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督理在小太太这里点了个卯儿,转身就又回了雷府。叶chūn好也是刚回来,身上穿着一件嫩柳色的长旗袍,还没有换。见他进了门,她也不多说,直接就招手道:“早上就抓不到你的人影了,回来得正好,你跟我来。”
她这话
是站在楼梯上说的,雷督理仰头望过去,就见她那细条条的高挑身材,穿着这样一件旗袍,面貌又美丽,真有点像是chūn柳成jīng的样子,便忍不住一笑:“有什么好事找我?”
叶chūn好转身往上走:“来就是了,横竖不能把你吃了。”
雷督理跟着她上楼进了卧室,叶chūn好走到chuáng边,弯了腰去翻枕头:“你把上衣脱了。”
雷督理坐到chuáng边,伸头去看她的脸:“难得啊,也有你求我的时候。”
叶chūn好扭过脸,大睁着眼睛看他:“我求你什么啦?”
雷督理笑了,笑得不怀好意:“大概是我有你没有的东西吧。”
叶chūn好怔了怔,随即红了脸,用食指在他额头上用力一戳:“谁要你那个坏东西!”然后她从枕头下面翻出了一件叠好的毛线背心:“我是让你脱了外衣,试试这个。本来想给你织一件毛线衫的,可是速度实在是太慢,等到织好了,天气也热了,所以就改成了背心。”
说完这话,她为雷督理脱了外衣露出衬衫,又把毛线背心给他套了上。雷督理站起来,自己低头扯了扯下摆,然后抬头笑问叶chūn好:“怎么样?”
叶chūn好也笑吟吟的打量着他:“我看尺寸正合适。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很好。”说到这里,他抬手行了个姿势很花俏的军礼:“多谢太太。”
叶chūn好被他逗笑了,笑过之后,又问:“你吃了午饭没有?”
雷督理犹豫
了一下:“在外面吃过了。”
叶chūn好并没有追问,只道:“那好,我让厨房开一个人的饭。我下午要去演讲,中午吃得饱一点,才有力气。”
“演讲?”
“到女子中学去演讲,讲的都是女学生的事qíng,你不懂的。”
“那我过去旁听一次,不就懂了?”
叶chūn好又戳了他一指头:“好意思说!女学生的事qíng,你要懂来做什么?我要去吃午饭了,别挡我的路。”
雷督理笑眯眯的跟着她出了卧室往楼下走——太太不但年轻貌美,而且会当家,会管账,会演讲,还会织毛衣,隔三差五的还要上报纸。被这样才貌双全的太太戳一指头骂一句,也是一件美事。
不知不觉的,他又拿她当个宝贝了。
雷督理自认是个专qíng的人,心中一时只能装一个宝贝。他既对叶chūn好爱火复燃,就没有心思再去温暖小公馆里的林胜男了。
他不知道,林胜男很想他。
天气越来越暖了,她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坠得她腰肢沉痛,行走坐卧,没有一刻是舒服的,想要勉qiáng自己多吃一点,可是腹中胎儿挤压了她的五脏六腑,肠胃的消化全出了问题,她吃都吃得痛苦。
她终日的头晕头痛,身体的养分与血液像是全被那胎儿吸收走了,可要说具体的病症,她又没有。因为这个,她不敢再总给雷督理打电话,怕雷督理以为她是在撒谎装病,可她不打电话,雷督理便真的不
来。
她实在是太想他了。
林子枫依然是天天过来瞧她一次。这一天,他进门时,她刚要从梦中惊醒,满脸都是眼泪。林子枫一见她哭成了这个样子,以为她是做了噩梦,连忙要来安慰她,然而她哽咽着摇头:“我没做噩梦,我是梦见宇霆了。”
“梦见他了?”林子枫俯身问道:“梦里,他欺负你了?”
“不是的。”她没有力气伸手去拿手帕,索xing扭头在枕巾上蹭了蹭眼泪:“我梦见他回来了,不走了,又对我像原来那样好了,陪我捉迷藏,给我梳头发,带我去跳舞……”
“男子多有这个喜新厌旧的劣xing。”他拿过手帕给妹妹擦了眼泪:“这也是没法子的事qíng。你不要伤心,好好的保养身体,等到小孩子生下来了,他自然还会回到你身边。他纵是不想你,难道还能不爱他的亲儿子吗?”
林胜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泪眼婆娑的去看林子枫:“哥,我这一阵子没不听话,我也没惹他生气,是他自己不肯来。”
林子枫伸手轻轻拍她的后背:“是,哥哥知道,不怪你。”
“哥,你再去找他一次吧,我给他打电话,都没用。”
林子枫忽然站了起来:“好,我去找他。”
说完这话,他扭头就走——只不过是半年多的工夫,妹妹竟从个天真烂漫的女学生变成了个孤独可怜的小妇人,再不走的话,他也要哭了。
林子枫在俱乐部的公事
房里找到了雷督理,用婉转恳切的言辞,转达了妹妹的意思。他想雷督理听了这一番话,即便是不动心,至少也会过去露上一面。哪知雷督理听到最后,却是不以为然:“她身子弱,养着就是了,我一不是医生,二不能替她怀孩子,去了又有什么用?”
