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知道自己不是冷笑话里那个北极熊不想和她玩的小企鹅,她终于知道她在北极熊心里也是有着一份沉甸甸的分量的,她终于得偿所愿了。可是这个疑惑的解答原来需要用死亡的方式。多么惨重的代价。
如果有的选,我想,她一定qíng愿自己永远是那只走在路上追寻着北极熊的小企鹅,宁愿爱的没有希望也不要让爱绝望。
我也终于开始渐渐了悟,为什么卫衫嘉要用那么隐秘的方式喜欢夏筱左,为什么明明喜欢却不要她靠近,为什么明明想要却说不要,为什么明明爱着却要假装不爱。
——那个笨蛋,他一定是怕自己也有遗传xingjīng神病,不知道自己哪天就疯了死了。如果和夏筱左在一起的话,他就会拖累了她吧。
他真的,是个笨蛋呢。
午夜的时候我觉得很冷。我扭头对许林乐说:“你能抱抱我吗?”
许林乐看看我,然后张开温暖的手臂,轻轻拥我入怀。
我在他怀里闻到熟悉的安心的味道,我憋了一天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只清清浅浅的落了两行,通通落在许林乐的衣服里。
我一闭上眼睛,目光好像就能穿破时光的界限看到2003年夏末的天台上,那个坐在栏杆上发呆的安静少年,看到他转过头来冲我白牙森森的微笑,我甚至似乎还能闻到他安静的望着我的时候,那一股特别宁静特别清新的花香似有若无的一点一点四溢开来。
可是那些场景那些画面,我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呢。
心里堵的慌,我声音闷闷的对许林乐说:“我想卫衫嘉。很想。很想。”
许林乐把下巴搁在我的头顶,轻轻说:“我也是。”
顿了顿,他又道:“我以前不知道,原来他是个勇敢又胆小的男人。我决定,不讨厌他了。”
我用袖子堵住嘴巴,在凌晨时分,悲伤的哭泣起来。
2004年的夏天,传说是我所生活这座小城五十年来最热的一个夏天。可是我却没有任何感觉。因为我的心还沉浸在卫衫嘉的死亡里,冰凉冰凉的。
我走在酷暑的正午街头,阳光热辣辣的兜头兜脸的落了我一身,皮肤有一种要爆裂开的感觉,可是我却不觉得难受,只觉得痛快。
我坐在林素家的地板上,端着一个装满冰沙的大碗看已经改名叫哆啦A梦的机器猫。冰沙化了,碗身上凝结的水珠滴滴答答落了一地,而我的眼泪滴滴答答落了一碗。
其实算起来,我和卫衫嘉也没有认识很久,可是有些人之间的感qíng是没有办法用时间来度量的。我们认识一天相当于别人认识一年。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我初中同桌的脸了,可是卫衫嘉的脸,我想不论是一年还是两年,五年还是十年,我都永远永远不会忘记的。
我们曾那么坦诚那么接近的靠近过彼此的心,真诚的向对方luǒ露自己的软弱和害怕。那些从不对外人道的yīn暗面,也愿意转过身来给对方看。
我们的灵魂,惺惺相惜。
我知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今天坐在一起把酒言欢的人或早或晚都要分离。可是我从没想过,会和卫衫嘉分离的这般早,且是以死亡的方式。
林素从身后抱住我,下巴靠在我的颈窝里。她说:“撩撩,你不要这样。你这样,我好心疼。”
我一点一点的回过神来,一点一点抹gān净眼泪,对林素露出笑容,除了泪痕,脸上找不出刚才伤心过的痕迹。
我指着眼睛回头对林素笑嘻嘻的说:“天气太热啦,我眼睛出汗而已,你心疼什么?”
林素的手依然松松的圈着我的脖子,她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我。我们的脸离的很近,我几乎有种错觉,觉得林素的眼睫毛有轻轻的刷过我的眼睫。
林素的眼睛长得可真美丽,像两弯皎洁的月亮,又像两汪深深的泉水,眼底有鳞鳞的光。
“gān嘛这样看着我?”我笑。
“眼泪。”
“嗯?……”
林素忽然伸过脸来,亲了我嘴角一下,我倏的睁大眼睛僵在那里。
“我是说,你那里,有眼泪没擦gān净。”林素轻轻点一下她刚才亲吻过的地方,然后神态自若的拿过我手里装冰沙的碗去厨房。
我有些晕晕乎乎的搞不清楚状况,只好继续转过头看机器猫的动画片。
后来我想,也许当时我就是知道谜底的,可是我不想知道,我不想自己确认那个最后的答案。我害怕。我宁愿这样胡里胡涂的,然后等有一天,当答案自己跳到我面前迫使我不得不面对的时候才去面对它。
许林乐说的对,我也许天生是属鸵鸟的。
那天之后我没有再见过林素。一次她找我的时候我和许林乐出去了,一次我去她家的时候她不在家。
七月下旬的时候我接到林素的电话,她说她想考美院,所以要到省城去进修一下美术。
林素的成绩那么好,考普通的一类院校根本就是十拿九稳的事。很多人读美术其实只是无奈之举,曲线读大学的方式,可是林素,她说她是因为梦想。
她想要为自己喜欢的事qíng努力一下,而不是按着别人为她铺设好的路,规规矩矩的走下去。
我说:“林素,加油呀,你一直是我的理想,你是我想要成为的女生的模样,你的梦想都会成真的。加油哦。”
林素在那一头沉默,忽然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撩撩……”似乎是yù言又止,但是最终,她没有说再见,就轻轻挂上了电话。
顾白说林素这样的行为简直就是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对自己和父母,都不负责的行为。可是我却觉得林素这样很好啊。人生中有太多人力无法控制的事qíng了,所以那些你能控制的,你想为之努力和奋斗的事qíng出现的时候,好好把握它,好好为之拼搏,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qíng呀。光想想都让我觉得热血沸腾。
我总是很容易被“梦想”这类的词语打动。
顾白看我一眼,他说:“撩撩你可知道,把自己的人生过的太任xing,那是要付出代价的。而那代价具体是什么,在上天把它要的代价从你身边拿走之前,你可能是不知道的,无法预量的。
你知不知道,那其实是挺可怕的。你和林素只想到为了喜欢的事qíng、人努力,是一件很美好的事qíng,可有没有想到,如果那些美好都破灭了,或者在奋斗努力的过程中遇到了其他的事qíng,把你们本该安稳的人生全部打破,那还能美好吗?林素一直说我把人生过的太无趣,我也知道。可是撩撩,有时我真不明白你们在想什么,难道安稳一点的人生不好吗?”
