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自己会贪恋温暖,害怕自己会变成那年秋天被枪毙的变态恋童癖,害怕自己真的会如莱安所猜测地那样对自己的弟弟怀有那种不该有的恶念。章修严喉咙微微一梗,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向袁宁保证:“我不会疲劳驾驶,更不会酒后驾驶。”
“大哥自然是不会的。”袁宁也意识到自己在瞎cao心,“大哥考驾照时都考过这些的!”
章修严点头。
袁宁数了数,有些失落:“我还得两年才能考驾照。”没等章修严说话,他又自己安抚起自己来,“不过首都jiāo通特别方便!不管是公jiāo还是出租车都非常方便!”
章修严说:“有事可以找我和钱叔。”
袁宁用力点头,然后看着窗外的景色不再说话。他和大哥之间生疏了很多,以前他遇到什么事总是忍不住要跟大哥说,好像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每次都舍不得挂断电话。现在他见到大哥这么久了,还没和大哥说起今天去棋协的事,也没和大哥说起暑假时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qíng——
安静得有点可怕。袁宁有点难过,看着外面泛huáng的叶子,心里微微发涩。
即使大哥就坐在身边,他还是好想好想大哥。
他好想那个可以让他亲亲抱抱的大哥。
明明章修严没有改变太多,明明人还坐在他的身旁,感觉却已经不是他的大哥了。
那么陌生那么远。
让他想要靠近又害怕靠近。
如果他像以前那样毫无保留地告诉大哥他的喜欢和他的渴望,大哥一定会厌恶他、一定会离他远远的,觉得他不懂事也觉得他不正常。袁宁鼻子泛酸,忍不住吸了一下。
“感冒了?”章修严拧着眉问。
“有点。”袁宁抽了张纸巾,捂住了鼻子,声音有点哑,“可能不太习惯首都的天气,这边比家里gān燥多了,鼻子不太舒服。”
章修严看了看路旁的招牌,在前方停了车,转头叮嘱袁宁:“在车里等着。”他下了车,走进药房买了点感冒药和感冒冲剂以及一些润喉糖,顺便跟店员讨了杯热水,拿回车里塞给了袁宁,“刚过来可能是很难适应,晚上吃过饭后吃点药,喉咙难受的话吃颗糖,润润喉咙。”
袁宁握住温热的杯子,乖乖点头,鼻子却莫名更酸了。还好他的眼睛没有红,眼泪也听话地没往外涌。
袁宁把水喝完的时候,水云间也到了。水云间还是安安静静地开在那儿,与周围喧嚷的环境截然不同,却又丝毫不显得突兀。袁宁比章修严走快了两步,向服务员报出房名。
袁宁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急促,章修严心生狐疑,跟着服务员往里走。等包厢门一打开,章修严那种怀疑更重了。明明只有他们两个人,包厢却订得不小,倒像是多人聚会。
袁宁心虚地拉章修严坐下,还没开口解释,门又被推开了。推门的服务员背后跟着几个人,前头是一对夫妻,男的长相和气、步履稳健,女的温柔端庄,一看就是知识分子。他们背后跟着两个女孩儿,一个二十岁左右,一个才十多岁,和袁宁差不多大,模样都很不错。两个女孩脸上带着几分怯意,那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小心地看了眼章修严,与妹妹对视一眼,怯意中又多了几分怕羞。
章修严搁在桌上的手微微收紧。都这样了,他哪会看不出这是怎么回事?他心里蹿起一阵怒意,想要发火,良好的家教却让他做不出这种事。章修严站了起来,迎上去和最先走进包厢的男人握手:“梁叔。”
梁先生见章修严主动起身相迎,心中欢喜,在章修严的招呼下落座。他热络地与章修严攀谈起来。自从章修严迈入仕途,已经有不少人看上了章修严这个“女婿”。他妻子就是其中之一,他妻子是薛女士的同窗,对章修严是越看越满意,忍不住托薛女士把章修严约出来让双方的孩子见一见面。
孩子都不小了,薛女士那边听了也有些意动。不过薛女士也说了,她没办法gān涉章修严的感qíng——章修严从小就有主见,很难被别人左右,还是看章修严自己的意思才行。相亲这种事章修严也是不乐意的,好在他弟弟刚到首都大学报到,由他弟弟把他叫出来应该没问题。
于是就有了这场会面。
袁宁心里也很忐忑。他很了解章修严,哪怕心里再不高兴,章修严也不会在旁人面前流露出来。如果章修严会生气,大概也只会生他的气。袁宁见章修严和梁先生jiāo谈起来,不由望向那两个女孩子。
长得真不错,叫人一看就心生亲切。袁宁朝她们笑了笑,向坐得离自己比较近的女孩介绍起这边的菜色。他与廉先生相熟,许多需要排队预订的菜他都能直接点,旁边的梁夫人听了有些意外,对章家的能耐更为佩服。她注意到章修严一眼都没看自己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有些失望。
章修严这xing格一看就知道不是温柔体贴的,自己只有两个女儿,她从小悉心教导,都是当宝贝宠爱着的。要是找了个不贴心的女婿,日子可能不会太美满啊!
