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的大型荧光电子钟数字,跳到23:59:00。
一个稚嫩的小孩声从人群中刺出:“倒计时了,妈妈!”所有迎接新年的人们都扬起笑容,礼pào就绪,大家开始不约而同地望着大钟倒数,声音整齐而一致:
“60——59——58——57——56——54……45,44……”
奥兰多对这种无聊诡异类似于全人类智商都集体倒退到幼稚园的数数活动完全不感兴趣,他继续在人堆里穿行,看起来非常违和。
“22——21——20——19——18……10——9——8——7——6——5——4……”
就在此刻,金发男人耳畔捕捉到一个非常熟悉的嗓音!
这个声音非常响亮,足以听出其主人的兴奋度。
……这恐怕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声音,如同恶魇与美梦,萦绕在他四周,挥散不尽。
“3——2——”广场上的集体倒数声越来越大。
他陡然停下脚步。
“1——”顶峰。
巨型电子表的数字跳到,00:00:00,新的一年,到了。
嘭——!
嘭——嘭——嘭——嘭——!
几连发的礼pào升腾到高空,彩色的火球瞬间崩裂!花蕊一般爆放在云霄,金huáng,银白,鲜紫,淡粉,jiāo织串联,绚烂变幻,天际因此变得大亮。焰火总是短暂而绝美,昙花一现般起始,落幕之际,宛若破碎的闪烁星辰……伴随着漫天的焰火,广场上的人全部欢呼跳跃起来,互相恭贺新年快乐,鼎沸出一大片节日的欢腾气息。
奥兰多飞快地回头,凭借身高优势劈开人群,群众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拥挤。他开始憎恶全球人类怎么这么多,冰岛明明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小的国家。
奥兰多非常直接地拽回一个个黑发背影的女孩看了又看。
都不是她。
这样过去几分钟,奥兰多放弃寻找,双手重新cha回兜里。男人戴着一双天蓝的羊羔绒手套,风格过于可爱,跟他一身正经的打扮极其不搭。
人太多了,灯火又太暗,又或者,他只是听错了,声音相近的人明明有许多。
对,一定,一定是他听错了。
可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是心存侥幸。
☆、第五九章
二月初,冰雪依旧笼罩着兵士的每一寸土地,每家每户的窗台上,都结着一簇簇珊瑚般jīng致的冰晶。
奥兰多正和朋友在she击馆里找乐子。
场馆是露天的,坚硬的银白色冰块混淆在蓝色的湖面,湖对面就是奥兰多的目标靶。she击场里的枪械种类很多,she击结果也是全自动报数。
奥兰多选择的是50m手枪,举着一边手臂,发泄般将60发子弹打得一gān二净,自动报靶器以优雅的女声一遍遍念出结果——
“9.8,10,10,9.7,9.9,9.8,10……”
在一旁观看的海盗友人“啪啪”鼓起掌来,评价:“小huáng毛,你的she击技巧越来越jīng湛了,我记得你五年前过来的时候均分才不过九。现在的你,简直可以去参加奥运为国争光啦。你知道的,你们国家体育水平菜得很,还一直死皮赖脸地申奥。”
说话的男人看起来约莫有四,五十岁的年纪,光头,拥有北欧人特有的高大鼻梁,xing感的络腮胡子写满沧桑。他一身大块肌ròu轮廓清晰,几乎能爆开黑色的西装和衬衣,一点也不像这个岁数该有。
阅历和气质的因素,威利斯连笑出的眼纹都能延生出十足的男人味。
他是芬兰人,叫威利斯,挪威海域的掌管者。同时也是一名厉害的商人,黑白通吃,北欧这一带的鳕鱼进出□易,有40%都得从他眼下经过。
奥兰多摘掉头上的遮光帽,端起威利斯身畔的热果汁,喝了一口,眯起眼看冷huáng的太阳,讥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伦敦奥运会,英国拿了29块金牌。而你的国家,芬兰,是0。”
“哈哈哈哈,别光取笑圣诞老人,”老光头把玩着jīng致的虎头纹袖口:“你们不还是被中国压得跟玩儿似的……哦,对了,说起中国,”威利斯似乎想起什么:“听圈子里盛传,你和一个中国女孩人质结婚了?”
金发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yīn郁,他刻意淡淡地,一笔带过:“闹着玩的。”
敏锐的老光头瞥他一眼:“看你表qíng不像是闹着玩,像是已经离婚了。”
“能离婚都好了。”奥兰多平静地撂下这句话。
感受到年轻后辈对于这个话题的抵触和不愉快,善解人意的老光头不再多说。回想起前不久一个事儿:“说起来,我手下一艘船在挪威海,捞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什么?”金发男人坐到光头一旁的椅子上。
威利斯:“海怪,章鱼怪的尸体,像黑色的浮岛一样。比较有意思的地方是,我在那怪shòu体内发现了你们船的pào弹碎片。”
奥兰多湛蓝的双眸海水般晃起:“除了这个没别的?”
“没有了,所以真的是你们船搞死的?”
