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chuáng上,耳机里一遍又一遍放着纪肇渊那句清冷低沉的“晚安”,心跳如雷。
【纪肇渊,有没有人说过,其实你没有那么不通人qíng?】
他摩挲着发送键,犹豫了好一阵,又一个字一个字删除了。这个认知像是一个宝藏,被他悉心埋在心里不为人知的角落。纪肇渊别扭外表下到底藏着一颗多柔软多温柔的心,他知道就好了。他压根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连纪肇渊都不行。
楚九歌低着头偷偷地笑了一下,内心澎湃着繁星一般的小欢喜。
纪肇渊被他感染到,也勾了勾嘴角:“说到吃就这么开心?”
“是啊是啊是啊,难得能蹭学术大牛们一顿饭!”楚九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恨不得揪着纪肇渊的领子跟他说,跟吃有什么关系!我是喜欢你啊!
他看了看正在换衣服的纪肇渊,憋住了后面的话。
晚饭定在酒店七楼的餐厅。纪肇渊和楚九歌到的有些晚,其余的人都已经点好了餐。林昱冲纪肇渊招招手,拍了拍他身旁的椅子:“Weller,这边!”
纪肇渊朝他点头示意,然后反手拽住想去和小朋友抢最后一份免费冰淇淋的楚九歌,皱眉说:“别闹。”
“橙子味的啊!我想吃啊我好想吃啊啊啊啊!”楚九歌还在挣扎,“不要拦我,没钱的人只能配吃免费的冰淇淋!”
纪肇渊揉了揉太阳xué,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给、你、买!”
楚九歌立马换了张脸,笑嘻嘻地背着手站好,好像刚才差点躺在地上打滚的人不是他一样。
林昱的目光暗了暗,他咳嗽一声,提高了音量:“不要耽误时间。大家都有些累了,吃完饭早点回去休息。”他状似顾全大局,虽然没有点名道姓,然而字字都躲开纪肇渊直直刺向楚九歌。其他人自然站在了林昱那一边,打量楚九歌的眼神里先入为主地带了些厌恶。
纪肇渊朝众人颔首,说了声抱歉。他坐在林昱左边,楚九歌坐在他的左边。
因为珍妮顺利产卵并且常规体检也一切正常的缘故,大家聊天的气氛都轻松了不少。林昱不愧为“生科jiāo际花”,他全程引导着话题的走向,从彼此正在发愁的课题聊到以前遇到过的糗事,完全不会冷场。
林昱刻意只提及学校里的事qíng,即使有人谈及生活中的琐碎,他也会立马接住话头,继而引向其他方向。
这些方向,楚九歌都cha不上话。他孤零零地被排除在外,每一口冰淇淋都好像吃进了心里,觉得骨头里都结了冰渣。他闷声不语地低头吃饭,有些食之无味。他看起来就像一株蹲在墙角等待发霉的灰蘑菇。
“是的,”纪肇渊看着博士A,左手却随意地按在蘑菇九的后脑勺上,“结肠癌从中期向晚期发展时会出现DCC基因的双拷贝丢失,但这时的腺癌依然是良xing的。”
楚九歌的头都快被纪肇渊按进碗里,然而纪肇渊却还在和别人说着他完全听不懂的话。楚九歌甩了甩头,纪肇渊用了更大的劲儿按着他,然后扭过头贴在他耳边说:“喂猪呢?”
“猪有点饿。”楚九歌推开他的手,又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
他突然闹起来的小脾气让纪肇渊觉得新奇。纪肇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手直接伸下去贴在楚九歌微微鼓起的腹部,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动作的暧昧,就已经先笑了出来:“吃不下就不吃了。”
楚九歌觉得自己一瞬间失聪了,纪肇渊的声音变得很远很远。他像一只炸了毛的猫,死死盯着刚才被纪肇渊触摸过的位置,双腿都不自觉并了起来。他又看了看自己安静的裆部,缓缓地呼了口气。
他们这隐秘的互动都在桌下进行,博士A、B、C还在高谈阔论,完全没有察觉到这里发生了什么。
除了林昱。
林昱抿了抿嘴,移开目光。他笑着叫了博士A的名字:“我记得你本科毕业设计的导师是莱特教授,对吗?”
博士A正聊得起劲,被他这么一打断,愣了几秒才说:“是啊。”
林昱又转向博士B和博士C:“你们知道这家伙有多没出息吗?我们做毕业设计那年,实验室出了意外,临近结题的时候培养室被水淹了,这家伙就直接坐在门口大哭。最后我们帮他赶完了一半的论文,他才没被挂掉。”
博士B和博士C是本科并不是伯克利的,听到这段有意思的旧事,他们也乐得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
“你又不是不知道莱特教授出了名的恐怖!”博士A悻悻,“我当时看到养了大半年的细菌小老婆们唧唧歪歪地漂在水里,别说哭,想死的心都有了!”他说着还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顺了顺气。
“Weller的也被淹了,他也是莱特教授带的啊。”林昱哼了一声,“为什么人家还能拿到优秀?”
博士A摊摊手:“我和Weller能比吗?!Weller进校的时候可就是新生代表啊,所有老师的心肝宝贝啊!”
林昱换了个姿势,双手紧握放在膝盖上,按捺住心里的激动,按部就班地将话转到他想要的地方:“Weller毕业的时候也是优秀毕业生代表啊。”
博士A一拍桌子,慷慨激昂地怂恿着博士B和博士C:“你们想知道Weller在毕业典礼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简直酷毙了!”
