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牧场_春溪笛晓【完结+番外】(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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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修严严肃批评:“才十六岁就找女朋友不太好。”

  袁宁说:“我没找!”

  黎雁秋笑了:“走吧,我在水云间定好包厢了。”托李女士的面子,他也有了到水云间预定包厢的资格。

  章修严是开着车过来的,跟在李女士司机的车后面抵达水云间。袁宁和章修严偶尔会过来,廉先生也向其他人介绍过他,所以袁宁一到就有人热qíng地上来给他们领路,还有人特意过来和袁宁打招呼。

  黎雁秋听着他们说话,心中暗暗惊讶。

  倒是李女士不太吃惊,毕竟廉先生都直接让袁宁来给她送药了,可见袁宁和水云间的关系非常密切。

  黎雁秋定的是芝兰房,是李女士选的。屋里栽着些兰糙,散发着淡淡的芳香,若不细闻根本闻不到,但细细一品,又觉得心肺都被它浸透了。

  李女士坐定,对袁宁说起选芝兰房的用意:“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处者焉。”

  袁宁听明白了。

  这话的意思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差不多,说的是人要谨慎地选择自己所jiāo的朋友和所处的环境,因为人很容易被身边的人和所处的环境同化。

  即使有的时候无法由自己来选择,也要时刻警醒、时刻反省。

  李女士说:“韩盛的事,是我糊涂了,或者说我这些年都活得糊里糊涂。一直想和你道个歉,结果那几天又病了,没法出来找你。”

  “其实我知道廉先生让我去的地方是韩家的时候,我确实挺反感的。”袁宁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但是既然该处理的人都处理了,该给的补偿都给了,也有心进行彻底的清整,不会再让类似的事qíng发生,那这些事就算揭过了。”

  李女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应该也会想办法去改变——现在不就让黎雁秋带她出来多走走吗?人如果总是困在家里,心qíng很容易变得忧闷,心态和思维也很容易变得狭隘。

  袁宁的话坦dàng而直接,李女士听着听着眼睛盈着泪水,却没有落下,她努力看向袁宁,终究只看到个朦朦胧胧的影子。也许就是因为她过去十几年活得太糊涂,才会让她现在看不清袁宁的模样。

  李女士说:“你真是个宽容的孩子。”

  只是这一页揭过了,他对韩家也不会有丝毫好感吧?

  她已经从黎雁秋那里了解到章家对袁宁有多好。不管是章家父母还是章家的孩子们,都与袁宁相处得非常好,和庞大无比却没有多少人qíng味的韩家截然不同。

  察觉李女士qíng绪低落,袁宁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问了服务员黎雁秋定了什么菜,提出要换一些。有些需要预定的菜对李女士来说挺好的,袁宁要了两种,换下不太适合李女士吃的菜色。

  李女士也收起愁绪,在袁宁的介绍下尝起先送上来的腌果子。明明是腌制的果子,在冬天尝起来却一点都不觉得凉,口感慡甜,余甘绕齿,好吃得很。

  李女士觉得浑身上下都舒畅得很,对袁宁说:“很好吃。”

  黎雁秋和章修严都没怎么说话。

  黎雁秋是因为察觉李女士有些不对劲,章修严则是一向都不多话。

  章修严自然也发现了李女士眼里只有袁宁,但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袁宁从小到大都能让人和他亲近、向他倾诉——不仅是人,还有植物和动物们都一样。要是哪天有人不喜欢袁宁,他才会觉得惊讶。

  谁都不再刻意去提韩盛的事,一顿饭吃得和和气气。

  李女士舍不得道别,还是袁宁发现章修严和人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才提出结束这顿饭各自离开。

  章修严和袁宁先上了车,李女士不愿走,一直站在车外看着。

  直至黎雁秋说他们的车子已经看不见了,李女士才在黎雁秋的搀扶下坐进车里。她心里茫茫然,脸上的神色也茫茫然。

  黎雁秋忍不住问:“姥姥,你很喜欢袁宁吗?”

  “是啊,”李女士喃喃着说,“很喜欢,是很喜欢。”

  只是那孩子不喜欢韩家,更不喜欢这世上的灰暗面,喜欢光明磊落的活法,喜欢温暖美好的一切。

  要是丈夫知道那孩子是他们的外孙,是会疼爱那孩子,还是会迫使那孩子成长成他所要求的模样?

  她曾经夹在长子与丈夫之间左右为难,最后这么多年都没再见过长子。她这么软弱的人,能护得住谁呢?

  黎雁秋见李女士又出了神,也不再多问。

  很小的时候黎雁秋就感觉出来了,不管是外公还是姥爷对他都不太亲近,也许是因为他的出生让母亲本来就孱弱的身体病得更重?

  黎雁秋从小就明白没谁会理所当然地对你好,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争取。韩闯越来越不喜欢他,就是因为他总是“有所求”。一直以来都是要什么就有什么的韩闯,也许永远都不会明白“很想要什么东西”的滋味吧……

  既然李女士喜欢袁宁,黎雁秋免不了和李女士说起更多关于袁宁的事。

  这孩子从小就是事故体质,总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好在有章家在,每每都圆满地解决,还给章家带去了不少机会。以前章家大伯和章怀兴还是平分秋色的,这些年来章家大伯已经渐渐淡出所有人视线,若不是时不时会闹出点丑闻来,恐怕谁都不记得他的存在了!

