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扶着林胜男进了浴室,林胜男脱了衣服,坐进那满满一缸的热水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老妈子弯腰捡起那些cháo漉漉的衣物,又道:“太太啊,你痛痛快快洗个澡,然后出来乘乘凉,我再让厨房给你预备几个清淡的小菜,喝上一碗粥。人活一辈子,那沟沟坎坎多着呢,您肚里揣着大帅的胖儿子,一生一世都有依靠,怕什么?要哭也是那边那个太太哭,别看大帅今天带着她出去玩,兴许明天就不搭理她了呢!”
林胜男点点头:“嗯,我知道。”
然后她对老妈子道:“你出去吧,我自己慢慢的洗。”
老妈子答应一声,把gān净衣服给她放到了旁边的浴巾架子上,随即退了出去。林胜男独自坐在水中,无qíng无绪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大肚皮——肚皮呈了淡淡的青色,隐约透出紫色的血管筋脉,像看不懂了似的,她忽然诧异起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怎么变成了
这个模样。
肚子坠痛了一下,这痛是近些天来常有的,也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所以她不怕,俯身往头上撩了热水,她很细致的洗起了自己的长发,洗了一遍,又洗一遍。
慢吞吞的洗了个澡,她叫了老妈子进来,帮着自己擦了身体穿了衣服。清粥小菜她吃不下去,只喝了一杯热可可,然后便上了chuáng。老妈子倒是愿意让她多睡觉,便给她悄悄的关了门窗,让她静静的休息。
林胜男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睡到午夜,自动的又醒了。
她似乎是疼醒的,然而又不很确定,因为清醒之后她自己摸着肚子,并不认为此刻的腹痛算是严重,而且疼得断断续续,疼的时候她能忍受,不疼的时候则是完全不疼。
在时有时无的隐痛中,她不睡了,睁了眼睛想心事,直到疼痛渐渐变得清晰,让她有点忍无可忍。提起一口气,她对外喊道:“张妈!”
这么一喊,她才发现自己底气不足,声音细得像猫叫,绝对喊不醒隔壁的张妈,于是转而又喊:“chūn兰啊!”
chūn兰是个大丫头,睡觉比张妈轻一点,而且夜里就在外间搭了一张铺,和她只有一门之隔。然而她连着喊了几声,chūn兰也没动静。
她不是急xing子的人,可疼痛却是自顾自的紧急起来了,东抓西拽的扯着chuáng帐坐起来,她一手捧着大肚皮,一手扶着chuáng头下了地,连拖鞋都顾不得穿,踉踉跄跄的弯
着腰向外走:“chūn兰!”
外间的chūn兰猛的醒了,直接从铺上跳了下来:“太太?”
黑暗中,她听太太带着哭腔答道:“我肚子疼。”
chūn兰连忙跑去打开了电灯,然后伸手要来搀扶林胜男,可是未等走到林胜男跟前去,她忽然瞪圆了眼睛:“哎呀!”
她指着林胜男那鲜血淋漓的睡裤裤裆,又叫了一声:“哎呀!”
然后她一边搀扶了林胜男,一边扯了嗓子对外喊:“张妈!张妈!别睡了,快来呀!”
林胜男莫名其妙的一低头,在看到了那已经蔓延到裤管的血迹之后,登时两腿一软,坐了下去。
小公馆里彻底乱了套。
白雪峰是在一个小时之后赶过来的,赶来的时候,林胜男已经疼得开始呻吟出声。他一个未婚的年轻男人,这时也没了主意,王大夫倒是还在,然而王大夫又并不擅长接生。
“这不对吧?”白雪峰随手抓了个老妈子问:“不说是夏天生吗?”
老妈子一拍巴掌:“是啊!怎么着也得过了六月啊!”
“那这是……”白雪峰花了一点时间,从脑子里搜罗出了个适当的词:“早产?”
老妈子又一拍大腿:“可不就是早产?早了将近两个月,这就危险了呀!”
白雪峰一听这话,终于彻底慌神——雷督理是留他在北京看家的,家有两处,哪一处出了乱子,他都难逃其咎。六神无主的原地兜了几个圈子,他忽然一拍脑袋:“你们
等着,我找产婆去!”
凌晨时分,白雪峰用汽车拉回了一位日本产婆,以及两名看护妇。
仅从诊金的价格而论,这位产婆可以算作是绝顶的昂贵,她若不是足够贵,白雪峰也不找她。产婆和看护妇全都穿着雪白的衣服,下了汽车之后便急急的往院子里走。这时林胜男已经由呻吟转为呼号——说是呼号,其实没有声音,就只看见她紧闭双眼直了脖子,张大嘴巴做呼号的姿态,偶尔能从喉咙里挤出几缕嘶哑的细声。chūn兰把她那满头长发胡乱挽到了头顶,披散下来的碎头发全被汗水打湿了,丝丝缕缕的黏在额上脸上。眼看产婆进了卧室,白雪峰稍稍的松了一口气——忽然又打了一个激灵,他吩咐手下的跟班道:“去,再去给秘书长和大帅打电报,就说太太早产了!”
他这道命令发下去之后,又过了四个小时,林子枫回来了。
林子枫昨天下午接了电报,便立刻乘坐夜车回了北京,然而半路那火车出了故障,且走且停,直到今日上午,才总算磨蹭进了东车站。林子枫跳下火车便赶了过来,进门之后见了白雪峰,劈头便问:“我妹妹怎么样了?”