博士B和博士C好奇地凑上来:“怎么说的?怎么说的?”
楚九歌也竖起了耳朵,他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关于纪肇渊的事qíng,想要了解那些没有他的日子里,小一号的纪肇渊是如何意气风发的模样。但同时他看着林昱和博士A、B、C其乐融融的互动,又有些低落,觉得自己像是最后才从网络上得知偶像要结婚的迷弟,少男心碎的粘都粘不起来。
林昱见吊足了大家的胃口,他轻描淡写地瞟了楚九歌一眼,然后站起来把手臂搭在纪肇渊肩上:“我当时熬夜帮他写了好几天的演讲稿啊,最后直接被他对折cha在话筒旁边。他就说了十五个字,然后头也不回地下台了,院长在底下气得心脏病都快犯了。”
博士B和博士C更好奇了,他们不住地问:“Weller到底是怎么说的?!”
楚九歌看着被大家团团围住的纪肇渊,心里非常不慡。他心一横,咬牙挤开博士B和博士C,然后推开林昱的胳膊,硬生生把一米九的自己变成纪肇渊身上的橙子味挂件。
纪肇渊被他的体重带的微微有些驼背,差一点摔倒。纪肇渊抬手扶住他的后背,有些无奈地问他:“想听?”
迷弟小九仰着脸,清澈gān净的眼睛里接连不断地滚过套着粉色桃心的弹幕。
想想想想想想想想想想!
纪肇渊放开他,像做无实物表演一样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垂布和流苏。
楚九歌觉得自己好像跨过这些年的光yīn,被带回了人声鼎沸的礼堂,底下黑压压一片,坐着兴奋的毕业生和有些疲惫的院领导,台上站着他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纪先生。
纪肇渊深深鞠了一躬,云淡风轻地带过所有成果被毁后咬牙重头来过的辛酸,骄傲到了极点。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凉薄下来,缓缓开口:“一路走来,并无伙伴。谢谢自己,辛苦了。”
第17章
楚九歌眼睛里崇敬的光一直到进了房间都没有褪去。他像一只小狗,痴汉地围着纪肇渊转圈圈。
纪肇渊无奈,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在椅子上:“坐好。”
楚九歌听话坐好,然后手里拿着纸笔,仰着脸问他:“我能问个问题吗?”
楚九歌装乖巧的时候像极了等待午后甜点的小朋友,纪肇渊拿他完全没有办法。纪肇渊点头,大方地施舍他一个提问的机会:“问吧。”
楚九歌目不转睛地盯着纪肇渊的眼睛:“你当时哭了吗?”
纪肇渊不解,皱眉看他。
楚九歌拽着椅子急切地往前凑了凑:“就是你快毕业的那会儿,所有的东西都被毁了之后,你哭了吗?”
纪肇渊摇摇头:“没有。”
“也是,这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楚九歌低下头,语气里带着很勉qiáng的活泼,“你这种天才肯定不会有这种烦恼啦,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的。”
“不像我……”他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想到和纪肇渊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自己,挫败感铺天盖地向他袭来。
纪肇渊沉默地看了他片刻,搬了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楚九歌感觉到了纪肇渊的靠近,但他没抬头,手里握着笔在纸上不断地画出杂乱的曲线,一如他现在的心qíng。
“喂。”纪肇渊碰了碰他的肩膀。
楚九歌继续乱画,没有理他。
纪肇渊想了想,开口叫他:“小楚。”
楚九歌还在乱画,一声不吭。
纪肇渊抿抿嘴,伸手按在楚九歌的画纸上,用清冷的声音唤他的rǔ名:“小九。”
楚九歌停下笔,抬头看他,“gān嘛?”
“哭是没有用的。”纪肇渊声音沉沉的,“我只有我自己。”
每个人都会有难过到想放弃的时候,即使是自我到可以和这个世界绝jiāo的纪肇渊也不例外。在以前的纪肇渊看来,那些被凡人扯淡为宝藏的苦难经历,除了说明了他能力不足以外,毫无用处。
但现在的纪肇渊,他和这个世界多了一个jiāo点,而他的jiāo点此时此刻好像有些难过。他看着失落的或者说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的楚九歌,竟然坦然拿出他最耻于谈及的过往。
“我也会有,”纪肇渊的手往旁边移了一些,微凉gān燥的掌心贴在楚九歌的手背上,“难过到想哭的时候。”
又是这种奇特的难以察觉的独属于纪肇渊的温柔,楚九歌心里塌陷下去一角,五感的灵敏xingbào增了十倍,恨不得把纪肇渊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录下来。
纪肇渊像是一个身处局外的说书人,云淡风轻地讲着让楚九歌都有些想哭的事qíng。他说:“长跑的人从来不会在中途停下来,你知道为什么吗?”他没等楚九歌回答,又继续说了下去:“因为一旦停下来,感受到休息的舒服,就会产生倦怠感,就再也跑不起来了。”
“那天,我和A博士是同一时间赶到培养室的,他坐在地上哭到脱力,然后被其他人抬走。”纪肇渊笑了笑,他抬手轻轻摸了下楚九歌泛红的眼角:“可是我不敢。”他捻了捻沾着楚九歌泪水的指腹,依然带着笑意:“我怕第一滴泪落下来,我就再也没有力气往前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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