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今家主退隐,下一任家住继承人必然是从他们这些同辈里选一位;不知为何,父亲等人都对自己能够成为继承人抱很大期望,明明同辈里自己绝对算不上最优秀的那一个。只是当他问及原因,父亲也不肯开口,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这几天来他的好奇心愈发地重,苦于无人能解。而他自己观察,发现唐先生虽然对自己不假辞色,惜字如金,但是对自己的来访倒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悦的qíng绪,让他也放心不少。
只是常有这种相顾无言的场面,难免让他尴尬。
而这种时候,唐先生的手里总有那么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岁的本子,起初还是每日只见一次,这几天见得愈发地勤了起来。
那日唐先生因为军事联盟一位上将拜访,本子搁置在一旁常坐的扶手上,唐宸过去紧张而小心地翻了下,也只是看到几段文字和照片。
由于心里慌张,上面的文字唐宸没顾得上,照片上那个模样普通的男孩儿倒是被他记得清楚。
最近几天他就总忍不住琢磨,那本子里的照片上的男孩儿到底会是谁呢?又有什么原因,能教唐先生这么耐心地静坐着,一看一下午的时间?
唐宸正这样想着,忽然听见门房外有个下人敲了敲门,几秒钟后声音传了进来——
“唐先生,大长老来了,说是带孙女钱蕊的未婚夫专程来拜见您。”
大堂里,唐奕衡仍是看着本子里照片上少年明媚的笑颜,目光未起丝毫波澜:“进。”
男人低沉的话音落后,堂门打开,唐宸好奇地瞧着一老一少两个人前后走了进来。
为首的钱楚文几日不见似乎老了许多,眼神都有些无光,此时上前行了礼:“唐先生,我带这位小辈来见见您,顺便与您商议一下两个小辈的婚期。”
“坐吧。”男人的声线低沉无澜,片刻后才将视线从本子上抬起,往两人人身上落去。
然后坐在一旁的唐宸就惊愕地看见,男人的目光落在那个漂亮的年轻人身上的刹那,永远古井无波的眼眸里顿时掀起滔天的波澜。
那本被男人无比珍重的册子,“啪嗒”一声砸在了地上。
第7章
钱楚文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唐先生有这么大的qíng绪波动了。
确切地说,从七年前那场大火之后,好像唐先生的所有感qíng都在那场火里随着那具焦尸一并被烧得gāngān净净;即便是几天前男人提起当年事qíng时的失态,也带着行尸走ròu般的空dòng。
一切都和此时不同。
钱楚文看得分明:男人在将年轻人以凶shòu般的目光盯视了许久之后,才慢慢地弯下腰捡起那本册子,而这过程中,男人的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要把眼前的猎物扑食吞噬的凶戾感;似乎是以极大的隐忍在克制着qíng绪,以致男人拿起那本册子时连指尖都轻轻地颤动。
钱楚文不由将目光移到随自己同来的年轻人身上。
即便他早就过了被外表所惑的年纪,但再次打量这张面孔时,仍是不免激起赏心悦目的qíng绪。年轻人的美是毋庸置疑的,这样一张脸孔如果置之女xing,大概要迷得无数男人前仆后继地追求;此时放在一个男人的身上,不但没有任何违和感,反而因为男xing的轮廓而多了几分独特的魅力与吸引。
甚至,这种吸引的对象已经超越xing别的界限……
钱楚文的视线在唐先生和自己孙女的未婚夫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心里不由升起点复杂的感觉。
一方面来说,这个年轻人是自己未来的孙婿,自己的宝贝孙女对他的喜爱丝毫不加掩饰,而对这年轻人谈吐教养的极佳观感,自然让他不希望有人破坏两人的感qíng;可另一方面,他既无力阻挡唐先生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又奢求能寻得一点契机让自己得以苟且偷生。
这种矛盾的qíng绪让钱楚文一时讷讷,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便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不明所以的唐宸身上,钱楚文眼前一亮,一副关心的模样望向唐宸:“阿宸,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都没听你父亲提起过。”
唐家九部的长老,在唐家本家除了家主面前,也都是地位斐然,唐宸即便可能是下任家主继承人,此时在钱楚文面前也只是个晚辈。故而听了钱楚文的话,唐宸立刻将身形一板,恭敬道:“几天前刚回第七区,因为回来之后跟着家主学习些事务,一直没能去拜访您,请大长老见谅。”
钱楚文自然听得出唐宸是在用唐先生做挡箭牌,即便有不悦也不能说什么。唐宸这话里虽然藏着些浅显的机锋,若搁在平常也算无伤大雅——但是此刻却有些不同。
面相漂亮的年轻人从进来之后都挂在脸上、连被男人以危险的目光盯着时都保持不变的笑意,在听了两人的对话后却有零点几秒的僵滞,只是没等钱长老察觉,他就已经恢复令人如沐chūn风的笑容,像是有点好奇地看向大长老:“爷爷,‘chen’是哪个字?”
年轻人说话时的口音,带着点外来的生涩感。
只是这个问题一出,却让钱楚文冷汗顿下。
……借他一个豹子胆,他也不敢在唐先生面前解释那个字啊!
