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修严:“……”
莱安没让袁宁送,自己出了门。他来时什么都没带,离开时也是两手空空,潇潇洒洒地下了楼。天还没亮,天边还是暗沉沉一片,整座城市像是沉睡的野shòu,到处都是黑dòngdòng的窗口,没有多少人家亮着灯。
这个时候昏暗的路灯倒成了最亮的光。
莱安在路灯下站了一会儿,身后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过了许久,他才重新迈开脚步,走入茫茫的夜色之中。
莱安离开了,袁宁和章修严没有回房。袁宁把莱安说的话告诉章修严,章修严眉头一皱:“他说的这个人指的是他自己?”
袁宁摇摇头:“我感觉不像。”
莱安那样的人天生与整个社会格格不入,他能够轻而易举地掌握一切规则,不管是法律的世俗的、白道的黑道的,统统都难不倒他。可正是因为这份轻而易举,才让他始终游离于外。他永远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也永远不会像个普通人那样汲汲经营。不管从哪方面看,都看不出他在“努力弥补”“努力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所以莱安不会在说他自己。
那么莱安指的是谁?
莱安前科太多,章修严对他所说的话不太信任。如果真的有着这样一个人,那莱安为什么要问袁宁?难道他所说的那个人和袁宁认识?章修严说:“也许这又是他的刻意误导,不用太放在心上。”
袁宁却觉得有些不安。他隐隐感觉有些事正在发酵,但又没办法理清到底是什么事。他想了想,对章修严说:“我们按照原来的计划回华中一趟吧。”不和章先生好好谈一谈,他心里还是不踏实。
两个人洗漱后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开车回华中。凌晨路况好,一点堵都没碰上,他们很快出了市区,顺顺利利地上了高速开往华中方向。
天色亮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家门口。沈姨正在准备早餐,听到动静走了出来。见是他们,沈姨脸上满是高兴:“宁宁,修严,你们回来了?”
袁宁上去抱了沈姨一下,和沈姨一起做早餐,等着章先生和薛女士醒来。
薛女士很高兴。
章先生只是点点头,解决完早饭后把袁宁和章修严叫上书房说话。袁宁和章修严对视一眼,跟着上了楼。坐定之后,章先生先开了口:“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有些事以前不跟你们提起是因为你们还小,也没站稳脚跟。现在事qíng渐渐明朗了,事qíng也快到了收尾阶段,告诉你们也没什么。”
袁宁和章修严安静地等待章先生下文。
莱安和薛家一表千里,基本没联系过,大概连薛家姥爷都不记得他们之间有这一重表亲。这样的关系本来根本不足以让章修严喊他一声“表舅”。可在追查好友的死因时章先生与莱安碰上了。那时莱安还是个半大少年,却有着远比同龄人成熟的心智与手段。章先生与薛女士结婚之后,莱安明里与薛家认亲,暗里却是与章先生结盟。
他们其实有着不同的目标。
章先生想要找出暗害好友的存在,莱安却是想掌控那一切。可是因为有着共同的敌人,他们的盟友关系这些年还算牢靠。
章先生说:“让那些人藏在暗处的人脉网逐渐bào露就是莱安做的。既然不能为他所用,他自然要把他们全部斩除。”
为了达成无论如何都要实现的目的,章先生并不介意与游离在善恶边缘的莱安合作。
一切都有了解释,袁宁心里却还是不踏实。他和章修严在家里陪了薛女士小半天,带着薛女士烤得小蛋糕和饼gān回了首都。
莱安这次回国来得突兀走得也突兀,走了之后就如前面几年一样没了消息。国内倒是有不少动静,世上瞎子虽然多,但不瞎的人也不少,发现身边埋藏的隐患之后自然会动手清除。那张藏在暗处的网还未完全露出水面,已经被剪除得七七八八。
袁宁知道的人里面,就数沈霁云和开酒店的殷老板他最熟悉。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许久不露面的殷老板终于又出现了,还邀请袁宁过去吃个饭,拜托袁宁帮忙牵个头办个书法jiāo流会。
袁宁应邀而去,果然又见到了那位爱好书法的殷老板。殷老板和他聊了一会儿,话题不知怎地绕到沈氏那边,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如果你和沈先生相熟的话,不如给我牵牵线。我前段时间回老家,答应给老家那边捐献一批医疗器械,这方面还是沈氏最让人放心。”
袁宁隐隐觉得事qíng不是那么简单,这也许会成为一个不错的突破口。他答应下来,吃完饭后和殷老板道别,回家打电话到沈霁云那边说起殷老板的邀约。
沈霁云说:“小事而已,让那位殷老板自己或者派人来一趟就好。”
袁宁听出沈霁云语气里的疏淡,也明白自己这样的试探有些唐突,只能礼貌地结束了通话。
沈霁云挂断电话后一直心神不宁。既然有心要摆脱过去的一切,他自然不会当个瞎子和聋子,首都有哪些人是自己的“同类”,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几年听话的都还在,不听话的一个个被铲除,而这位殷老板大约算是“听话”那一类——又或许这位殷老板打拼不出什么成绩,根本不被放在眼里,所以一直相安无事。
为什么这位殷老板会通过袁宁联系他?
