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骁的喉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过了很久,才咬着牙哑声应他,“嗯。”
杜宁修又往他怀里靠了靠,窝在他肩膀上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你身上……好香。”
谭骁咬紧牙拼命稳住呼吸,任他一路微微磨蹭着,用尽全力才忍住了想伸手拥抱他的冲动。
第04章
被杜老板qiáng行倚靠了一路,谭骁非但没适应,反而更紧张了。
杜宁修先下了车,弯腰朝他伸手,不咸不淡地说了一个字,“来。”
谭骁觉得自己特别没出息,就这么简简单单一个字,竟然就把他给说软了。他犹豫着抓住那只手,脚下却苏麻得厉害,被杜宁修一拉竟然没站稳,差点摔在他身上。
连一个“来”字都抵抗不了,简直没有比这更糗的事儿了。
谭骁臊红了脸,窘迫得全身发僵,杜宁修侧头看看他,忽然轻抚了下他的耳朵,随口说了句,“你这里还这么容易红。”
谭骁被他摸得一哆嗦,眼睛瞪得老大,耳朵彻底红到了根。
完全记不得怎么被拉进酒店的,一直到屁股坐在了一张椅子上,谭骁才茫茫然看了下四周,小心道,“这里是……”
“你吃饭了吗?”杜宁修回头朝助理吩咐一句,然后又扭过头来,“没吃的话,陪我吃吧。”
谭骁哪会拒绝,赶忙点头,“我也没吃,就……随便吃点就行。”
杜宁修抬眼看他,温声道,“和你吃饭,怎么能随便。”
谭骁觉得后脑勺嗖嗖漏风,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慌忙撇过头,耳朵又红了几分。
杜宁修道,“点的都是你爱吃的,我让他们端来了,稍等一下。”
谭骁咽了口唾沫,忍不住问了句,“你还记得我爱吃什么?”
杜宁修摆弄着桌上的餐具,嗯了一声,认真地说,“你的每件事,我都记着,”说着又缓缓补了一句,“一天都没忘过。”
脑子里又是嗡地一下子,谭骁不知道说什么好,讷讷垂下头,无措地摆弄桌上的纸巾。
还好很快就上了菜,不至于太尴尬。杜宁修不是哄他,端上来的的确都是谭骁以前爱吃的,说是以前也不为过,这些山珍海味的昂贵东西,他已经很久都吃不起了。
杜宁修时不时给他夹菜,自己却很少吃,谭骁有点看不过去,就拿了一只龙虾过来,手法有些生疏地剥了壳去了虾线,又蘸好了料,默默递到了杜宁修的盘子里。
杜宁修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顿,低头看着盘子里的虾,有点沉默。
谭骁也没注意,又自顾自抓来一个大闸蟹,如法pào制地拾掇gān净,掰开壳取了蟹ròu,一块一块夹到杜宁修的盘子里。
似乎是对付这些虾兵蟹将分散了些注意力,谭骁没那么紧张了,低声说,“你以前……挺爱吃螃蟹的,现在还喜欢吗?”
对面没有声音,谭骁有点尴尬,咳了一声,硬着头皮又说,“蟹huáng你不爱吃,我倒是还喜欢……你爱吃蟹腿来着,就是不太会弄出来,现在还不会弄吗?其实也不是很难,就这么掰一下,然后拿东西戳一戳……”
“我不会弄。”
杜宁修忽然出了声,谭骁吓了一跳,小心地抬头看他。
杜宁修戳了戳盘子里的蟹ròu虾ròu,看着那些被拾掇得gāngān净净的嫩白ròu块,慢吞吞说,“已经很久都没有……”话音又顿住了,半晌又平静道,“你再给我剥一点吧。”
谭骁呆了下,赶紧诶了一声,继续乖乖剥壳。
杜宁修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动作,漆黑的眸子里染了一层柔光似的,像是陷进了什么温柔的回忆里。
谭骁剥只虾,杜宁修就接过来慢慢地嚼,谭骁看他吃得认真,有点开心起来,手上的动作越发稳准狠,把一桌子的铁克将军全都掰碎了,高高兴兴地伺候进杜宁修的嘴里。
等消灭了三只大闸蟹,谭骁才收了手,态度又小心起来,说道,“这个吃多了也不好,我明天再给你弄吧?”