白雪峰彻夜奔波,熬得眼眶发黑,也有点发昏:“早产,还没生出来,你快去瞧瞧吧。”
林子枫一听这话,拔腿就冲进了房内——片刻之后,他又冲了出来,揪着白雪峰问道:“大帅呢?”
“他去青岛了。”
“去青岛?”林子枫瞪了眼睛:“他没事去青岛gān什么?”
白雪峰有点怕他这模样,不由得要打结巴:“我、我昨晚给他发电报了。”
这话刚说完,院门外头跑进来一名副官,捏着一只信封直奔了白雪峰而来:“副官长,青岛那边回电报了!”
白雪峰接过信封取出了译好的电文,只一眼便扫清了内容,扭头对林子枫说道:“回电是尤宝明发过来的,他说大帅上崂山去了,他会即刻出发,把消息传递给大帅。”
林子枫回归旧题,继续质问白雪峰:“崂山?他没事上青岛gān什么?”
白雪峰这一夜着急上火,此刻又被他这样审贼似的审问,心里一不耐烦,便老实不客气的告诉他:“大帅带着那边太太,上青岛玩去了!”
林子枫听了这话,直着眼睛看白雪峰——看了足有半分多钟,他点点头,说了一声:“好。”
他额头迸出了青筋,从牙关中往外挤字:“好。”
说完了这两声“好”之后,他又冲回了屋子里。
第一百零七章 长叹息
林胜男的肚子从半夜开始疼,疼到第二天下午,依旧没有要生的迹象。她被那阵痛折磨得只剩了一丝两气,裤子早脱了,下身盖了一条chuáng单,chuáng单上也是血迹斑斑。又因为她并没有大出血,羊水也还没有破,所以日本产婆一时也没有办法,只得带着看护妇守在一旁,时时观察着她的qíng况。
林子枫顾不得避嫌了,搬了一把椅子坐在chuáng边,他端着一小碗参汤,用小勺子一点一点的喂给妹妹。五勺参汤喂进去,顺着嘴角能流出三勺。屋子的门窗都关着,cháo热得如同蒸笼,还混杂着血腥与尿骚。
林胜男已经在剧痛之中失禁了。
恍恍惚惚的喝了一点汤水,她微微的睁了眼睛,看见哥哥还在身旁,便重又闭了眼睛,喃喃的低语:“哥,我疼死了。”
林子枫把小碗jiāo给了老妈子,攥着她的手答道:“再忍一忍,都是这样的,忍一忍就熬过去了。”
林胜男“嗯”了一声,睁开眼睛望向了他,又道:“我这回是真的要生了,宇霆还不来瞧我吗?”
林子枫听到这里,心如刀割,然而脸上还要保持着平静——不但平静,甚至还得微笑:“他在回来的路上呢,等他到北京时,你应该已经让他当上父亲了。”
林胜男听了这话,糊着涕泪的苍白小脸,居然笑了一下。
“那我再喝两口。”她的声音轻得只剩了一丝气息:“我有了力气,好使劲生。生完就好了……妈也放心了……”
林子枫没回答,只转身从老妈子手中要回了那半碗参汤——他不能说话,他只要一开口,就也要哭出来了。
就在这时,那抚摸着林胜男肚皮的产婆忽然“咦”了一声,林子枫立刻望向了她。产婆转过身,用不甚标准的中国话对他讲了几句,他大概听明白了意思,当即有点慌神:“胎位变了?那怎么办?”
其实在今天之前,他简直不知胎位是什么,所有关于女子生产的知识,都是在方才的几个小时内学习的。林胜男的胎位,先前一直是很正的,如今折腾了几个小时,胎儿竟在腹中换了姿势,有了横生逆产的危险。
产婆吩咐看护妇将林胜男翻了身,自己挽起袖子出了手,在她腰间脊背用力的按摩。林胜男下身赤luǒ,林子枫实在是不能不回避了,只得退到了门外等待,同时就听房内的妹妹猛的惨叫出了声。
有人给他递了一根香烟,他接过来吸了几口,回头一瞧,瞧见了白雪峰的脸。
“你二姐是不是生了孩子了?”他没头没脑的问道。
白雪峰知道他现在正在受煎熬,所以不再计较他的无礼:“年前生了个丫头。”
“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吗?”
“我听我妈说,我二姐生得挺顺当,说生就生了。”
“那我妹妹怎么遭了这么大的罪?”
白雪峰一脸同qíng的看着他,心想我又不是接生婆子,我哪儿知道。
林子枫抽完了一根烟,整个人像踩在了钉板上,不停的只是动。忽然间的,他又冲回了产房。
在产房里,他守着林胜男,一直守到了天黑,又守到了天明。
林胜男在长久的咬牙切齿之后,五官已经走了形状,阖目昏睡的时候,也有了一种狰狞相。天亮之后,她醒了过来,转动眼珠看见了哥哥,她将苍白gān裂的嘴唇一张一合。林子枫先是望着她发愣,然后才读懂了她的唇语——她发不出声音了。
她说的是两个字:“宇霆。”
“在路上呢。”他柔声答道:“从青岛到北京,也是很远的路,火车也得走一阵子啊!”
林胜男听到这里,似乎也深以为然,重新闭了眼睛。
一个小时之后,她再次发出了断断续续的惨叫,因为阵痛卷土重来,这一回的疼法和昨天又不一样了,她死死抓住了哥哥的手,口中发出荷荷怪声,身下则是漫开了温暖的鲜血与羊水。产婆和看护妇一拥而上,开始动手接生,林子枫则是再次退出了产房——站了没有一分钟,他忍无可忍了似的,一推门又进了去。
52书库推荐浏览: 尼罗 虐恋 娱乐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