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都不是在当初的婚前协议里的。
程季安不禁又向孟德昭看去,尽是难以置信。
孟德昭却依然只是微笑,“这些都是纪先生的意思。”——与我无关,我只是奉旨照做。
程季安心中突然有些复杂,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纸,久久没有反应。
孟德昭又已将桌上的文件拿回,一份份翻开,然后又呈现在她的面前,“如果夫人您没有疑问,可以先在这些上面签字。当然,如果您还有什么疑问,也请尽管跟我提。”
程季安眼光掠过桌上摊开的文件,才发现在“资产明细”的底下,是一份份转让协议——房屋转让,汽车转让,珠宝转让……
程季安的手指一份份抚过,最终却还是停下,“我能不要吗?”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也是不确信。
孟德昭一笑,却只道:“我想纪先生是希望您能收下的。”
说着,又将手上最后一份文件掀开放在她面前。
那份文件的最后,甲方已经签上了名字,沉稳端俊的三个字——纪崇均。
不单是那份文件上有,其他的文件上也都早已签上了名字,就是手中这份离婚协议书的最后,也是白纸黑字三个字,明确又醒目。
这是不容她质疑,也不容她推诿。
换句话说,也是不给她周旋商量的余地。
可是她该感激的不是么?
程季安将手中的离婚协议书一眼看完,拿起笔,最终在女方的位置上签上了名。
——“程季安”。
就像是当初在结婚协议书上签下一样。
孟昭德将所有的文件一份份收起,程季安看着,却只是沉默。一个开始,一个结局,两年的时间,终将结束。
孟德昭将所有东西收拾完的时候,却又从身边的袋子里又拿出了一个东西来,“夫人,这个也是纪先生给您的。”
程季安茫然的接过,打开,目光又有了波澜。
那是一条项链,由无数颗钻石镶嵌着一颗粉钻,华丽耀眼,美丽无双。
并且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这是?”程季安不知道这是何意,又一次看向孟德昭。
孟德昭已经站了起来,回道:“这是纪先生为您准备的结婚两周年纪念礼物。”
说完又一笑,“我先告辞,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程季安糙糙应完,再看向手中盒子,却感觉到它的分量一下变得重了起来。
纪崇均极少与她接触,却也会送她礼物,在她生日的时候,在他们结婚纪念日的时候,去年一周年结婚纪念日他就送了一条同样极为昂贵的手链。
他对她,从来是大方的。
而现在,他依然对她大方,给她房子,给她车子,给她珠宝首饰,给她足够的补偿,哪怕已经签下离婚协议,他也依然将那份为她准备的结婚纪念日礼物送上。
只因——那原是要给她的。
她使用过的东西,他从来不会触碰;就算她还未使用过的东西,一旦打上过她的痕迹,他也再不会用。
程季安捧着盒子,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笑容却一点点淡了。
……
纪氏集团的大楼里,董事会正在激烈的召开。
纪崇均坐在首位,听着他们辩论,却有些心神不宁。
这时桌上的手机振动,纪崇均眼皮一抬,思虑半秒,还是拿起摁下接听键然后站起往窗边走去。
电话里,吴妈的声音略显激动,“纪先生,打扰您了,我就是想告诉您一声,太太收拾了两个行李箱走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半天后,他才回了一声,“知道了。”
三十六层往外望,天空辽阔,纪崇均站了很久,眼里却只是一片深沉。
而在他的身后,整个董事会的人都望着他,鸦雀无声。
……
翠湖别墅外,程季安拖着两个行李箱往前走着,车轮滚动,带着对漫漫前路不知归途的忐忑,也带着终于可以告别一切的如释重负。
身后,老周开着车却紧紧跟着。他开着车窗,神色凝重,不停地劝说,“太太,您要去哪里,就让我送送您吧……”
“太太,这里出去有点远,坐车也不方便……”
“太太,您上车吧……”
“太太,您这样我们不好向先生jiāo待……”
程季安拗不过,终于停下了脚步,“那好吧,麻烦你帮我送到附近的公jiāo站台……”
公jiāo站台?老周的眼中有了一瞬的难以置信,可是最终还是照做。
等到了公jiāo站台,程季安又将行李拿下,老周赶紧帮忙,又道:“太太,您要去哪里,我直接送您去就可以了。”
程季安却只是笑笑,“不用了。谢谢你,老周。”
公jiāo车已经过来,程季安拎着行李箱就走了上去。
投币,转身,挥手再见。
老周想要跟上,公jiāo车却已经关了门。
转眼便已走远。
车上没有多少人,程季安走到后边的位置坐下,任距离一点点拉开,没有回头。
没有彻底离开,又怎么能够重新开始呢?