  袁宁自己也很了不起,不仅牧场和水云间有合作,还是书法协会最小的成员,代表省里参加过不少活动。做起事来也很有章法,应该是章怀兴和章修严从小培养出来的……

  李女士认真地听着,心里又是伤怀又是欣慰。

  伤怀的是,给袁宁庇佑的本应是韩家;欣慰的是袁宁那么讨人喜欢,和养父母一家相处得那么好,而且成长成了那么出色的人……

  “那就好,”李女士说,“这样就很好。”

  *

  袁宁和章修严都没想太多。他与章修严提前抵达集合场地,从车尾取出塞得鼓鼓囊囊的大背包,各自背在身上,与其他人打招呼。

  章修严和袁宁是来奉命来陪章家三叔的岳父霍老的,章家三叔夫妻俩在跟同一个项目,有时几年都不能回家,章先生让袁宁两人来陪陪老人家。

  霍老已经快七十岁,退休后喜欢上观星,叫人在这边弄了个小型观测台,每次算好日子就爬上来看星星。

  陪同的人不止是袁宁两人,还有一些年轻人和中年人,其中几个看起来身手不凡,不太像是普通人,肯定是jīng挑细选出来保护霍老的。

  霍老话不多,见袁宁和章修严来了,便数了数人数,准备往山上的观测点出发。

  袁宁这几天也了解了一些关于天文的事,还在天文台体验馆开放日抽空去了解观星仪器的使用方法。他本来想和霍老说说话,却发现霍老身边围着太多人,他们根本挤不过去!

  袁宁和章修严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去凑热闹,并肩走在人群的最后方。

  天有点黑了,山路铺着薄薄的雪,这两天都很晴朗,雪化了不少,并不厚,走起来不算太难。

  袁宁悄悄牵住章修严的手。

  章修严怕袁宁摔倒,也就反握住袁宁地手掌,牵着他往山上走。两个人一个背着帐篷,一个背着其他东西,负重都不小,稍稍落后于其他人。

  山上很静,连虫儿都不再鸣叫,只有树枝折断的声音隐隐从林间传来。再往上走一些,树木逐渐变少,视野才渐渐开阔。

  这边远离城市,没有城市带来的光污染,天穹是一片纯净的深蓝,像是美丽的绸布一样笼罩在大地上方。

  冬季银河仿佛已经开始下沉,有一小截藏到山野之下。只不过那白茫茫、光灿灿一片的星海,依然是城市里很难见到的景色,袁宁不知不觉间停下了脚步,拉着章修严喊:“大哥,银河!”

  袁宁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前面的人都听见了,免不了觉得袁宁小孩子心xing。他们都跟着霍老来过许多回,看见银河时早就没了初见的惊喜,听着袁宁满含喜悦的声音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们仰头看去,只见半截银河悬在天上。

  人对美丽的景色也是会麻木的吗?

  可是仔细看去,还是觉得璀璨星河美不胜收。

  一群人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彼此相互帮扶着到达山顶。

  其他人都拥簇着霍老去摆弄仪器,袁宁和章修严还是挤不进去。他们也不着急,欣赏了一会儿山顶的星空就熟练地搭起帐篷来。

  章修严背上来的帐篷很大,他们两个人可以挤在一起。等他们忙碌完了,霍老那边才忙碌起来。

  袁宁见观测仪器那边空了,不由跑过去问旁边的技术小哥能不能教拍摄星空。

  技术小哥帮袁宁把相机连接在仪器前。

  袁宁很快掌握了仪器的用法,兴奋地和章修严轮流观察,把一些特殊星星的位置告诉章修严。

  章修严对天文不太了解,不过还是顺利找到了袁宁所说的星星:牛郎、织女、冬季大三角……

  袁宁把自己的发现都拍了下来,才取回相机,对着章修严拍了几张。

  星星很遥远,章修严很近,近得比满天星辰还要闪耀。

  这时其他人被霍老赶过来观测。

  袁宁见霍老只剩一个人坐在那儿仰头看着天穹,侧影有些寂寞,不由拉了拉章修严,和章修严一块走了过去。

  袁宁和章修严都没说话,只是坐到了霍老身边,试着用霍老一样的角度往星空上看去。

  这个方向的话,和仪器那边没什么不一样,只是角度不同而已。

  袁宁很沉得住气,没有开口打扰霍老。

  霍老过了很久才收回视线,看向袁宁和章修严。他缓声说:“以前我在糙原里落单了,只有星星指引我该怎么走。几十年过去,星星一点都没变,人世却变化不断,儿子出事了,老伴不在了,老朋友也一天比一天少。和永远闪耀的群星相比,人的存在这么地渺小……”

  袁宁认真听着霍老说话。

  霍老看着袁宁沉静的脸庞,开口问:“所以汲汲经营一辈子是为了什么?也许你所做的所有事,都没办法让你想改变的东西有半分转变。”

  这个问题太深奥,袁宁陷入沉思。

  章修严向来不会思考这种虚无的问题,也没有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袁宁才说:“虽然看上去不变,但星星还是在变的。只是宇宙太过广阔,更替过程太缓慢,所以我们才觉得它们没有变化。其实就好像人会出生和死亡一样,宇宙里也会有新的恒星出现、旧的恒星消失,正是因为它们也在进行着这样的更替,我们才能和以前的人看到同样灿烂——甚至更灿烂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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