那是顾白,第一次一口气和我用那么严肃又急切的语气说了那么多的话。其实我不是太赞同顾白说的话,可是我知道他的这种想法也是没有错的。
我一直觉得每个人都有权力选择他想要过的生活的权力。例如顾白想要按部就班的安稳生活,而林素想要生活朝着自己希望和喜欢的方向走——谁都没有错的。
而顾白,他那么急切,其实只是因为那个对自己的人生“任xing妄为”的人是林素吧。如果换作别人,我想他一定可以像我这样欣然祝福。
夏筱左去北京的时候我曾担心过她,怕她被欺负,怕她辛苦,怕她过的不好。因为夏筱左是一个喳喳呼呼,看起来很威猛,但其实和纸老虎一样脆弱的傻姑娘。可是无论林素做什么样的决定,她要走什么样的路,遇到什么样的事qíng,我一直都相信她永远可以镇定自若的完美解决。——只因为,她是林素。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对林素有了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和信任。在我眼里她是那么完美和优秀的女孩子,漂亮聪明理智,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让她失败,还有什么能停止她前进的脚步,还有什么能阻止她飞翔的翅膀呢?
所以我一直觉得顾白的担心,是多虑了。可是当高三那年的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当我有一天忽然在校园里看到神qíng寡淡的顾白时,我忽然整个人就空白了。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因为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这样的事qíng发生在林素和顾白身上。
我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生活也算对我不薄了,它一次又一次的给我惊讶,一次又一次的让我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再起波澜,让我在短短十数年的生命里就经历了也许旁人数十年都未经历过的跌宕人生。
许林乐说,顾白是被省中劝退的,没有办法才转的学。因为他成绩好,我们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的百分点,所以收了他。顾白退学的原因并不是很清楚,各种传闻都有,但其中传的最广的,说是和林素有关。
因为顾白被劝退的三天之后,林素也休了学。
顾白其实已经转过来有一个多星期了,可是他既没有联系我也没有联系许林乐。据他们班的人说,这一个星期里,他甚至除了上课回答问题之外,没有和班里的任何一个人说过话。他永远都穿着白色T恤坐在教室后面那张另外加的位置里,不是听着耳机低头做习题,就是跑到没有人的天台上一个人坐那里发呆。
除了面无表qíng这种表qíng之外,这一个星期来,顾白没有露出过其他表qíng。他在陌生的环境里长成了一棵沉默yīn沉的树,枝叶森森荆棘丛生,不让任何人靠近。
我问许林乐,顾白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劝退的呢?
从小到大顾白都是所有学生里最让老师放心的那个,如果有一百条路在他面前,他一定能准确的选出最平稳的那条,然后坚定不移的走下去。他喜欢安定,喜欢有秩序,喜欢一帆风顺,照理,他是绝不可能会惹出什么麻烦以致要被学校劝退的。
许林乐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说:“那事qíng,和林素有关。”
直到夜自修快开始的时候,我才在实验楼的楼顶角落里找到顾白。他居然靠着身后的栏杆睡着了,左耳戴着耳机,右耳的耳机已经掉下来,搭拉在胸前。暮色中微凉的风轻轻chuī过他的发稍。我轻轻的在他身边坐下,把那个右耳机放到自己的耳朵——原来顾白在听爱薇儿旧专辑里的那首《SKATEBOY》。
我就那样和顾白分享着一个耳机,呆呆的坐在他身边看他熟睡的模样。
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发生了多少事,无论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变的亲密还是疏远,当我静静的望着顾白的时候,我总觉得我的目光轻易就能够穿越厚重的时光,一下子就回到我们最初时天真无邪的模样。
小小的顾白gān净纯白,聪明善良。小小的骆撩撩笑的丑丑的站在他的身后,身上有灿烂的yīn郁,隐秘收藏的自卑,和小小的但是坚不可摧的执扭和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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