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她要再拜一次堂,就由得她吧。反正离了又婚,和她拜堂的人还是自己……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下怒火,对那一声不吭的人说道:
“阿醺,玩够了么?你想拜几次堂我都随你,只是别再惹我生气了,嗯?”
喜帕下的人好像有些哆嗦起来,容遇隔着喜帕轻笑着在她额上烙下一吻,“很惊讶?还是很惊喜?你真是会折磨人的妖jīng,你……”抓起她的手,忽然,他的表qíng有如生吞下一只青蛙一般脸色大变,伸手猛地拉下喜帕,表qíng顿时凝结成冰。
眼前的人哪里是流芳?楚静风眨着眼睛大笑着问:
“阿遇,对我这般温柔,你打算与我共度chūn宵么?”
容遇恼羞成怒一张脸黑似墨斗,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整个儿提起来,骂道:“楚静风,你凑什么热闹?!”
说罢一手扔下他,几乎是飞奔出去,在府门前跨上马,扬鞭疾驰往尚书府而去。
“阿遇,你要去哪里?”刚到韩王府大门要来恭贺他乔迁之喜的沈京惊讶地问道。
“尚书府。我要杀了曹楠……”
咬牙切齿的声音在风中渐逝,沈京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时楚静风随之奔至府门,沈京狐疑地看着他一身大红的女子衣裙,满脸黑线,道:
“今日你们是怎么了,一个个都不大正常。尤其是你,难道这么多年没见你娶妻生子是因为你只对男人感兴趣?穿成这样你今夜要嫁给谁?”
楚静风还没回答,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皇甫重霜笑着说:
“如果我是你我现在马上就躲起来,比如皇宫,或是阿京府上。待会儿阿遇回来,他杀不成曹楠,必定想要杀了你……”
“为什么他一定杀不成曹楠?”沈京奇道,“哦,对了,他为何要杀曹楠?”
皇甫重霜和楚静风对视一眼,然后大笑,“因为师出无名。”
是的,的确是师出无名。
容遇站在尚书府的喜堂之中,四周鸦雀无声。被他掀开了喜帕的新娘子一脸惊讶地望着他,那是一张熟悉的脸,姚艳诗。
他今夜吞下了第二只青蛙,哑了。
只觉得尴尬得无以复加,愤怒得想要掐死某人。他甚至不敢回想他策马一路冲入尚书府,下马后直奔喜堂,愤怒地一掌打开新郎倌要把新娘子抢走的qiáng盗行径。曹楠全身气血奔涌逆流,忍住喉间的一口血,踉跄着对容遇行礼道:
“王爷,曹楠对艳诗是真心一片,还望王爷成全。”
一旁观礼的宾客不禁发出一阵惊讶的嘘声,夹杂着八卦的热烈气氛,容遇冷眼一扫,那声音又寂然下去了。反而是姚艳诗大大方方地扶起曹楠,微笑着说:
“夫君误会了,韩王只是误会了,韩王要找的人如今并不在曹府。”
容遇点点头,带着歉意说:“曹大人,本王一时qíng急,不想影响了你的婚事,真是抱歉。本王祝你与姚姑娘百年好合,明日本王自会到府为你疗伤赔罪,可是现在……”
“曹楠理解,王爷不必拘怀。”
顾流芳,让我找到你的话你就死定了!走出曹府,容遇望着天上的一轮圆月,心中又气又恼,这世上能把他的心神搅乱的人如今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偷笑去了。
他无奈地上马离开曹府,因为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他的马只能放慢四蹄踱着步在人cháo里穿行,他索xing牵着马一路走,而相貌俊美身材挺拔的他渐渐引来行人注目,开始有女子红着脸偷看他。
各色华灯映照下更显得斯人如玉,可容遇心里烦闷,只顾一味向前走,眼光不经意地落在一处小摊时脚步忽然顿住,那是个卖面谱的小摊,他只觉得熟悉异常,再仔细看看四周,原来已经来到了长安大街。
一个女子一边脸上戴着弥勒童子的面谱,一边付钱给摊主,容遇心念一动,放开手中缰绳便奔至那女子跟前叫道:
“阿醺?”
那女子掀了面具,惊异地看着容遇,顺带红了脸,小声说:“公子可是在叫唤奴家?”
容遇一脸的挫败失落,今夜好像把一辈子该说的抱歉都说完了。
长安大街,故地重游。犹记得多年前她心伤yù绝,自己还是在这里把她捡回来,用尽胁迫之能事,bī她留住繁都,bī她今生只能有顾流芳这一身份,为的只是不让她逃离自己的视线。
不在静安王府,不在皇宫,不在曹府,该死的,她究竟跑哪里了?也不顾念一下自己的身体和腹中的孩儿……天上忽然炸出一蓬绿色烟花,一瞬即逝,接着是金色的,有如繁花般在天空盛放,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仰头用惊叹的目光欣赏着漫天的焰火,璀璨光华,照亮半壁天空。
他也曾为她放过焰火,可惜,那次她逃了,如今夜这般,他还是一个人欣赏着这璀璨生辉光华流转的寂寞。
本以为此刻除了焰火沉闷的轰爆声和人群发出的赞叹声外再无别的声音,谁知偏偏有个清灵生动的声音一字一句入耳:
“你这摊主也太不老实了,不过是个寻常陶笛罢了,你怎可漫天要价?你不如去抢银子更加痛快一些?!”
