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牧场_春溪笛晓【完结+番外】(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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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老注视着袁宁。

  袁宁继续说:“人也一样,人一代代地更替,时代一天天地发展,演化出越来越灿烂的文明。”

  霍老说:“确实是这样的。”

  袁宁说:“我们生活的世界每时每刻都有新的事物出现,一个时代逐渐代替另一个时代,世界越来越美好,越来越适合我们和我们的子孙后代生存。所以,即使我们只是时代河流里微不可见地渺小存在,但我们从生命开始到生命结束都在了解、适应、改变着我们在的时代,一刻都不曾缺席——这不就是我们努力的意义吗?”

  “一刻都不曾缺席……”霍老喃喃地复述着这句话。

  是啊,时代一直在改变,而他从来不曾缺席。他扛过枪,开过荒,亲历过改革开放,时代变得快,但他从来不曾被抛下。

  他现在快七十岁了,身体还硬朗得很,爬上这高高的山顶也没觉得特别累。

  老朋友们大多都不在了,所以他应该好好地活下去,好好看看时代还会怎么变,华国会不会再大变样,回头见了面他可以嘲笑他们下去得早,和他比起来简直孤陋寡闻……

  霍老站了起来,说:“我该睡了,你们也早点睡吧。”

  袁宁和章修严也站起来,目送霍老钻进有人替他准备好的帐篷。霍老的私人医生从旁边凑了过来,和袁宁说起霍老的qíng况:“老爷子最近总是失眠,难得他这么早就想睡。”他的语气满是喜意。

  人到老年,最难得的就是吃好睡好。

  袁宁还不想睡,拉着章修严在周围走了好一会儿才绕回自己的帐篷。这时众人都回到了帐篷里,只剩四五个人在外面守夜以及收整仪器,袁宁和章修严跑过去帮忙,忙活了许久,手脚都酸酸麻麻了,才终于有了困意。

  袁宁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和章修严一块钻进帐篷。帐篷挺宽敞,容纳两个睡袋也绰绰有余。

  袁宁把自己塞进暖烘烘的睡袋里,露出颗脑袋,看着正坐在那里脱外套的章修严。

  山上气温太低,章修严没有脱掉毛衣,察觉袁宁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他转头看着袁宁。

  即使隔着毛衣,袁宁也能看出章修严结实的胸膛。从小到大他都觉得章修严是最可靠的。见章修严逮住了自己偷看的目光,袁宁也不心虚,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往章修严脸颊上亲了一口。

  章修严绷着脸:“不要胡闹。”虽然他们都在帐篷里,也没有亮着灯,但是外面难免会透进一点点光——也许会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个帐篷,看见他们投在帐篷上的影子。

  袁宁也想到了这一点,马上提出解决办法:“那大哥你躺下!”躺下就不会有影子了!

  章修严:“……”

  章修严盯着袁宁。

  袁宁只能默默钻回睡袋里,露出颗脑袋瓜,黑溜溜的眼睛巴巴地看着章修严。

  章修严:“……”

  章修严俯身亲上袁宁的唇,但轻轻地碰了一下就离开了。

  章修严见袁宁还定定地盯着自己瞧,板起脸说:“睡觉。”

  袁宁搂住章修严的脖子,在章修严发烫的耳根上亲了一口,抱着章修严不撒手:“大哥,其实看到星空那么大,我也有些害怕。”人在浩瀚无边的宇宙面前总是容易觉得自己渺小如尘沙,怀疑起自己短暂的生命存在的意义。袁宁轻轻地呼吸着,气息围绕着章修严颈边,“可是看到大哥我就不害怕了。我觉得大哥比星星还要闪亮,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不会害怕、不会犹豫,更不会动摇。”

  章修严伸手回抱袁宁。

  “我也这样觉得。”

  袁宁一愣。

  章修严说:“曾经我觉得世上的一切都毫无意义。我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只知道责任和义务,没有感qíng与qíng绪。后来我的生活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什么都在我意外之外的小孩——然后更多的意外接踵而至,我有时会生气,有时会高兴,有时会忍不住想要和他变得更亲近。我开始知道什么时节吃什么食物最适合,知道空气里飘来的是什么花的香味,知道什么叫做牵肠挂肚辗转反侧……整个世界好像都变得鲜明而亲切,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没有什么能让我感到害怕——”

  所以谢谢你到我的世界来,我的宁宁。

  章修严轻轻亲吻袁宁的额头:“——晚安。”

  第155章 出事

  天色微微发白, 袁宁和章修严就醒来了。霍老也起得早, 三个人沿着山路在附近散步, 呼吸着早上新鲜而冰凉的空气。即使是初冬,这边的雾也不浓, 倒是有些雪化了,化作糙上的水珠子,在薄薄的晨曦中熠熠闪着光。

  袁宁三人绕了一圈回来, 吃了点早餐,下山各自回家。袁宁把胶卷收好,和章修严一块回市区, 找相熟的相馆帮忙把照片洗出来。这还是袁宁第一次拍到银河和星空呢,都是沾霍老的光!

  虽然没怎么拉近和霍老的关心, 但袁宁两人也不觉得失望, 就当是借机爬爬山散散心!袁宁把胶卷jiāo给相馆, 趁着空闲和章修严一块去逛街。入冬了,他们准备给家里人买点换季的衣服, 就算没空回去也托司机帮忙送到家。

  袁宁两人满载而归, 一打开住处的门,电话就叮铃铃地响了。袁宁跑上去接通电话, 居然是程忠打来的。程忠语急切:“宁宁, 出事儿了!”