杜宁修盯着他瞅了一会儿,忽然说,“你走以后,我再没吃过这些了。”
“……不会吧,你现在……嗯,不是很有钱吗?应该天天吃这些……”
“我不会弄,”杜宁修打断他的话,“剥壳太麻烦了,我也弄不好。”
谭骁有点想笑,勉qiáng忍住了,无奈道,“也不是很复杂吧,要不你让别人剥好了再……”
杜宁修抬起眼皮来,板着脸说,“我就喜欢你剥给我的,不是你剥的,我都不吃。”
谭骁有点愣,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看到了小时候的杜宁修。
那时候父亲还没出事,家里条件很好,自己总拿这些好吃的勾搭那个惨兮兮的小孩儿,哄着他说,最后一块儿啦,吃不吃呀?这在你们学校食堂可吃不到哦?
杜宁修一脸的“我很馋但是我就是不说”,绷着脸,非常有气节地和他擦肩而过。
然后就在老远的地方不停地咽唾沫。
那时候的杜宁修又高冷又傲娇,实在是可爱,惹得谭骁老想逗他,可逗着逗着又心疼起来,总想方设法哄他吃些好的,什么幼稚的招数都使过。
可怎么也没想到,有天会换来他这么一句,不是你弄的,我都不吃。
谭骁觉得胸口有点发胀,勉qiáng压抑着,gān笑两声说,“我现在啊,可弄不起这些啦,”他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也是托了你的福,要不我都忘了该怎么剥这些东西了。”
杜宁修看着他的笑,半天才说,“所以你才做武替么?”
谭骁的笑容僵了一下,局促地抿了抿唇。
“我问过你们导演,你薪水不少,替身里面算是高的,”杜宁修瞥了眼他手腕上露出的一道疤,微微磨了磨牙,才说,“你家里的债,还没还完吗?”
谭骁垂下头,半天都说不出话。
他是觉得羞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果然他们家里那些事,全城的人都知道了吧……
杜宁修和谭骁都是在一个偏远的小城镇里长大的,那时候谭骁的家境非常好,说在他们小城里数一数二都不为过。谭骁xing格好,脾气也好,家里又有钱,很多小孩都认他当大哥,心服口服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做小尾巴。
谭骁从小就运动好,体格好,他父亲就gān脆买了个武馆给他,请了不少教练认认真真教他怎么打架。谭骁起初就是看电视里那些大侠啊警察啊打起架来特别帅,所以就兴致勃勃地学了好几年,以至于才十几岁就拔到了一米八的个头,身体也比那些只读书的小孩子们壮实漂亮得多。
那时候他就算长着一张很一般的脸,走到哪儿也都是发光的人物。要是有人说认识骁哥,那都是脸上贴金的事儿,可谭骁一点傲气也没有,明朗又亲切,喜欢他的小姑娘围着cao场能转一个圈,仰慕他的小弟更是多得能把那个圈儿填满。
而他就是在那段最得意的时光里,遇到了那个惨绿惨绿的倒霉孩子。
那孩子不是突然出现的,事实上,谭骁每次在武馆训练,都能看到一个瘦巴巴的小子窜头窜脑地在玻璃门外晃悠。可是谭骁一看过去,那影子就跟敏捷的野猫似的,哧溜一下就缩没了。
次数多了谭骁就有点哭笑不得,有次兴致来了,就故意躲在了武馆外面,掐准了那瘦小子出现的时间,预备守株待兔。
结果没等来那个孩子,倒是意外听到了几个人的厮打声。
谭骁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大概听出是好几个人在打一个人,觉得有点过分,便循着声音找过去。
等找到那个巷子口,果然看到四五个人在围着踢打中间一个已经起不来了的男孩儿,可那男生抱着头闷着声,被好几个人围着揍,硬是一句叫声都没有。谭骁看得来火,直接就抄起巷口竖放着的几根钢管,大吼了一声住手,立刻就喝住了那几个人。
其中一人认出来谭骁,犹豫地喊他,“骁哥?”