又过了两天,沈霁云见到了亲自登门的殷老板。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试探了一会儿,殷老板在沈霁云清明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打开了带来的公文包。
沈霁云瞳孔一缩。
公文包里有着两支药物和两支没开封的注she器。
殷老板说:“这是阻断剂,可以针对xing地阻断我们体内那种药物,帮我们彻底戒断对它的依赖。”他把其中一个注she器开封,熟练地把其中一支药物打进自己体内,“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我选择相信。哪怕是假的我也认了,提心吊胆的日子我已经过够了。”
殷老板把药物打完,将注she器扔开,起身向沈霁云道别,什么都没多说,转身走了出去。
沈霁云看着桌上摆着的公文包,面色晦明不定。过了许久,他拿起剩下的那个注she器,取了药物,把针尖扎入自己的血液之中。异物进入血液并没有带来太多异样的感觉,只是药物起作用之后他突然有些困倦。他将药瓶和针管处理掉,jiāo待秘书和助理不要来打扰,一个人走进休息室歇息。
他没立刻睡着,但意识已经有些朦胧,脑海里闪过许多纷杂又莫名的画面,一时是莱安恶劣的笑,一时是莱安虚假的承诺,一时是莱安心口的新伤疤。过了很久,那些不停转换的画面才渐渐平息下来,世界变得非常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为什么会这么安静?
他想了很久才突然想起,他变成了聋子啊。
为什么不早一点彻底听不见?要是早一点听不见,他就不会听见那样的对话——
“我以为你很喜欢他。”男人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讶异,“舍得把他送到那里去?”
“喜欢?怎么可能?那家伙一点意思都没有,”那把平时很爱撒娇的声音依然带着未褪的稚气,“我又没让他救我,也没让他对我好,是他自己傻啊。这样的蠢东西,送去那边最适合了。爸爸,我现在烦透他了,你赶紧把他送走吧。”
“既然你开了口,我自然不会不答应。”男人似乎把男孩抱到了膝上,轻轻亲吻男孩的脸颊,“毕竟我最疼的就是你了,我的小宝贝。”
要是早一点听不见——
要是早一点听不见,他就不会知道把自己送进地狱的人是他最亲近的人。
沈霁云昏昏沉沉地睡去。
沈霁云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发暗。已经到了需要注she药物的时间,他的身体却没有出现任何反应,伴随自己那么多年的痛苦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再也找不到半点痕迹。他为了寻求解决这种痛苦的方法这些年来拿下了不少先进的医疗技术,却只能做到使用一些替代药物减轻痛苦。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
他和沈氏都应该有新的开始。
沈霁云下了窗,走出休息间,在电话旁站定,停顿了一下,拨通前两天曾打过来的号码。他开口说:“是袁宁吗?”
那边传来少年的声音:“沈先生?”
沈霁云说:“有件事想要拜托你。上次你说起买个牧场,我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你能让人帮我留意一下吗?”
袁宁愣了一下,答应下来:“没问题。”
沈霁云道了谢,挂断电话。袁宁年纪还小,背后却有着让人难以忽略的人脉,他是章家的养子,韩家的外孙,与虞家关系亲密,还与水云间那边有着密不可分的合作关系。往袁宁身边靠拢,最能表明立场,也最能保下沈氏。
更重要的是与袁宁这样的人往来,永远不必担心突然被狠狠地捅上一刀。
不管莱安是真承诺还是假承诺、是真放手还是假放手,那一切都该彻底结束了。
第244章 相聚
殷老板和沈霁云的靠拢让袁宁敏锐地意识到其中的变化。他与章先生通了一次话,章先生没细说, 只说了一样:“莱安得偿所愿了。”
原来莱安习惯了国外生活, 对国内并没有多大兴趣,剪除了国内一些不安份的家伙就撒手不管, 收尾的工作都jiāo给国内各方势力来完成。
莱安还要在国外好好发展,无心在国内掀起太大的风làng,有些安分守己的便解除了对对方的控制——这是与上面一些人的协议。
章先生提到了那边控制“下线”的方法, 一方面是钱权上的cao控,另一方面则是从身体上去控制——包括从小时候开始的“jīng神驯养”和利用成瘾xing药物间接控制,若是十分被看好的基本都会双管齐下。
袁宁想到了当初德昌文化的恶劣做法, 便明白德昌文化的手段到底是从哪学来的。他说:“若是他们用成瘾xing药物控制‘下线’,又怎么能放他们自由?”
章先生见袁宁刨根问底, 才多说了一些:“莱安自己误用了药物, 这些年一直在寻找摆脱的方法。那边的人暗中做了不少活体实验, 今年年初终于研究出副作用最小的阻断剂。这几年这些‘下线’各有发展,有人愿意保他们、为他们和莱安谈判, 自然可以为他们争取到解决药瘾的阻断剂。”章先生停顿了一下, “事实上莱安选择现在退出国内是正确的,因为那边正渐渐失去对‘下线’的控制力, 他们当年织的网正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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