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锦年_微酸袅袅【完结】(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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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经那么痛恨自己的童年,痛恨那段充满身体和心理双重疼痛的生命,痛恨为什么其他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疼爱的时候,我永远都只有我自己。我不明白为什么幼儿园里只有顾白肯伸出手轻轻拉住我和我一起玩,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不认识的小孩要向我丢石头,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总要那么可怜,像路边被人丢弃的小狗小猫一样——明明我也有家呀,明明我也有爸爸呀。

  可是现在,当我走出童年很久之后,当我变成一个开始有力量保护自己的人的时候,当我不再对那些生活的不公平耿耿于怀的时候,当我身边的人也开始渐渐长大,愿意放注意力在我还不算太糟糕的灵魂而非脸上的褐色胎记时,我却忽然又怀念起那段时光来。

  因为在那时候,虽然骆撩撩是不开心的,可是顾白是开心的,林素是开心的,夏筱左是开心的……还有很多很多人都是开心的。他们的童年阳光明媚,笑容纯真不含杂质。

  可是现在呢。骆撩撩自己没有以前那么可怜了,可是顾白的笑容没有了,夏筱左消失了,卫衫嘉离开了,林素下落不明。我看着我周围的人一个一个遇到不开心的事qíng,我比我自己遇到不开心的事还要难过。

  我总觉得我的朋友,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该得到幸福和快乐的人——至少比我要该得到,并且比我需要。因为我已经习惯了生活的小伎俩,我不怕伤害,我是无敌的小女超人,即使被伤的体无完肤,也可以像踩不死的杂糙一样重头再来。

  可是,我怕我的朋友们,他们不是这样。

  所以我宁肯所有那些不好的事qíng都发生在我一个人身上。

  我不知道顾白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看到我的。我只知道我胡思乱想着,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脸离他的脸很近,我的手指沉没在他的头发里,摆出梳理的姿势。

  我知道,这样的动作,很暧昧。

  我和顾白不是没有过亲密的动作。很长时间以来,我们都像没有xing别的好朋友一样,相亲相爱。我们曾在走山路的时候拉过手,我们曾在分别的楼道灯下深深的拥抱,我们曾在沮丧的时候拍拍对方的脸说加油,我们曾在喝高的时候头挨头的凑在一起睡觉。

  可是哪一次,都没有这一次的靠近暧昧。

  夜色已经完全的降了下来,夜自修开始之后的校园安静的听得到生命之路快走到尽头的夏虫的哀鸣声。顾白的脸藏在夜色里,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qíng,只看得到他眼睛折she出的一点点光亮。

  我有些无措的想要把身体挪远一点的时候,顾白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腕,他甚至身体前倾,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的更近了一些,鼻尖和右边的侧脸bào露在月光下,而左边的脸则墨色更加浓重。

  他直直的看我十秒钟,脸上看不出任何qíng绪,而后忽然说:“骆撩撩,你要和我在一起吗?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我吗?”

  请你想象一下这样一个场景:你抱着一个透明的玻璃鱼缸,那里面装满了水,还有一条你挑了很久的水泡眼的红色金鱼。它美丽的像个穿着缥缈长裙的公主,在你怀里悠然的游来游去。它是你的珍宝,你心里的骄傲,你藏着不愿与人分享的秘密。你小心翼翼的守护着它,从喧闹的人群里安静的走过,不让任何人看见它,不让任何人打扰它。

  你以为谁都没有发现它,你以为你把它保护的那么好,谁也没有办法伤害它——它是你一个人的宝贝。

  可是有一天,有一个人忽然走过来问,你缸里的金鱼呢?——你这才发现原来你怀里藏着一条金鱼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一个秘密。你自以为把所有的细枝末梢都小心收藏,细心安放,你以为只要你不说就永远人没有发现,你以为大家都风平làng静粉饰着太平,可事实上,其实你除了欺瞒过了自己之外没有欺瞒过任何人。

  原来你的秘密根本就不是秘密。你的收藏技术真是拙劣。

  当顾白握着我的手腕问:“骆撩撩,你要和我在一起吗?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我吗?”的时候,我瞬间有一种觉得自己怀里的鱼缸碎掉的感觉。它被什么东西狠狠击碎,细小的玻璃片四分五裂的扎入我的身体,埋入我的每一个毛细孔。

  那样的伤痕,有一天终会好,可是那些碎片,也永远会留在我身体里面。

  我知道我应该骄傲的说“不”的,即使被喜欢的少年拆穿了我所有心事,看破了我自以为隐秘的暗恋,但是我的骄傲,它怎么可以碎掉呢?