钱楚文顾不上责怪年轻人,忙转脸向着唐先生赔笑:“Shaw是从小都生活在十三军事区的,国语还不太熟练,请唐先生谅解——”
他视线焦点的唐奕衡,原本沉寂地坐在那儿看着手中的册子不知在想些什么,此时却将视线抬起来,定定地落在年轻人漂亮jīng致的脸上,声音低沉,一字一顿:“宸,取北辰之名,喻星天之枢。”
“北辰之名啊……”年轻人含笑将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目光撇过坐在一旁脸上难掩喜色的唐宸,脸上的笑容一时愈发地明媚灿烂,“好名字,谢唐先生指点。”
唐宸压抑着快要踊跃的心跳,同样笑道:“我都不知道,原来我的名字还有这么个说法呢。”说着,他不忘用余光偷偷地去瞧正位上的男人。
令他失望的是,唐奕衡的目光却没有丝毫旁顾,始终不偏移半点地注视着年轻人。
“第七区里,还没有人能白得我的指点。”唐奕衡目不转睛地开口,目光没有放过对方的丁点举动。
Shaw的笑容在这句话音落时便是一怔,片刻后恍然回神,他垂下了原本与男人争锋相对的目光,声音都变得柔顺温润:“是我不识礼数,无意冒犯了,请唐先生勿怪。”
像是一只矫健的豹子收回泛着寒光的利爪,登时便如无害的猫咪那般顺从而乖巧。
唯独旁人此刻见不到的他的眸子里,寒光与冷意,一点点蔓延在他的眼底。
然而轻易就得了年轻人的顺服的唐奕衡,此时一点都不满意。他的心底升起了多少年来都不曾再有过的恼怒的qíng绪,一双深蓝色的瞳子更紧地将人望住,心底囚禁的凶shòu也第一次收敛了狂bào的怒意,反而焦躁不安地在笼子里来回地磨着ròu垫间锋利的爪尖,或是反复绕行徘徊,将笼子外面的年轻人复杂而觊觎地盯视。
在这危险的目光里,即便是他会在下一秒突然bào起将人扑在沙发上,恐怕几个人也不会觉得意外。
如唐宸这般的迟钝,在此时的气氛下也看出来了,他的堂哥对眼前的年轻人似乎抱有一种非比寻常的感qíng。
唐奕衡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将心口那点躁戾遏制下去。片刻后,在一片安静连呼吸都被压抑的大堂里,唐奕衡看着年轻人慢慢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这问题来得丝毫不意外,Shaw微微挑了眉,将脸重新抬起来,声音依旧温顺:“在十三区时,我周围的人都称呼我Shaw,或者Shaun。”顿了顿,他在男人波澜暗涌的眼眸里看见倒映着的年轻人笑得轻巧明媚,“入乡随俗,我听蕊儿说,我的本名与这边的‘萧’字音色相近;来这儿之前又特意托人给我卜算了一下,便取 ‘祸九’两字可矣。所以——”
“萧,”尾音未尽,唐奕衡再自然不过地将话接了过来,“萧祸九,是吗?”
话音落时,男人的眼底,竟然泛起如水中月般仿佛幻影的笑意。
那笑意教唐宸与钱楚文一并呆傻似的僵在那儿。
只是萧祸九没有看见,他正坐在那儿微垂着头暗自懊恼——
……压不住,偏就是压不住……从他听见那个跟他相近年岁的人的名字开始,无名怒火就从心底叫嚣着翻腾起来。他回来之前,连这人可能已娶妻生子的心理准备都已做好,却偏偏没去想,那人身旁可能已经多了个和自己年岁相当的弟弟……是啊,那男人本来就喜欢牵着个比他小的弟弟护着吧,照顾得恐怕比当初对……还周到,更何况那个唐宸看起来就听话又懂事,这样的好弟弟恐怕比一个总是恣肆任xing仗着一份宠爱就无法无天的坏弟弟要讨那人欢心得多!
萧祸九只觉得自己心里负面的qíng绪越来越高涨,温和恭谨的外表几乎快要压抑不住心底叫嚣的魔鬼——不,应该说已经压抑不住了,否则他怎么会这么不理智地把那个名字挑衅似的抛了出去?
“抱歉,唐先生,我能借用一下洗手间吗?”萧祸九蓦地开口,加快的语速让钱楚文也一怔,他回过头来看自己未来的孙婿,这时才发现对方的脸色苍白得有些难看。
唐奕衡同样发现对方的面色不佳,眉头蹙起:“大堂外东侧第二个长廊上楼,二楼转北,右手边第三个房门。”
“谢谢。”
萧祸九起身往外走,步伐匆忙得像是有人在身后追逐一样。
直到按着那人的意思找到洗手间,萧祸九迅速开门,闪身进入,关门落锁,然后无力地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慢慢合了发涩的眼睛。
——明明已经时隔七年,明明为了这一天他已经把自己都卖给了魔鬼,为什么还是不行……难道站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就永远只能做那个软弱无力的弟弟?永远只能等着被出卖、被忘记、被抛弃?
垂在身边的两只素白的手猛地握紧,指甲被用力地扣进掌心,萧祸九qiáng迫自己去回忆那些被埋在脑海深处不愿记起的回忆——
火光、滔天的火光……紧锁着的推不开的门窗……纵火者放肆的笑意……无力的少年蜷缩在墙角拼命地安慰自己……哥哥说他会保护我,他说要小宸在这里等他……等他亲自将自己接回唐家……
直到在令人窒息的浓烟里再无法坚持,绝望如黑暗的cháo水将少年淹没,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少年的心里只剩下噬心的仇怨。
52书库推荐浏览: 曲小蛐 豪门总裁 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