  不等袁宁发问, 程忠的话就像连珠pào一样蹦出来:“是华东那边的事儿!你舅舅不是在当巡警吗?在第九医院那一带当的,上回你和小章先生过去接人还遇上家属要用刀砍医生的事儿。哎,这次那医生没躲过去, 你舅舅也伤着了,听说胳膊都快被砍断了,只有骨头还连着。你舅妈好像不久前把家里的钱转走了,现在人已经找不着,只剩你舅舅一个人躺医院里。你姥爷放心不下,要过去看看。”

  袁宁没想到那位江医生会那么倒霉,才刚过去几个月又遇上了这种事!袁宁追问:“江医生没事吧?”

  “唉,伤了右手,医生怕是当不成了。”程忠叹气,“听说本来有人要把事qíng闹开,上头却下死命令把它给压下去,不希望扩大影响。那患者好像还有jīng神病史,那位医生这一刀怕是白挨了。”

  袁宁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他说:“姥爷他们还没回去吧?”

  程忠说:“还没呢,正收拾着。”

  袁宁不放心让两个老人家独自回去,让程忠叫他们先等等,他赶回去和他们一起出发。等程忠应下了,袁宁挂断电话对章修严说:“大哥我陪姥爷他们回华中一趟。”

  章修严听了袁宁说的qíng况,没有反对。即使方家姥爷因为再娶的事和儿子闹翻了,遇上这样的事方家姥爷还是不可能坐视不管——那到底是他的儿子啊!

  章修严下午有个重要会议要主持,只能让司机把袁宁送去牧场那边,顺便打电话找人陪袁宁去处理。袁宁抱了章修严一下,带上证件和背包出发。一路上袁宁脑海里都浮现着江医生温和的脸庞。

  江医生显然是个尽责的好医生,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遭遇这种事呢?

  司机知道袁宁心急,车开得挺快,不到两小时就抵达牧场。袁宁下了车,很快见到焦急等待着他的方家姥爷夫妇。袁宁安慰:“大哥已经让人去医院照看舅舅了,您不要太担心,不会有事的。”

  方家姥爷叹了口气:“给你们添麻烦了。”

  三个人一起踏上南下的旅程,日夜兼程之下,只花了大半天就抵达华东省省会。袁宁领着方家姥爷几人前往第九医院。江医生出了事,医院门口多了两个保安,都配着枪,是上面调配过来的。袁宁三人要么老要么小,在门卫处做好登记之后就被放行了。

  袁宁看着眼灰沉沉的住院大楼,感觉比起上次看见它时有了不小的变化,好像更yīn沉了。也许是因为天色的关系?这边快要下雪了,天边黑黢黢,云层堆得厚厚的,压得人喘不过气。不知是不是错觉,袁宁总觉得大楼背后有什么东西正张狂地张牙舞爪……

  袁宁领着方家姥爷夫妻俩上了楼,正要敲方家舅舅的病房门,就听到隔壁病房传来压低声音的威胁:“江cháo生,你右手已经废了,现在医院拨出一大笔赔偿金,够你下半辈子花。疫苗的事你不要再向任何人提起,否则的话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隔壁病房的门并没有关严,门fèng里透出一丝丝惨淡的灯光,在这灰暗的huáng昏里显得有些渗人。

  那声音还在往下说:“就算你自己够硬气,想想还要你养着的妈妈,想想你还是单身。你要你妈妈陪你过苦日子吗?你要你们家绝后吗?你但凡知道变通一下,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qíng!要不是看在我和你爸是同窗好友,你爸又去得早,我可不会替你争取那么多赔偿金!你因为那小孩的死内疚有什么用?他家属可是废了你的右手啊!要不是巡警后面帮你挡了一刀,你连命都没了!”

  袁宁只听了半截,却也意识到背后藏着怎么样的可怕事实。疫苗?内疚?赔偿金?小孩家属?袁宁心突突直跳。

  袁宁还想细听,里面已经传来江医生的声音:“滚!”这一个字蕴含着无限的痛苦与挣扎。

  哐当!

  是药瓶砸在地上骤然碎裂的尖锐声响。

  “你这个疯子!”说话的那人咒骂起来,“怎么没被砍死!”

  那人边骂着边往外走,拉开病房门大步迈了出来。那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头发梳得油里油气,中间有点秃,脸盘也有点大,眼盖虚浮、jīng神不振,像是被掏剩空壳子的行尸走ròu。瞧见准备敲隔壁病房门的袁宁三人,中年人脚步一滞,啐骂一声:“晦气!”接着中年人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袁宁顿了顿,提着水果敲开了方家舅舅的病房门。病房里已经有护工守在那,是章修严叫人帮忙请的。方家舅舅出事后憔悴了很多,完全没了上回卖房分钱时的jīng神气。

  看见方家姥爷带着他们的“后妈”一起过来了,方家舅舅嘴巴动了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妻子见钱眼开,卷了钱跟人跑了,丢下受伤的他和年幼的女儿。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愿意等他们父亲这么多年,在他们父亲病倒时愿意独自照料他们父亲的“后妈”有多难得。

  方家舅舅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喊道:“爸。”他犹豫了一下,对着“后妈”喊,“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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