他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前方碧望台下一档买乐器的摊档前,一个头上包着常见的青色布巾身着毛领棉袍的男子背对着他正在和摊主讨价还价,那摊主一手夺回他手上的陶笛,嘟囔着说:
“你懂什么?逸音堂都倒了好几年了,你到别的地方去看看还能不能买得到陶笛?我告诉你,这可是玉音子亲造的!三十两银子便宜你了!”
“玉音子亲造的我怎么不知道?你就糊弄人吧你!我只是一时技痒想买来chuī一下……”
摊主是个老头,他嗤笑道:“你就chuī牛吧!你以为这陶笛是人都会chuī?老头我卖了不下数十个陶笛,就没一个会chuī成一首曲子的,大都是附庸风雅。这样,你能chuī出一曲,这陶笛就送你了,如果不行,三十两银子一分不差,如何?”
繁都人八卦的天xing不改,所以很快的便聚成了一个看热闹的圈子了。
容遇绷紧的神经就这样松了下来,他牵着马向碧望台走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燕归3
流芳骑虎难下,拿着那陶笛咬着唇不知该扔下银两就走还是硬着头皮chuī两声,忽然手中的陶笛被人轻易夺去,她一惊,抬头看向身边的人,那一瞬下意识就想逃,可是腰身已经被人牢牢揽紧动弹不得。他桃花眼中一片清亮,嘴角深抿,就只瞅了她一眼,黑眸中无风无làng似是平静安然。可是她知道,他很生气,因为搁在她腰上的手箍得她骨头都几乎要断了。
换成是她被骗得这么惨,不要说生气,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她这陶笛是买与我的,不知由我来chuī奏,可否作数?”
老头看着面前的锦衣公子,本有些犹疑,可是见他对一男子如此亲昵狎近,不免又有些看不起他,于是说:
“这自然是作数的。”
他带着她轻轻一跃便上了碧望台,解下身上的毛领披风把她严严密密地裹了个实,就着台阶坐下,让她斜靠在自己怀里。头上的青色布巾被他轻轻一扯便掉落,顿时一头青色张扬地垂下,她懊恼地望着他,他只是一笑,问她:
“想听什么曲子,嗯?”
“你说呢?”她反问他,墨如点玉的眸子了沾染着笑意,快活得有如适才盛开的烟花。
她那样的表qíng落入他的眼里,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轻轻地抚过,很舒坦,蔓延开来一种无边的愉悦。
他拿起陶笛,带笑看了她一眼,然后专注地chuī起了一曲《故乡的原风景》。
那是她最爱听的曲子,其中有着她对那个世界的回忆,她对自己亲人的怀念,也是惟一能把自己和她的过去紧密相连的旋律。
浮生若梦谁凭寄,到处能安即是家。她从何而来的其实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来了。
如果世上能有一种法术可以把人缩小成芥子的话,他不排除自己会把这慧黠的女子放进自己贴身的衣袋里,便可免却不时而来的失措无奈和偶尔的患得患失。可是没有这样的法术,所以他想,他也不介意把她放在心坎上,然后,如她所愿,追她一辈子……
他绝对不会告诉她,那份休书也好,和离书也好,上面盖的朱砂大印根本就是假的,她顾流芳,从来就是他百里煜的妻。生和死都分不开他们,岂会因皇帝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各自投林?
他为她,又或是她为了他,所受的那些苦,如今想来,竟如同刻在心头般隽永而磨灭不去,回忆中仍有余悸,更多的却是执手千年的笃定。
陶笛声清越空灵,围观的人听得痴了醉了一般,除了悠扬的旋律,长安大街上再无别的声响。买乐器的老头更是睁大了双眼看着那对依偎着的男女说不出话来,直到一曲终了,一锭银子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地落到他的桌子上时,他才幡然醒悟醒悟过来,张大嘴结巴地说了一句:
“公子……不用了……”
还没说完,台上的锦袍男子抱着那女子飞身上了马,就在人们发愣那么一瞬黑骏马撒开四蹄转眼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不知道有谁喃喃地说了一句:
“一定是玉音子,除了玉音子,还有谁能奏出这样的天籁?”
那样丰神俊秀才qíng四溢的男子,除了玉音子,还能是谁?
可是玉音子终究是继续沉寂着。繁都多了一座韩王府,落成的第二日,便有宫里来的人送上一块重光帝亲书的匾额,龙飞凤舞地写着“敕造相国府”五个大字。韩王百里煜成了新朝第一任左相,掌管户部礼部,地位显赫。
而那顾六呢?有人说,韩王百里煜休了她之后并无忘记夫妻恩qíng,仍然留她在相国府,让她有一席安身之地;
也有人说,韩王百里煜其实爱妻如命,休妻后无日无夜不在后悔,最后以qiáng制手段才留得顾六留居左相府,还时常忧心不知顾六何时心生离意;
更有甚者说,这两人当初就是假离婚,不复婚也是qíng理中事,再说了,这顾六本就是离经叛道之人,再出格的言行放到她身上也是正常的……
有好事者不怕死的八卦到相国府的大丫鬟萱儿头上,萱儿倒也坦白,说:
“我们王妃说,她不喜欢别人喊她相国夫人,说是难听至极,所以懒得复婚了。”
这样的说辞,很明显没有公信力,那人以不怕死的姿态继续问着:
52书库推荐浏览: 兰陵笑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