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行的脸色越发yīn郁,一双眼眸漆黑,好似bào风雨来临前的沉闷午后。“你父亲是林成志?”
左眼皮跳得欢腾,未央眯起眼,意识到危险,骤然间全副武装,一如蜷缩刺猬,“程先生调查我?哦,原来我这样大的魅力。”
话音未落,程景行已忍无可忍,一脚将茶几踹翻,几上茶杯烟盒烟灰缸一溜烟滚下来,好大声响。
他恼怒地拉扯颈上领带,奋力掰开衣领,衬衣领口上端纽扣统统散落。他像一头愤怒的狮,胸膛起伏,青筋bào现,喘息不定,仇恨怒视。
对阵
未央被吓得一愣,又见他恨恨朝她看来,不由得一点点往后挪,而这动作仿佛触怒了他,他霍地起身,长臂一伸就要来捞她,而她更是灵活,爬起来便往门外冲,偏偏腿不够他长,在门口即被逮住。
程景行气昏了头,也顾不着手上力道,抓着她纤细手臂,一把掰过来,将她甩在门上,另一只手向后一撑,砰地一声关紧了门。
未央的背撞在硬邦邦实木大门上,疼的心都揪起来,抬起眼,一张bào怒的脸近在眼前,他一手撑在她耳旁,另一只手扣住她手腕,将她小小身躯困在身前,这姿势这距离暧昧而危险,他粗重呼吸全然扑打在她颈上,激起一片片细小疙瘩,撩拨敏感脆弱的神经。
“跑什么跑?我还能杀了你不成?”他咬着牙,忍着恨,仿佛要将她咬碎。
未央心中惊恐万分,却无奈他是有权有势上等人,只得战战兢兢装出笑脸,赔上不是,千错万错,都不是钱的错。“怎么会?我只是想去倒杯茶。”
又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装出满脸无辜,“程先生也渴了吗?”
“你他妈少给我来这一套!”他大吼。真不好伺候。
未央在心中骂,彻头彻尾神经病,抓去疗养院里吃馊食喝臭水才好。
张口是错,不如闭嘴,任他抽风,吵一吵过去了就好,如经期女人,不能惹。
对视许久,程景行越发焦灼,拖着她手腕又将她塞回沙发,指着她喝道:“坐好,哪也不许去!”
他转过身,背对她,揉着一头短发,那背影,教人看了心疼。
世界充满变数,何以会走到如今一步,谁能知晓。
恨恨恨,恨不得掐死那小妖jīng,年纪轻轻不知学好,风月场里穿梭,吃青chūn饭,卖ròu为生,自甘堕落,害人害己。
一回头,她竟还在笑,简直可恶。
她将横倒在地毯上的茶杯扶起,盖好杯盖,收拾妥当,方才抬头问:“程先生有什么难言之隐么?我听着就是,绝不说出去。”
程景行见她轻松模样,顿时起了坏心,耐不得他一人苦熬,偏要拖她进来,瞧瞧那时这黑心肝小姑娘是否仍能如此游刃有余。
于是重新面对面坐下,点一根烟,耐下xing子说:“知不知道你母亲是谁?”
未央一时警醒,接下来的事qíng约莫猜到几分,面上仍是无所谓样子,“我爸爸说我命苦,生下来便没了亲娘,至于姓什名什,都是已故伤心事,何必记挂,徒增伤悲。于是我也不再问了,横竖死了就是死了,他不愿说,又何苦bī问。”
“哼——”程景行满脸讥讽,“看来你还是个孝顺孩子。”
未央不甚在意,继续说:“孝乃立人之本,程先生想必是极孝顺的人。”
他挑眉,那一瞬风qíng,惹人沉醉,“噢?何以见得?”
她笑,那一垂首温柔,引人追寻,“说不清楚,全凭女人直觉。”
程景行道:“分明是十几岁小姑娘,女人,你还差得远!”
未央眨眨眼,偏着头,微笑提醒,“今早就已成了女人了。”
程景行的神色刹那僵直,yīn云密布,是她又一次挑衅,好个野xing难驯。又是懊恼,明明要步步紧bī,却被她轻描淡写绕走,是他轻敌。
而未央自有算计,看他被那一句话触怒,她隐约猜到,他与她有千丝万缕联系。最糟糕的一种,莫不是与她有血缘关系。
“林未央。”他身体前倾,郑重其事,“你母亲并没有死,是林成志带走你,瞒了你十六年。”
“所以呢?”她抬眼,斜睨,狡黠如一尾令狐,却有看透世事的淡漠,侵染决计不会出现在十六岁少女眼中的冷然,“程先生要告诉我,当年母亲并非不要我,而是世事艰难,一个名门闺秀同一个吃软饭有家室的男人,无论如何走不到一起,而孩子生下来对女方而言拖累更重,于是乎,只好托付给男方,却不料他带着孩子一走十数年杳无音信,女方寻子不得,只好放弃?”
这回还是程景行吃惊,又皱眉,满是嫌恶,“你都知道?林成志都告诉你了?”
