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枫问道:“大帅这期间需要我做什么吗?”
雷一鸣想了想,然后一摇头:“现在还不好说,也许没什么事,过两天我就回来了。”
这时,打头的汽车已经缓缓停到了他面前,卫兵上前一步为他打开了后排车门,他弯腰钻进汽车里,一言未发,像是忽然把林子枫忘了。
林子枫也没出声,目送着汽车队伍远去。
又过了两天,他在报纸上看到了雷一鸣的新动作——他和山东的卢文瑞督理、热河的虞天佐都统联合提议,以着南北十五省的名义组织了一支护国军,推举东北的老帅做了总司令。护国军甫一成立,便对着北伐军宣了战。
这是一桩大新闻,除了这桩大新闻之外,报纸上还登载了一条小新闻——察北的冯子芳将军,于昨日在自宅被刺客暗杀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兵法(一)
雷一鸣听说察北一带出来了个“国民革命军第十路军”,总指挥是洪霄九,副总指挥是张嘉田,名头不小,实力不大,是张洪二人联合了冯子芳留下的旧部,一起凑出了这么个第十路军。这第十路军倒是没有继续去找陈运基的麻烦,而是一路向西,往绥远去了。
雷一鸣现在想起张嘉田这个人,不知为何,会觉得很陌生,仿佛那个他熟悉的小忠臣兼小逆贼,已经彻底死在了他上一次的yīn谋诡计中。雷一鸣已经杀过他了,心到神知,至于他死不死,那是他的事,雷一鸣就不想管、也管不着了。
有了东北的老帅做主心骨,他们这班人联合起来向着四面八方猛攻了一阵,倒也把那国民革命军的队伍打退了几步。未来形势如何,实在难以预料,雷一鸣不是很乐观,但也谈不上有多么悲观——他这人向来不讲什么主义和宗旨,也没有当皇帝总统的野心,跟着老帅gān也行,跟着蒋中正gān也行,只要能让他把他的巡阅使当下去就行。
真不让当了呢,那对他也算不得是致命的打击。割据起来当土皇帝也行,跑去租界做富贵闲人也行,横竖家有娇妻稚子,关起门来过日子,应该也不坏。
他认定了叶chūn好会在生下孩子后回心转意,所以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孩子身上——只要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了。
chūn天过了去,叶chūn好
的肚皮越来越大了。
她的妊娠反应并不qiáng烈,腹中的那条小生命自顾自的成长,也没有让她担惊受怕的吃过什么苦头。她孕育着这条小生命,然而完全不爱它,因为它“不是好来的”。当然,它若是执着的要活,那她也由它。
她一天两遍的下楼散步,偶尔能察觉到雷一鸣正在远处窥视自己,但是只做不知。直到这一天,雷一鸣不知怎的,忽然吃了熊心豹子胆,竟试试探探的走到了她近前:“chūn好。”
她转身就要往楼里走,哪知雷一鸣的速度更快,几步拦在了她的面前。对着她抬了抬手,他仿佛是要做个阻挡的手势,双手抬得很有分寸,并没有触碰到她。
“你等一等。”
叶chūn好冷着脸看他。
雷一鸣瞧了瞧她的脸,又低头瞧了瞧她的肚子,然后对着她笑了一笑:“这孩子是不是让你受苦了?”
叶chūn好恨他,他纵是说出好话来,她也当成坏话听:“这是你从你那个姨太太身上得来的经验吗?”
然后她迈步绕过了雷一鸣:“很遗憾,这条经验并不适用于我。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孩子,都折磨不到我。”
这话说完,她进了小楼。雷一鸣停在原地,回头看她。她都已经走得无影无踪了,他还回着头,心里有点生气,因为他接下来还有话说——他要带兵南下,到江苏打仗去了。
可是她不听,他也不敢追进去bī着她听。这个时候他若是还
要追着和她吵架的话,他想,那自己就太不是人了。
三天之后,他出发了。
白雪峰被他留在了北京看家,但是没了白雪峰在身边,他身边就像是缺少了一位很重要的知音,衣食住行也随之要出问题。他有心把林子枫带上,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带他也没有大用,而且林子枫是出了名的怕火怕血、厌恶战争,他跟着雷一鸣这么久了,就没人见他穿过军装摸过枪。
雷一鸣对林子枫是有感qíng的,所以尽量的不去让他为难。把他也留在了北京城里,他把警卫团特务连的连长苏秉君提拔上来,做了自己的卫队长。苏秉君也算是个出众的了,有资格到他的身边来。
带着两个师的人马,他穿过山东,进入了江苏地界。山东的卢文瑞督理这一次倾巢而出,围着陇海线铁路,已经和北伐军鏖战许久,雷一鸣再不带着援兵过来,他就非撤退不可了。
雷一鸣把那两个师派去了前线,自己则是在后方的一座小城里住了下来,并不是他手握胜算,而是他就只能派出这两个师的援军,无论有没有胜算,他都只能这么办。人在小城里住着,他距离前线的pào火还远,终日也没有大事可做,只得头枕着双手,在chuáng上从早躺到晚。
如此躺了一个礼拜,他不能躺了,在他的支援下,卢督理和北伐军僵持在了江苏,呈现了胶着之态。而他又接到了北京老帅的军令
,带兵进了河南。
与此同时,张嘉田所在的第十路军从绥远出发穿过山西,也进入了河南境内。
雷一鸣是为了打仗而来的,张嘉田也是为了打仗而来的,双方一点防备都没有,就在战场上碰了面。雷一鸣依然躺在战场的最后方,并没有机会——也没有兴致——亲眼去见张嘉田。
苏秉君在名义上是他的卫队长,其实从早到晚跟着他,把白雪峰的活儿也gān了不少。他虽然平时也常见雷一鸣,可这样贴身的伺候他,还是第一次。他见这位大帅不论昼夜总是躺着,就有些狐疑,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
他这回足足的又躺了一个礼拜,一个礼拜之后,他下了chuáng,苏秉君看着他,就见他在那半面墙那么大的地图前呆呆站着,这一站,就又是半天。
半天过后,他回头吩咐苏秉君:“传令给警卫团,今晚跟着我上火车,回直隶去!”