林子枫答道:“您过去看看她,对她来讲,便是一种莫大的安慰,这比吃什么补药都qiáng啊。”
雷督理听了这话,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们兄妹的心思,你可以放心,我对你妹妹,当然是会负责到底。不过你若是因为得了我这句话,就要对我管东管西,那可是妄想。”说到这里,他起身把白雪峰叫了进来,一边让白雪峰伺候自己穿外衣,一边又道:“我看胜男没什么病,要说现在身体不舒服,那也是正常的qíng况,怀孩子嘛,哪有舒服的?你让她好好养着,不要胡思乱想。我有时间了,就去看她。”
林子枫急了:“大帅,您今天过去,哪怕坐半个小时也行。胜男她——”
他这话没能说完,因为雷督理忽然对他一瞪眼睛:“子枫!”
林子枫被他这一声不耐烦的呵斥吓了一跳,而雷督理随即一甩袖子,一边向外走,一边牢牢骚骚的嘀咕出两个字:“啰嗦!”
林子枫听了这两个字,没再追他,只呆呆的站在原地——站了片刻之后,他向后退了一步,背靠墙壁,仰头向天,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时光易逝,天气渐暖。林胜男脱了夹袍,换了单衣。
在她穿夹袍的这段时间里,雷督理拢共只来看过她一次。如今她换了单衣,身体依然是细瘦的,中间赫然隆起一只圆滚滚的大肚皮,瞧着简直有些骇人。
林老太太体衰多病,所以被一双儿女蒙在了鼓里,还以为女儿依然在小公馆里做那荣华富贵的小太太。林胜男有了心事,没法子对妈讲,也没有姐姐妹妹可以商量,只能憋在心里,一个人硬扛。
她日夜思念着丈夫,可是没有力气去恨叶chūn好了,唯一的一点jīng气神,都被她存在体内,留给了孩子。有好些个事qíng道理,好些个前因后果,她都还不很明白,不过她知道只要自己把孩子生下来,人生就又有希望了,就能成功胜利了。
她爱雷督理——没爱过别人,刚稍微懂得“爱”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就懵懵懂懂的到了雷督理身边、被哥哥指挥着去爱了他。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她呆呆的往窗外望,心想等到了自己生小孩子的时候,他总不能不来吧?他不来看自己,也要来看小孩子呀!
她又想:我变得这么丑,脸上长了这么多斑,一定会生个儿子出来。等我生了儿子,他就会对我好起来了。
这样一想,她忽然又微微的有一点高兴,觉得自己这是在卧薪尝胆,将来终会过上好日子的。
第一百零五章 这厢那厢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雷督理从外面回了来,还没进门就脱了外头的军装上衣。叶chūn好见了,便是问道:“你是从哪里回来的?怎么热成了这样?”
雷督理掏出手帕擦汗:“刚送了老卢上火车,今天这个温度,算是夏天了吧?”
所谓“老卢”者,便是和他竞争过三省巡阅使的山东卢督理。卢督理竞争失败之后,跑回山东蛰伏了一阵子,然后接受了现实,同雷督理讲了和。而张嘉田早在年前,就把韩伯信司令的二儿子和三儿子释放了回去——韩二韩三这两位少爷平日吃喝嫖赌,熬得身体瘦弱,宛如两条营养不良的带鱼。而他们的父亲绑架雷督理不成、连累得他们成了人质囚徒,被张嘉田的部下关押进了一所小院子里,成天大门不许出二门不许迈,终日只能坐在房内吃gān饭读闲书,结果竟是养得元气饱满,由刀鱼变成了胖头鱼,甚至还多认识了不少字,谈吐都斯文了许多。
韩伯信见了这两条胖头鱼儿子,惊讶至极,恨不得把余下三个儿子也送去张嘉田那里住上半年。而他既有着这样的心思,对外自然也就不再攻击雷一鸣和雷一鸣的走狗张嘉田。于是去年的一场大战,至此才算是正式结束了。
此刻,雷督理一边说热,一边又打量着叶chūn好:“你不怕热?”
叶chūn好一扯自己那薄薄的喇叭袖子:“你看看我穿的是什么,再看看你穿
的是什么?”说着她走上前去,为他解那青缎子马甲的纽扣:“你这种里三层外三层的穿法,不热才怪。”
雷督理由着她摆布自己,忽然又道:“天气这么热,我们出城玩玩,如何?”
“又去西山?”叶chūn好问他:“chūn天去过两次了,还去?”
“那就走得再远一点。”
“再远一点,又能远到哪里去?去北戴河的话,有点太早,还不够热。去天津?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她抬眼冲着他一笑,眉目弯弯,睫毛忽闪忽闪的:“你说,我们能到哪里去?”
雷督理看了她这个喜眉笑眼的模样,便也跟着她笑了:“我还真有个主意,你要不要听?”
雷督理和叶chūn好进行了一番谈话,而这谈话的结果,便是翌日中午,两人在副官卫兵的簇拥下登上了专列。而在两人离家不久,一辆汽车缓缓停到了雷府大门口,车门开处,先跳下来了一名大脚老妈子,老妈子落地之后转了身,又从汽车内搀出了林胜男。
林胜男穿着一身水绿衫子,头脸收拾得gāngān净净,嘴唇上还涂了一点口红。一手扶着老妈子的胳膊,她抬头看了看那高大的门楼,然后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守门的卫兵立刻吆喝了一声:“站住!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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