有好一些吗?”

  “好些了,你别担心。你还是不肯告诉我要见谁。”流芳嗔他一眼,他柔声说:“告诉你到时就没有多大惊喜了。”

  “其实我不喜欢你到青州去,你就是去那里打仗的,想尽快结束战事,那天皇甫重霜给你的密旨说的是不是这件事?”

  他捏捏她的脸,“阿醺,该改口叫皇上,毕竟君臣有别,再好的朋友如今也不可能没了分寸。”

  “你为什么要帮皇甫重霜?”

  “当初在太学,皇甫重云的娘亲贤妃曾在皇家狩猎时对他下毒手,在他的马车上做手脚,结果他一上车那马车便狂奔着向山崖奔去,那时我跟阿风与他有隙,本是想把国舅猎的火红狐皮偷藏到他的车上栽赃于他的,于是yīn差阳错地与他一同遭遇这一生死难关。马车坠崖,阿风断了两根肋骨,我被岩石割得遍体鳞伤,阿霜的qíng况要好一些,他一路背着阿风,在我意志薄弱时猛然喝醒我,我们在崖下走了三天两夜,不要说遭遇过shòu类的袭击,就是饥饿也随时可以击垮我们。皇宫的人找到我们时,倒下之前阿霜只说了一句:好好照顾他们。”

  “我与他其实很像,本不是狠绝的人,但是被bī到那一步,有着许多无奈,可正因这样,我才对他‘皇甫’这一姓氏毫无芥蒂。他天生便有皇者霸气,这一点我自叹不如。”

  “阿遇,”流芳闭上眼睛,说:“国事安定之后,我们不要留在繁都好不好?我想家了,我们回陵州,我想去看看爷爷的墓,还有阿风。”

  “你担心我恋栈权位?还是怕飞鸟尽良弓藏?”

  “都怕。”流芳猛地一阵咳嗽,容遇连忙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一边连声说:

  “好,我们回陵州。你不要去想这些有的没的的事qíng,阿醺,你在我身边就好,其余事qíng我来考虑就好。你不记得当初在繁都你那些千奇百怪的鬼点子到了我面前不都是无计可施的么?我想吃八宝鸭,你竟然给我夹个恶心的鸭子头,最后记不记得如何了?”

  流芳止住咳嗽,笑了,她当然记得,他那么暧昧地在她吃过的鸭腿上舔了一口,让人想入非非的qíng景如今历历在目。于是她顺势靠在他怀里,说:

  “表哥,那时候是不是已经不知不觉地喜欢上我了,嗯?”

  “不是。”

  “原来你为了折磨人,甚至不惜品尝他人口水。”她噗哧一声笑了起来,笑容明丽动人,苍白的脸因此而生动起来,容遇注视着她,那样的笑容让他的心舒畅惬意得如被chūn风轻柔抚过。他低下头,在她耳边呵气说:

  “女人,说了多少次了,是给你戴上海棠花的时候……”

  他的黒眸明明白白地写着“认真”二字,流芳敛起了笑容,问:

  “有人说,你把桓城的护城河填平了,全种上了海棠?”

  他不自然地别过头去,说:“假的,是谣言。”

  她反而甜甜的笑了,“为什么?是怕我真的死了,在下面寂寞吗?”

  他瞪着她:“顾流芳,我不喜欢听到你说那个字!”

  不喜欢听到她说“死”,当初歇斯底里地让人不分昼夜地填平了护城河,的确是以为她真的不在了,怕她寂寞,然而自己却苟且着,他恨自己连毅然相陪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种满一树树海棠来陪她。

  而如今,看着她的身子一天天的衰弱下去不见起色,他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心里总是担忧。三年前的顾流芳是个充满了生命光华的女子,一颦一笑慧黠动人,他还记得她如何一次次地把他推到愤怒、心痛、嫉妒的边缘而游刃有余地在他眼皮底下玩失踪,让人又爱又恨放手不得。

  到底是怎样的折磨伤痛,才让这样的一个女子变得这般的虚弱?

  他极是痛恨自己的。

  若非爱上他,她岂会受如此多的苦?

  可是自私一点想,若非她爱的是他,他恐怕早就成了一个断了七qíng六yù乖戾孤愁的人,在茫茫天地间孑然一身……

  他久久地沉默着,流芳打了一个盹,睁开双眼时容遇还是那副表qíng,她不由得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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