梁夫人心思渐渐歇了,转头见袁宁正给小女儿布茶,眼前一亮。小女儿虽然还小,不过也快成年了!梁夫人笑着问:“你就是宁宁吧?你妈妈常跟我们提起你,说你是最体贴细致的。”
袁宁不好意思地说:“没有,妈妈是我们的妈妈,自然觉得我们什么都好。”
梁夫人更喜欢了。她确实常听薛女士提起袁宁,这孩子年纪小,做事却很妥当,嘴巴甜,xing格又好,简直是打着灯笼没处找。梁夫人想起薛女士说袁宁刚到首都大学报道,不由说道:“你这才十六岁吧?已经考上大学了?”
“今天刚去报道。”
“哇,真厉害,还是首都大学!”袁宁身旁坐着的女孩惊叹不已。比起绷起脸来和她们爸爸更像同辈的章修严,还是袁宁更让她放松。
“没什么,”袁宁看着女孩,觉得她的xing格和郝小岚差不多,语气不自觉地放柔了,“这里的花茶不错,你尝尝看,对女孩子挺好的。”
章修严的注意力从对话里收了回来。他看向袁宁那边,发现女孩兴致勃勃地问起袁宁这些花茶有什么功效,而旁边的梁夫人则用岳母看女婿的眼神赞叹地看着袁宁。
章修严脑中某根神经啪地断了。他不断地散发着低气压,让袁宁很快注意到他的视线。
袁宁忙说:“菜应该快好了,我去看看!”
梁夫人也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她带上小女儿也没想着把她和袁宁凑一对,毕竟小女儿还小。袁宁也还小,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有人带着儿子来相看自己没成年的女儿,自己也会不高兴的。梁夫人在丈夫的瞪视下硬着头皮跟章修严介绍大女儿,心里也知道这事儿多半是不会成的了。
等袁宁从外面进来,菜也陆陆续续开始上桌。袁宁让服务员不用在旁边忙活,自己跟梁先生一家介绍各种菜色。美味的食物让气氛渐渐活络起来,两个女孩儿也终于可以忽略章修严的低气压兴致勃勃地拉着袁宁说话。到要分别时,她们主动向袁宁讨了宿舍电话,表示有空要找袁宁出来玩。
袁宁不好意思拒绝女孩子,只能把电话写给了她们。
章修严一语不发地在旁边看着。
袁宁和梁先生一家道别,跟着章修严走回车子那边。章修严脚步迈得很大也很快,像是一点都不想等袁宁一样。
袁宁小跑着追了上去。
“大哥。”袁宁小心翼翼地喊。
章修严没有停下,绕道驾驶座那边打开车门坐了上去。
袁宁心里咯噔一跳,知道章修严生气了,连忙拉开车门坐到副驾座,觑着章修严冷冰冰的侧脸继续喊:“大哥……”
章修严想到袁宁刚才和那两个女孩迅速熟稔起来的画面,心里像是有把火在灼烧着。这家伙把他骗出来相亲就算了,还和女孩子聊得这么欢!当着他这个大哥的面都这样,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家伙是不是更加肆无忌惮?
章修严没有发动车子,而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车里的空气仿佛一下子静滞下来。袁宁心突突直跳。他很久没有见过章修严这么生气了。
袁宁有些慌乱,连忙说:“大哥,我不是故意骗你出来的。”
章修严一语不发。
袁宁说:“是妈妈让我把你约出来的。”他心里酸酸的,“妈妈说你已经二十二岁了,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应该考虑一下谈个恋爱。现在开始谈,好好了解一下彼此,过两年才好结婚。大哥你不是也说过吗?到了年龄就该结婚的。”
章修严一滞。他确实这么对袁宁说过,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到了应该做某件事的年龄,就应该去做某件事——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地往前走,不让任何事偏离正轨,一向是他的人生信条。
“我有自己的打算。”章修严硬梆梆地说,“我会结婚的,不过不需要你们来cao心。”
袁宁安静地听着。他也发现自己这事做得不对,换成是他的话他也不会高兴的。没有人会喜欢被人骗,也没有人会喜欢别人cha手自己的人生。
袁宁压下鼻头的酸涩:“对不起。”
章修严看着袁宁红了的眼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太过冷硬。他有些后悔,却不能放任袁宁再做这种事。他无法告诉袁宁,刚才他在看到梁先生一家人走进来时是多么地愤怒——那种愤怒是没有道理的——也是不应该存在的。
那代表着他希望袁宁也在意他,如同他在意袁宁一样——明明这些年来他们已经离得很远很远,那种瞬间盈满整颗心的怒意又提醒了他这种悖逆伦理的感qíng的存在。
章修严猛地意识到这一点,喉咙一下子被梗住了。他居然对自己的弟弟有这种可怕的想法——原以为疏远了这么多年,一切都会不同,可是在再一次靠近之中心底筑起的牢固防线却在一瞬间冰消瓦解。章修严握紧拳,再一次痛恨起莱安来。要不是莱安捅开了一切——
章修严回过神来。他在想什么?要是莱安没有把捅开一切,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和袁宁亲近、和袁宁保持着远超于兄弟的亲密?这种可耻的念头让章修严整个人像被火烧灼着。
这是不对的。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qíng发生。
这种不正常的渴望、不正常的感qíng,就应该将它扼杀在它刚刚萌芽的时候,而不该妄想着保留它。
章修严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qíng,转头注视着袁宁满是忐忑的脸。他说:“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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