  我不知道顾白为什么会在那天晚上说出那样的话,可是我知道,无数个可能成为理由的理由中,绝不会有一个是因为他心里有和我一样的爱可以作回应。

  执扭坚持如骆撩撩,她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在一起”呢?若是换作别人,若是换作一道无关痛痒的心理测试题,她一定会想也不想的SAYNO。

  虽然还未曾真正遇见两qíng相悦的爱qíng,虽然对自己脸上的褐色胎记始终有卸不下的自卑,虽然不敢像夏筱左那样奋不顾身的勇敢去爱,但是骆撩撩,她其实始终信仰爱qíng,愿意侍奉爱qíng,不曾想让自己的爱qíng里混入一点杂质玷污了它。

  可是,问出那句话的人不是别人,是顾白呀。

  所有骄傲固执坚持等等等等,都可以在他的目光里,分崩离析,支离破碎。

  手机在我的口袋里一遍一遍的唱:“若不是因为爱着你/怎么会夜深还没睡意/每个念头都关于你/我想你想你/好想你……”

  我知道一定是许林乐因为找不到我而打电话给我,可是我看着顾白,我的手腕被他握在手里,我知道现在他的心在别处受了伤需要我的慰藉,我知道我只是他手里暂时握住的一根稻糙。我也知道前面是一个大坑,如果我掉头就走,明早醒来骆撩撩还是骆撩撩,顾白还是顾白,他们还是最好的朋友,一切如故,可是如果我选择纵身跳下去,那么就什么都无法预料了。

  前路是茫茫一片。

  可是,那电光火石的一刻,我哪有那么多力气思考呢。

  我只是又惊慌又忐忑又心痛,但还是假装镇定的点点头,我说:“好。顾白,我们在一起,请你不要再伤心。”

  我和顾白一前一后的走出实验楼。顾白走在我的前面,他双手cha在口袋里,脊背挺的很直,虽然穿着白色衬衣的背影分外清俊好看,可是我却始终觉得,那白色的衬衣下,有一个生了病的灵魂。他就像一棵初夏的小树,但是被突如其来的坏天气chuī断了枝桠,luǒ露的伤口处散发出一种辛辣凛冽的气息。

  顾白在实验楼门口忽然停了下来,然后转过身对我晃了晃手,算是告别,然后转身去理科班的教学楼。我的视线之前一直被顾白遮挡着,他走开之后,楼前的苍白路灯在瞬间忽然就冰凉的打在了我的身上。

  我看到形单影只的许林乐站在路灯下面,怔怔的看着我。

  我望着许林乐,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很想狠狠抱住他崩溃的哭一哭。可是,我有什么好哭的呢?我甚至找不到哭泣的理由。我只好也傻傻的站在那里,怔怔的望着许林乐,脑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空白的一片,像没有了信号的坏电视机画面一样,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雪花。

  许林乐的手里还握着手机,而我的手机还在我口袋里一遍一遍不知疲倦的唱着:“若不是因为爱着你/怎么会夜深还没睡意/每个念头都关于你/我想你想你/好想你……”

  那天晚上回家之后我才看了手机,一共有十六条新短信,十七个未接电话。按每个电话唱三遍“若不是因为爱着你”才自动切断,那么那个晚上,莫文蔚在我的口袋里寂寞的整整唱了五十一遍——“若不是因为爱着你/怎么会夜深还没睡意/每个念头都关于你/我想你想你/好想你……”

  大象吃定狮子,狮子吃定老虎,老虎吃定老鼠,而大象又被小小老鼠吃定——这是斗shòu棋里的游戏规则,而我们也被锁在这样奇怪的感qíng链里,纠缠不清。

  半夏锦年 第十章

  有些事qíng根本就无法解释,也难以解释,因为不是每一件事qíng都有一个说得清楚的原因的。说什么话,做什么决定,有时往往只是一念之间——而那一念到底来自哪里,谁又知道呢?

  我现在回想高三时和顾白所谓“在一起”时的那段时光,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时会有这样盲目的决定。我甚至想不起那时的自己在想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记忆中,那段时间里的骆撩撩变成了一个不太爱用脑子的女生——因为想的越多,悲伤就越多,需要烦心的事就越多,不如gān脆放弃,什么都不想。不想其他人的眼光,不想顾白说我们在一起的原因,不想许林乐的心qíng,不想自己的丑陋黯淡和顾白即使不说话也自有光华的优秀……

  不想不想不想。我什么也不想,我只是痴痴的做一个恋爱中的小女孩。每天放学我都在文科班和理科班连线的中点处等顾白,然后一前一后的去食堂吃饭,吃完饭我在水台边洗碗,顾白就站在我身边陪着我。他也不说话,他只是眯着眼睛站在我身边望着来往的人群,望着凋零的叶子,望着墙角的蜘蛛网。

  我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敏感的得悉顾白心里的想法了。我彻底失去了那种与顾白心有灵犀的能力。

  我真的变成了愚钝的女子,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少年,恋爱一场——可是我知道我愚钝但并不天真,少年美好,可他似乎并不属于我,我们以恋爱的名义牵着手,可是我感觉不到对方手心里的温度。

  我从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我们一定不会长乐未央。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林素和我说的那段话,那种温暖安定简单的小幸福,我把所有期待和希望放到下辈子,或者下下辈子,还比较有可能一些。

  我和顾白在一起之后,和许林乐一起的时间就少了很多很多。但是最郁闷心烦的时候,最不开心的时候,我想到的第一个人,永远都是许林乐。

  我一直都说,许林乐,认识他是骆撩撩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他永远是最温暖最踏实的存在。

  在喜欢和被喜欢的世界里,先喜欢的那个,永远是输家。

  因为你是先喜欢的那个,因为你累积起来的喜欢比对方要多,所以你所有的悲喜欢颜全部全部都被几根线牵扯住,而线头,攥在那个你喜欢的人手里。他动动小拇指你就难过的要哭泣,他伸伸食指,你就又欢天又喜地;他皱一皱眉头,你就怕他不开心,他扬一扬嘴角,你连yīn雨天都觉得是大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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