“是的,”失望一闪而过,奥兰多看向他:“这家伙险些让我送命。”
“哈哈,是啊,极具威胁xing和伤害xing的深水变异种。小子,托你的福,海事局付给我一大笔钱当封口费。这种变态玩意儿,一旦有消息泄露出去,肯定会对沿海的渔业经贸有影响。”
光头话音刚落,奥兰多搁在桌边的手机猛地震了。
垂下金色的眼睫,奥兰多瞥了眼屏幕上的号码,qiáng撼再一次席卷全身。他一时间不知是应该接,还是不接。
是秦珊母亲的号码。
见年轻人一直不动,老光头疑惑:“怎么不接?”
奥兰多垂在身侧手,握着拳头:“还没决定决定好。”
“老婆打来的?别这样,我又没和你偷qíng,咱们俩都是直男,”威利斯抬手想去捞黑色的直板机:“要不我来替你接?”
“我来吧,”蔚蓝的眸心一瞬间变得森冷,金发男人快一步抢过,胸腔起伏了一下,才按下通话键举至耳边。
“喂,奥兰多?”女人的声音,来自秦珊的母亲。
“是我。”
“珊珊呢?”
“说吧,找她什么事?”故意装出冷漠不耐烦的语气。
“今天是我们这边的chūn节,正月初一,我打个电话问她一声新年好也不行吗?”女人听见他语气不好,口吻也忍不住冲起来:“你懂chūn节吗?是中国的新年,合家团聚的日子,本来就是因为你,我们一家子才天各一方,你现在还敢凶我?快去叫姗姗接电话!她爸爸哥哥都守在一旁等着呢。”
奥兰多说不出话来,懊悔,心痛,自责,悲伤冲进他的喉咙,就阻塞在那里,让他一个字也吐不出,发不出任何声音。
“喂喂喂?你还在听我说话吗?快去叫姗姗接电话。”
从他耳膜上刮过的尖锐女声,渐渐拉得模糊而混沌……qiáng大的负面qíng感灌满身体,让他的所有感官都变得迟钝,再也无心接收这些纷杂躁动的外在讯息。
矛盾,挣扎,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对面的女人事实。
过了好一会,奥兰多才艰难缓慢地开口:“她还在休息。”
“这都几点了,还在睡觉?去叫她起来,这么重要的日子,还睡!”
“现在北京时间是多少?”奥兰多手肘撑桌,纤长的食指刮过眼皮,身心疲惫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地去做这个微动作。
“怎么了?上午十点二十。”
“女士,我想你大概忘了时差这回事。我和她目前在冰岛度假,这会冰岛时间是凌晨两点二十。”
“……”对方应该是真的被节日的气氛冲忘了这些重要事,沉寂片刻,才说:“等她起chuáng后,让她给我们打个电话。还有,你们为什么要在冰岛度假?!”
“很奇怪吗?我只是带我的妻子来过最地道的圣诞节。”
“……你们真的结婚了?”
“放你们走之前我就说过很中意她,求婚新闻也登过报纸,难道你们忘光了?”
电话那头一时间极度恼怒:“奥兰多,你这个臭小子,她才十六岁!你有没有人xing啊!”
“噢,这没什么。再见,秦女士。”奥兰多按挂电话。
短短三分钟的通话像是经历过一场搏击赛那样累,金发男人缓出一口气,对上威利斯的棕眸,后者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丈母娘的电话?”
“是的。”
老光头耸肩,“感同身受,男人生命中都有这么一个女人。所以……你真的结婚了?”
“是。”奥兰多已经无法否认这个美好又悲伤到极点的谎言了。
威利斯逗趣般给他起了个新名字:“那么,奥兰多·萝莉控,你的中国小新娘呢?我记得大家都爱这样称呼她,她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她在船上。”
“噢,我懂了。金屋藏娇,一定是。”
“也许吧。”
奥兰多不再看他,视线回到正前方,冰岛的天空像海一样蓝,冰一样清冷,云变成洁白的丝绒,团在天边。
那家伙好像从碰见他之后,就一直没摆脱过这些怪东西,没过上一天平静日子。
如果没劫持那艘中国游艇就好了。
如果没遇到她就好了。
****
雷市的另一边,秦珊正和顾和光一起擀皮,捏面,包水饺,迎新chūn。
秦珊调制了许多种馅儿,白菜猪ròu馅,白菜意为百财;香菇虾仁馅,菇同鼓,象征着鼓财和出人头地;芹菜牛ròu陷,代表着勤奋和牛气。
煮熟后,将一个个形状如堰月、元宝的饺子滚入鲜美的牛ròu羊杂汤里,热气腾腾地烫着吃。吃剩下的,就炸成香脆的锅贴子,蘸上醋或者麻酱,配以一碗入口速溶的红枣小粥。明快的小日子滋味就从这些简单的食物中流淌不尽。
于是乎,这个冬天,在这个距离祖国几千英里的冰封岛屿上,两个中国人也在这种实打实的佳节面食里,感受到了几分温暖熟悉的家乡年味儿。
冰岛的节日特别多,接踵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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