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桑始终认为,头发是女人身体最最敏感的部位。结发、绾发、束发……都代表着男女之间某种隐秘的qíng愫。当帅哥美发师轻柔地拨弄她的一头卷发,透过镜子,仔细端详时,她的心就忍不住一阵颤栗。
都是帅哥惹的祸!没事长这么帅gān嘛?尤其那一双深邃的双眼皮,长长的睫毛……
可惜了,这样一双炯炯美目,这样一对无人能及的长睫毛竟然生在男人脸上。
可惜了,帅哥的五官固然jīng致,身高只有一米七,如果能再长10厘米,才堪称完美。
完美?这世上有谁是完美无缺的?长到25岁,她只见过一个完美的男人。高大挺拔,英俊不凡,气宇轩昂,更兼头脑聪颖,口才出众,体育也是顶呱呱,被人称作“十项全能”。
当所有女生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唯有她“举世皆醉我独醒”,站在女生寝室的窗前,发表一番豪言壮语:
“我绝对不会爱上这种男人,因为他太完美,太可怕了!”
昔日小女生的戏语,言犹在耳,信誓旦旦。但是,谁又猜得到结局呢?
耳边,电chuī风的“嗡嗡”声停止。
陌桑来不及审视自己改头换面后的崭新形象,手机的铃声适时响起。
她摸出了手机:“喂?”
“桑桑,有空吗?晚上一起吃个饭?”是夏萋萋高扬的清脆嗓音。
“好啊。”陌桑慡快答应,正好让她“鉴赏”一下自己的新发型。
都是S城的小白领,家在外地,且都未婚,周末有大把时间消磨。
“意大利风qíng。”夏萋萋很快作了决定。她是典型小资女人,酷爱咖啡,讲究qíng调。
意大利风qíng和这家美发店同属一条街,仅仅10分钟的路程。
不紧不慢地走过去,还是比夏萋萋先到。陌桑在窗边的位置坐下来,从二楼往下看,街边风景和来往行人,一览无遗。
这间店她来过很多次,每次都是和夏萋萋一起来。作为这个城市仅存的旧识,两人来往频繁,经常见面,不是相约一起逛街就是看电影喝咖啡什么的。
夏萋萋和陌桑大学里住一个寝室,却不同系。同居四年下来,关系不咸不淡。毕业后一年在S城街头偶遇,夏萋萋惊喜地轻呼:“原来你也在这里?”两人才渐渐热络起来。
夏萋萋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子,身高一米七,长相酷似张柏芝,外语系的文艺部长兼“系花”。追求她的男生,多得可以绕cao场排好几圈的队。而她偏偏眼高于顶,一个也看不上。
大学时代,这样美丽且骄傲的女子,不是陌桑这种平凡女生可以结jiāo的。但出了社会,她们反而成了朋友,而且是可以说真心话的那种。
三年相处,彼此都大跌眼镜。夏萋萋收敛了在学校时的趾高气扬,变得平易近人,而陌桑也不是当年那个乍呼莽撞的小女生,沉静几分,也稳重几分。
“社会真是一座大熔炉啊!”夏萋萋不止一次地感叹,语气中隐隐有些沧桑。
想想大学也没毕业几年,却足够把少年时的锐气傲气丢在了天空另一边。时间就有这样的本事,在不经意间流逝,从来不懂回头。
青chūn其实就在来不及细细回味之前,从指fèng滑过,像洒落的沙砾,让你握不牢,也留不住。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
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
谁遇到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
谁看了我给你写的信,谁把它丢在风里?
……”
宁静的店堂,低柔的音乐。这便是夏萋萋喜欢吃西餐的原因,少了嘈杂,少了混乱,让人的思绪能够沉淀下来,静静回味。
电话突然响起。在这安静而优雅的空间,乍起的铃声虽然柔和,仍显得刺耳。
陌桑赶紧把手机找出来,刚接通,便听见夏萋萋气喘吁吁的声音:“桑桑,我刚走到半路就被老总抓包了,要我赶回公司去,说是有重要文件要处理。对不起,不能陪你吃晚饭了……”
这已经不是夏大美人第一次慡约。陌桑压低嗓音轻声说:“没关系,你去嘛。我早就习惯了。”
挂断电话。陌桑冲穿着蓝色制服的服务生招手:“麻烦给我一杯焦糖玛奇朵,另外再来一份意大利面。”
服务生点点头,给她上了一杯红茶,转身离开。
陌桑纯属无聊,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影,瞥见不远处坐着的一个男人。
初见
12岁,陌桑进入A城一中就读。
那是全市重点中学,高手云集,帅哥美女如云。而她却是个别扭的小丫头。枯huáng的短发,因为没有时间打理,总是乱糟糟的。圆嘟嘟的脸,细长的单眼皮,身材矮小而且肥胖,鼻翼还躺着几粒难看的雀斑。
在自尊心与虚荣心都异常活跃的少女时代,美丽与她无关,苗条与她无关,男生的注目礼更与她无关。
可是,这样不起眼的女孩,还是让一些人记住了她的名字。她的作文写得很捧,常常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朗读。在全校作文竞赛上,她还拿下了初中组的第一名。
陌桑之所以作文写得好,因为她经常和远在B市的母亲通信。
彼时,晏娅已经再婚,成为一个5岁小男孩的继母。那曾经温暖的怀抱,疼惜的目光,牵过的双手,都不再属于她。
父母离异后,陌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初一那年暑假,秦牧云也组建了新的家庭,她则搬到城里和奶奶一起生活。
父亲结婚的那天,陌桑从婚礼上跑了出来,一个人沿着江边走了很久,一直从晚霞满天走到夜幕低垂。
头顶的路灯亮起来,投下微弱的桔色光芒,映照着她孤独纤细的影子在地面游移。
街角有一个小型公园。夏日的huáng昏,里面有很多小孩,跑着叫着跳着,笑声不绝于耳。陌桑站在那儿,羡慕地望着那些和父母呆在一起的小孩,他们多么幸福,多么快乐啊!