未央摇头,“十几岁小姑娘不是人人都好骗,我拼拼凑凑大约是这么个故事,但现在看来……主线正确,细节出错,似乎,母亲并不是都如课本描述那般伟大,外公外婆也不是都爱含饴弄孙。”
末了苦笑道:“爸爸什么都没说过,你放心,连那女人名字他都不曾提过。”
他沉默,林未央这个女孩子给他太多惊讶,聪明得让人头痛。
“那么……”他不说话,便只得由她来开口,故事总要继续,“你的故事呢?程先生?往事略去,可以直接说目的了。”
他心qíng很糟,极其不喜欢被别人掌控的局面。
又是一阵沉默,等得人耐xing耗尽。抬头看,他却还在扮深沉,若不是一张俊脸赏心悦目,恐怕早要摔门而去。
“我来汐川并非为公事,而是为了把你带回去,林未央。”
“原来找我好容易。”她轻轻感叹,更像是讥讽,笑里藏刀,防不慎防。
她态度嚣张,与先前判若两人,“怎么?你不怕我了?”
未央撑着下巴,目光落在他松散的衣领上,“程先生已不是我的客人,自然不用处处赔小心,时时陪笑脸,更何况,我心qíng不好,没有兴趣再装。”
程景行有些无奈,依旧忍不住嘲讽,“原来心xing颇高,又何苦来做这一行?好好念书不行?偏偏爱玩乐爱消遣,好逸恶劳,最终只好靠身体吃饭。”
未央突然觉得自己已变身斗士,要与这不食人间烟火上等神仙三百回合,哦,她就是那孙猴子,如来佛祖却还在西天念经。
“程先生不知道‘世事艰难,生活所迫’八个字如何写?人人都想过上等生活,生来有保姆有牛奶,五六岁上最好小学,有老师耐心一遍遍教,回家来做小霸王,想要什么开口就是。十四五岁青chūn期,还得有人讨好有人开导,动辄自残自杀离家出走?不不不,老天爷素来不公,有人生来泥地里打滚,饥一餐饱一餐,更不用说念书识字娶妻生子,有一口饭吃有一件衫就已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顿一顿,更问:“程先生饿过肚没有?那腹中空空饥饿滋味,如蚂蚁噬心,教人终身难忘。”
程景行一愣,回过神来才悟到——竟被小辈教训,看她那隐隐得意模样,胆大包天,真叫人气闷。“任何挫折都不能成为堕落的理由。还是……你在怨恨,怨恨母亲将你抛弃,如果留在程家,兴许过的也是富足生活。”
问到点子上,她正等着这一句,心底里窃笑,眼睛里却是肃然,“堕落?没有买家,哪来的卖家?无所谓,总有人陪我一起堕落,十八层地狱走一遭,手牵手也挺làng漫。您说是不是?”
她像一根针,心眼比针小,却比细针锋利坚韧。
程景行恨恨瞪着她,“我建议你,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太遗憾,要所向披靡才痛快。她双手环胸,好整以暇,主导权都在她手中,怎教人不快乐,“啊,忘了问。”恍然大悟,又有十分好奇,“既然我母亲姓程,那么程先生和我是什么关系呢?”
呵,什么关系,自然是男女关系。
程景行看着她不怀好意的笑,心中思虑是否应该将她带回程家,这魔星一般人物,不知会掀出什么样风làng,最起码,她已将他搅乱。
但诺诺已等不了。
“你母亲程微澜是我二姐。”
未央有片刻怔忪,虽是意料之中,但事实说出,仍旧让人惊叹。原来昨夜零乱片段竟是惊天动地,原来本以为再不相遇的两人,原来本是两条永不相jiāo的平行线,却被命运颠覆了界面,再次相jiāo。
“舅舅?”她想得出神,不自觉念出口来。
“如果你愿意的话。”
不想,她摇头,“可以选择不吗?”
这又让程景行迷惑,“为什么不?大好的前途摆在面前,只需点一点头,就有富足的生活,慈爱的母亲,光明的未来等待。”
这回轮到未央欺近了,看着他的眼睛,反问道:“十六年前扔下新生女儿不顾,十六年间不闻不问,十六年后却突然千里寻子。程先生,你是生意人,比我更明白,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高额诱惑之下,是更深的陷阱,我不是擅于攀援的人,自认躲不过。请程先生高抬贵手,放过我。”
她的眼睛,倒映着他的影,这样清澈明晰,透亮如饱满明珠,他喜欢,她的眼睛。
程景行摊手,“父命难为,恕我无能,无力相救。”
未央问:“将我绑走?或是用家人生命威胁?”
程景行无奈地笑,“林未央同学,我不是黑社会。”
不料她挑眉,理所当然,“一样,不是吗?”
程景行道:“许秘书会去与你家人商谈,失去女儿的损失,我们尽量补偿。”
“谈妥了告诉我一声好吗?我想知道林未央值个什么价钱。”她已站起来,理了理裙摆,抬头看着墙上挂钟,十点四十五,赶回去还有最后一节课未完。
程景行架着腿,神态悠然,“好,你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吃过午饭就走。”
未央点点头,“祝您顺利。”
“除了昨晚。”程景行转过脸,看向顿在门口的林未央,“一切都很顺利。”
又整理衬衫领口,眼皮不抬一下,“我希望我们都将昨晚的事qíng忘掉,如果你需要封口费的话————”他与她的眼神相遇,一个轻慢鄙夷,一个桀骜不驯,“我会另外支一笔钱给你,多少够?”
未央回过身来,默默微笑,阒然不语,笑得他双眉紧锁,才开口,“一万?买不来程先生一件衫;五万?大约还不够程先生一局牌;十万?舅舅肯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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