谭骁倒是不认得他,不过也不惊讶,他们一家在这个城市里太有名,谁认得他都没什么意外的。有人认识自己更好办事,谭骁拿钢管撞了撞砖石墙,冷声说,“差不多得了,把人打死了你们负责么?”
其他人就算不认识他,听到那声“骁哥”也猜出了大概。他们不敢跟他硬杠,却还是顶嘴道,“骁哥,这事儿你别管,这人谁你知道么?杜家的那个小杂种,我们打他是天经地义,跟你可没关系。”
谭骁愣了一下,听到杜家两个字皱了下眉,手里的管子垂下来,有些犹豫。
杜家,跟他们谭家,可以说是这个小城里最出名的两家了,不过后者是靠真本事受人敬重,前者,根本是因为脏污得臭名昭著。
杜家的媳妇儿是个婊.子,这是全城的人都知道的事。
杜家当家的男人常年去大城市打工,老家里留下一个老婆和十几岁的儿子,可这老婆是个四处勾引人丈夫的dàng.妇,专挑有妇之夫出手,引得好几家都jī犬不宁。
他们这城市本就不大,风言风语传几天很快整个小城都会知道,杜家男人几年前从外面回来,听说了那些污言秽语,和那婊.子对质了一番,然后就在儿子面前,亲手拿着砍刀把自个儿媳妇给砍死了。
砍完了还不解气,又拿着同一把刀,连着三天砍光了所有和他媳妇儿有染的姘头,一连杀了六个人,然后回了家,躺在一片血污里,抹了自己的脖子。
他死得倒是利索,却把六个家庭活生生给撕烂了。那些家里的孩子们顶着父亲出轨被杀的耻rǔ,将所有的怨恨都转移到了杜家唯一剩下的那个儿子身上。所有亲戚都不敢要这个孩子,就那么任他自生自灭,天天被一群义愤填膺的半大孩子往死里揍。
他死了爹妈,家里风评又差,打他的又都是被害人的孩子,这档子破事儿小地方的警察都懒得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默认其他人随便折磨这小子。到后来没关系的也来cha一脚,那孩子就成了全城小孩欺凌的对象,没人管他死活,都觉得他是父债子偿,活该的。
这些谭骁早就听说过,可因为和那孩子不在一个学校,家也离得远,从来就没有见过。
这还是第一次,他见到了这个在风言风语里苦苦挣扎的男孩子。
他犹豫了一下,仍是忌惮全城的流言蜚语,有些迟疑要不要cha手这个事qíng。
毕竟一个妈是婊.子,爹是杀人犯的孩子,沾染上的确是够晦气的。
可他犹豫的空当,那个一直蜷缩着的瘦弱身影,吃力地,缓慢地,朝他抬起头来。
谭骁看清了他的脸,登时就愣住了。
那个时不时鬼鬼祟祟在他们武馆外面游dàng的孩子,此刻就那么血淋淋地趴在地上,双眼浑浊而无意识地,朝他看了过来。
谭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握着钢管的手忽然又收紧了,然后抬头看着眼前面色不善的几人,冷声说,“这孩子我要带走,你们是让开,还是跟我gān一架?”
很多年后谭骁都在想,如果那天自己没有cha手,也许以后很多事都不会发生,此刻更不会坐在这个跟自己格格不入的七星级酒店里,笨拙又忐忑地伺候面前这个根本看不透qíng绪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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