……
纪氏集团,老周的短信发来。
“纪先生,太太上了一辆公jiāo车走了……”
第四章
中午时分,纪崇均坐着车回到了翠湖别墅。
别墅里似乎比以往来得安静,踏入一看,也是空空dàngdàng。纪崇均垂下双眸,却是面无表qíng。
吴妈跟阿香听到动静已从厨房走了出来,见到客厅里站着的人一阵激动,“纪先生您回来啦!”
说着,赶紧上前,忙又跟他汇报起了这两天的事。
“前天早上太太就开始收拾东西,当时只是在画室,我们也没有太过在意,问了太太,太太也没告诉我们,谁知道上午的时候太太就拖着两个行李箱出门了,也不要老周送,也不告诉我们去哪里,我怕太太出什么事,就赶紧给您打电话了……”
“是的先生,我们后来上楼看了,好像太太什么都没带走,就把她的字画带走了……”阿香站在后面也忙点头。
纪崇均却没什么反应,等到她们说完才转头淡淡道:“你们还没吃午饭吧?”
“啊……是,正要做……”吴妈说着,忙将手中的小半把豆角藏在身后,刚才一时急切,没顾得上收拾就走了出来,随即又解释道,“太太走了,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就一下耽搁了……”
纪崇均点点头,“那就先去做吧。”说着,又转身径自往楼上走去。
吴妈看着他的背影,与阿香面面相觑,太太离家出走,先生也表现的太平静了。
可是如果真平静,又怎么会大中午赶回来?在这做了这么多年工,可从没见过纪先生在中午回来过……
纪崇均走到楼上,打开了画室的门。
门内原来摆着很多东西,长桌、木椅,花瓶、雕像、画纸、颜料、书籍,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可是现在却只被收拾出了一片空地。临窗支起的一个个画架也不见了,上面画的内容仿佛还在眼前,可是现在也都消失不见。
窗户开着,阳光漫she,目光所及之处,空空如也。
纪崇均在门口驻足片刻,始终没有进去,他不止一次的进入过这个房间,却常常是在夜里,常常是在灯光下。他看着一件件他从未触及过的东西,看着一幅幅她一笔一笔画下的画,就像是一个不露痕迹的闯入者一样,带着小心,带着探究,一点一点丈量着她的世界。
可是探究到最后,再不敢进入。
那个时候,这里是陌生的,可是没想到,当那些曾经以为的陌生全部搬空后,换来的是更加的陌生。
纪崇均的眼神有了变化,转而,他却只是轻轻地转身,又轻轻地带上了门。
走至走廊底,是他们的卧室,脚步却不知什么时候放慢了。扭转把手,将卧室的门推开,满室阳光,却一片寂静。
目光扫过整个房间,人又已向衣帽间走去。
衣帽间很宽大,一眼扫过,成排的衣服整整齐齐的挂着,所有的鞋帽,亦是如常摆放。
看向边上的梳妆台,化妆品皆在,抽屉里的饰物也是纹丝不动。
所有的东西都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柜子中还有个保险箱,纪崇均走至跟前,迟疑片刻,还是拨下了号码。
一零二柒,她的生日,他一开始告诉她的密码。
“咔哒”,保险箱打开。
就连一个密码,她都不曾改过。
一共三层,里面放满了她的盒子,一样样的,皆是她的首饰。纪崇均打开几个,里面的东西皆在,都不曾带走。逐一放好,又拿出一个,只是待看到上面的花纹时,他有了一瞬的停滞。
这个盒子,很熟悉……
这个盒子,两天前还在他的手上……
打开一看,果然是那条粉钻项链。
纪崇均看了半晌,还是将它放了进去,随手又拿起边上的一个小盒子。
只是等到这个打开的时候,他的下颌一动,淡漠的表qíng再无法坚持。
所有的qíng绪仿若突如其来,所有的克制瞬间溃散。
那是一枚戒指,一枚他们结婚时候为彼时佩戴时的戒指。
纪崇均不知道看了多久,最终却还是将它放回了原处,他的表qíng也重新恢复平静,只是比原来更为的沉默。
等到目光落在最上层里间的那个袋子上时,他的脸上已再不见波澜。
那个透明袋子里装着一张卡,一张特意为她准备的卡。里面存有足够多的钱,也会在每月固定的时候转入一笔数目,这是她身为纪氏夫人的待遇……
纪崇均摸着那坚-硬的质地,终于知道,程季安果真如她们所说的那样,除了她自己的字画,什么都没有带走……
电话铃突然响起。
纪崇均看着了一会来电显示,才慢慢接起,“喂。”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纪崇均静静听着,最后才应了一声——“好,我马上过来。”
……
车子很快又驶出了翠湖别墅,而车中的那人,又变成了那个深沉内敛的纪崇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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