苏秉君一愣:“回直隶?”
他手里一直捏着半截铅笔,这时就把铅笔往旁边的桌上一扔:“对,回直隶。”
苏秉君不再犹豫,转身走出去传达军令。而不出三个小时,这话也传进了张嘉田的耳朵里——jiāo战双方,自然不会相隔十万八千里,而雷大帅带着一个团的人马上专列,这也不是一件可以悄悄完成的事qíng。张嘉田派出去的眼线只要跑得够快,就能把这消息及时的传递给他。
他这一回是独自带兵进河南的,洪
霄九还留在绥远,为他们近来所打的几场胜仗善后。洪霄九不在身边,他便可以独断专行,想怎样便怎样。对着地图也研究了半天,末了,他对着身边的副官吩咐道:“去叫满团长过来。”
张嘉田和满山红见了面,只谈了不到五分钟,便达成了共识。他们之间似乎是存在着某种默契,一件事qíng,张嘉田说个三言两语,她就能全明白,不但明白,而且赞同。
带着几百荷枪实弹的骑兵,满山红无声无息的上了路。张嘉田需要集合大部队,所以落后了一点。而经过了一场翻山越岭的急行军后,做前锋的满山红带着队伍下了马,从骑兵变成了步兵。
在苍茫的暮色中,步兵按照计划经过了一座小火车站,然后分散开来,埋伏在了铁轨两侧的山坡下。满山红跪伏下来,把耳朵贴到了地面,如此静听了片刻,她忽然一跃而起冲向铁轨——她一起,铁轨另一面的人瞧见了,登时也窜出了三名士兵。
士兵都拎着方方正正的炸药包,在满山红的命令下,他们把它捆绑在了铁轨和枕木上,又把引线长长的扯了出去。满山红这回把耳朵贴到了铁轨上,听了一瞬间之后,她起身开始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对着那三名士兵做了个手势。
士兵见状,也退了,退到了两旁山坡下的yīn影中。
天越黑越快了,方才天边还有光明,现在那太阳彻底落了山,四面八方便暗沉沉的有了夜色。满山红仰着脑袋往远方看,看见了一列火车正轰隆隆的开来,火车车窗向外透出稳定的灯光,车门两旁依稀竖着收起来的五色旗和铁血十九星旗,足以证明列车内的人乃是北洋陆军中的大人物。
她可以确定了,这是雷一鸣的专列,雷一鸣今日忽然要跑回直隶去,乘坐的就是这列火车。
她很想亲眼再见他一次。
她一直自负于自己的狠毒与jīng明,所以总觉得雷一鸣身上一定有什么自己未曾发现的疑点,让她重新再看他一次,她一定能发现他头上的角,或者屁股后头的尾巴,她还要剖开他的胸膛看一看,看看这样的魔鬼,心肝是不是黑的。
眼看火车头已经bī近了,她拔出手枪,将子弹上了膛,然后对身边士兵做了个后退的手势。可是未等他们真要后退,一声巨响震动了身下的土地,铁轨上的烈xing炸药被引燃了,将火车头炸得四分五裂直飞上天,火光一直冲到了半空中。满山红一边躲避着那陨石一般带着火的铁皮和零件,一边率先打出了第一枪。而她这边枪声一响,铁轨两旁的伏兵们得了指令,早早架在了隐蔽处的重机关枪也开了火。
子弹流在夜空中穿梭成了金色的光带,在专列的车厢上来回的扫she切割。列车内只向外跑出了几名士兵,跑了没有几步,便被子弹打成了筛子。张嘉田的大部队这时也追
上来了,满山红下令停了火,让张嘉田的人马把这列火车包围了住。
在方才重机枪的扫she中,火车的车身遍布弹孔,玻璃车窗也全碎了,电灯倒是还亮着几盏。满山红拎着手枪就要往火车上跳,还是张嘉田从后方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把她拽到了自己身边,低头对她轻声说道:“太安静了,有点不对劲。”
然后直起身,他若无其事的让部下士兵上火车。士兵先上了,然后他和满山红再上。一节车厢一节车厢的走过去,他穿过了láng藉的餐车,踏过了长官座车里那张千疮百孔的红丝绒长沙发,一边走,一边看。
专列里只横着几具士兵的尸体,根本没有雷一鸣那个人!
他没太慌,只回头对着满山红一耸肩膀:“妈的,被他调虎离山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兵法(二)
张嘉田带兵往回赶,赶到半路,得知自己的大本营被雷一鸣的军队偷袭了。
他的队伍目前算是分了家,他自己带着一部分,大本营里驻扎着一部分。驻扎着的那一部分夜里受袭,被雷部士兵打了个七零八落、四散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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