她也曾经有过这样快乐的时光,7岁那年国庆节,父母带她到小公园来玩。她坐在刷着红漆的秋千上,父亲一次次地把她抛向天空,再一次次地dàng回来。
“爸爸,dàng高一点,再高一点!”空气中,响起童稚的笑声。
“慢点,宝贝,小心摔着!”是妈妈担忧的声音。
“不怕,有爸爸保护我,桑桑一点也不怕!”
“是啊,我们的小桑桑最勇敢!”爸爸慡朗而开心地笑。
……
陌桑走向公园角落的秋千架,唯一一架刷着红漆的秋千微微地轻晃,证明有人刚刚离开。
偷偷跑出家门的女孩,立刻坐上去,慢慢地dàng着秋千,来来回回,像是一场场宿命的轮回。
夜越来越深,小公园的人都走光了。陌桑看着黑漆漆的夜色,再也控制不住地泪雨滂沱。
深夜的小公园,她独自坐在孤伶伶的秋千上,哭得很伤心。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白色球鞋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里,然后,是一块白色的手帕。
她抬头,看到一张微笑的男生的脸。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五官,只觉得面容清秀,一双眸子如夜色般黝黑,jīng光闪烁。
“咦,你不是初一(2)班的秦陌桑吗?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鼻子?”
陌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生斜着嘴角坏坏地笑:“因为你又矮又胖,长得像澳大利亚的树袋熊!”
“你才像树袋熊呢!”陌桑恨死了这个冒失的男生:拜托,人家已经够惨了,你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快点擦擦吧,满脸的泪水,更丑了!”男生仍旧笑。
他的话挫伤了陌桑的自尊心,她一把抓过那块手帕,扔在地上,重重地踩上两脚说:“就不擦就不擦,气死你!”
男生没有生气,弯腰拾起那块手帕,笑嘻嘻地说:“原来你不但长得丑,脾气也很坏,简直就是个野蛮丫头!”
陌桑的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她恶狠狠地瞪着这个可恶的家伙,抬起右脚,照着他的小腹踢了过去,说:“我让你知道,什么才是野蛮!”
“哎哟!”随着一声惨厉的尖叫,男生立刻弓起身子,蜷缩成一团,嘴里呻吟着:“疼死我了!”
陌桑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踢疼了他。男生比她高了一个头,如果真的惹恼了他,自己一个纤纤弱质小女生,肯定会吃亏。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她不等他站起来,仓皇逃离作案现场。
“秦……陌……桑,我不会放过你!”她跑得呼哧呼哧直喘气,一口气跑出了小公园,但那个声音仍不罢休地从后头紧紧地追过来。
还好,他的人没有追上来!陌桑忍不住回头张望,然后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样一闹,她完全忘记了因父亲结婚产生的不愉快,蹦蹦跳跳地回家去了。
但是很快,陌桑就知道那个男生是谁。
过完暑假,陌桑升上初二。按照学校惯例,每学期的开学典礼上,校长都要进行长篇训话,然后邀请校级“三好学生”上台领奖,介绍学习经验。
虽然奖品很微薄,无非是笔记本、钢笔什么的,却是全校学生梦寐以求的殊荣。
陌桑当然不够资格,她除了语文好以外,其他功课都平平,尤其是数学,最叫她头疼。
评选“校级三好学生”的条件十分苛刻,语数外三门主课必须90分以上,体育也要是优秀。而他们学校,有很多不爱运动偏科的学生,文化课虽然不错,体育却不及格。
陌桑的同桌方可莹就属于这一类型。她生得娇小柔美,文文弱弱,每次体育考试都不达标。
“唉,真是可惜!”陌桑站在初二(2)班的队伍中,心不在焉地听着校长训话,一边和方可莹窃窃私语:“今年的校级三好学生又没有你。”
“我反正也评不上,有阿薰就可以了。”方可莹微笑着说,目光温柔地落在主席台上,晶莹闪亮,“他永远是最优秀的!”
阿薰?这个名字,陌桑听方可莹说起过很多次。方可莹父母也是大型国营企业的职工,那家工厂是由繁华的S城迁移到内地来的,当时叫做“支援三线建设”。大多数职工都是S城人。所以,方可莹虽然在A城长大,却说一口地道的S城话,吴侬软语,娇俏柔媚,就像她的人一样。
S城话最突出的特点,名字前面会加一个“阿”字。比如,方可莹从不叫她“桑桑”,而叫她“阿桑”。
陌桑知道这个“阿薰”,他是方可莹的邻居,从小青梅竹马,在一个厂区长大,感qíng非常好。人却从来没见过,他是新来的转校生。虽然方可莹总是说他如何的英俊,陌桑却不大以为然。
S城的男生,优点无非是肤色白皙,五官却太过细致,“小白脸”、“娘娘腔”,不是她喜欢的那种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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