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怎么知道身体是不是恢复消化吸收?说不定已经不吐了呢。”封悦不再搭理,好像听不见他的话,他身上那些执拗和骄傲,和十几年前几乎没有变化,人果然是江山易改,本xing难移的动物,很多xing格上的种子,是从小就深埋在身体里。阿宽第一次看见封悦,他还在念中学,那次想要出门找康庆,结果封雷不准他去,他那时候坐在车上,冷漠不搭理人的模样,和现在多象!阿宽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少有念叨的时候,见封悦不搭理他,坐在那里一声也不吭。阳光从宽叶的百叶窗里穿入室内,落在被子上,条纹状的光亮。封悦捏着注she的胳膊,整条手臂冰凉酸痛,过了会儿,问道:“派对怎么处理的?”“他暂时取消,对外说的是时间冲突,说有可能推迟到圣诞节。”阿宽终于说,“我不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这样互相不见,也解决不了问题吧?你从公司消失,加上派对取消,外面现在已经说什么的都有了。”封悦心里明白,如今他和康庆之间,太多瓜葛关联,再不似当年那么单纯。机至上的柏林道,恐怕早就有人觊觎他俩分家,其中财产分割的法律手续,就能养肥好大一个律师事务所,说不定家里现在真的已有律师自荐的信件也不一定,想到这儿,封悦从心里发出苦笑。“这些天,他一直在外头。”阿宽说。
“我知道……我昏睡的时候,你放他进来,我还没找你算过账。”阿宽被dòng穿,脸红,闷了会才说:“这么难看地僵持着,有用吗?”怎么做才有用?我为什么只能坐有用的事,却不可以随心所yù呢?封悦转过身,却发现很多话,到了嘴边,也逃不过咽下去的命运,他说不出口。他勉qiáng叹了口气,将好些个qíng绪独自压抑住,才说:“你不是看不上他,怎又帮他讲话?”双肘支着大腿,身体前倾的阿宽抬头对上封悦的眼:“我只是觉得,为了你,在仇人面前放下武器找死的人,至少应该有个与你详谈的机会。”……当医生不再用药物控制他的睡眠,封悦身体的生物钟,又开始起了作用。这天早上,他迷迷糊糊中有了意识,却没有睁开眼睛,聆听着身边窸窸窣窣的声响,那是康庆在穿衣服,准备离开。他在封悦入睡后进来,有时gān坐着,有时打个盹儿,但都会在四五点之前就离开。细微的脚步声,停在他的chuáng前,封悦猜想康庆在观察,随后帮他拉了拉被子,轻轻地摸摸他的额头,大概试他的体温,似乎放了心,转身刚要走,封悦突然捉住他的手指……破晓的晨曦终于投she入室,原本晦暗yīn沉的病房,渐渐明朗起来。在康庆的帮助下,封悦洗脸刷牙,屋里稍微有点凉,找了件深紫色的对襟毛衣,披在他病号服的外面,他这几日水米不进,整个人gān枯得厉害,竟是连件衣服也撑不起来。晨检以后,护工照例送来早饭,康庆将她们都打发了,独自留下来照顾,他知道封悦肯定是有话和他说。医院的配餐,就是稀落落的白粥,看得康庆直皱眉,心里埋怨,跟刷锅水似的,难怪封悦不想吃。
“等你好了,再给你带些好吃的,现在将就着吧。”他盛了一勺,送到封悦嘴边,“吃吧,不会吐的。”封悦没张嘴,目光萧索地看着他,两人之间升腾起尴尬而疏离的怪异气氛,康庆伸着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自己找台阶下:“你不吃,我自己吃了啊!怪饿的,好歹填填肚子。”这些天康庆的饮食习惯完全被封悦打乱了,有时候只想抽烟,什么胃口都没有,他吃饭不讲究什么礼仪,捧着碗,呼噜呼噜地几口就把稀饭喝光了:“还成,看着不咋的,吃起来凑合,”说着,冲封悦递了个眼神儿,征询他要不要剩下的,“我可都吃了啊?”“给我留点儿,”封悦终于开口说话,从他昏迷入院,康庆还没听他跟自己吱声,这几个字,简直天籁般美好。“诶,好咧,剩的都给你。”他屁颠屁颠回答,咧嘴笑了。下面的人谁也不了解为什么封悦忽然肯见康庆,但康庆随之心qíng好起来,他们不用提心吊胆,也算福利,自然不会有人抱怨。
只有阿宽阿昆这样近身的亲信才看得出,他俩只在表面上破了冰,又或者将冰封的关系,挪到外人看不见得地方。尤其是阿昆,多年前封悦重回波兰街找康庆的那个夜晚,在他脑海里记忆犹新,悠长的暗巷中,他们并肩追逐的身影,好像就在眼前。封悦在理智和qíng感之间挣扎,努力地争取理智的胜出,如今他肩膀上责任太大,其实已经不容许任xing地自我摧残。外面现在肯定是一团糟,“雷悦”主席消失这么久,加上柏林道年末几乎最重要的一场社jiāo派对被取消,这些都不是好兆头,现在不知多少人在虎视眈眈,而封悦最先要做到的,是出院。周四的上午安排到楼下复查,他刚刚恢复的低量饮食,再次要禁止二十四小时。护士推了轮椅进来,虽然他还没到走不了路的程度,但推起来总是方便,节省时间和体力。即便没有表现出来,封悦心里的不满还是逃不过康庆的眼睛,他让护士到外面等,说准备好再叫她进来。
封悦坐在chuáng上,康庆给他套了双厚袜子,和棉质的拖鞋,又翻出件长身的湖水蓝毛衣,穿在住院服的外面,绑好带子,检查室要比病房冷。封悦无声地看他忙碌,这几天康庆也瘦不少,脸部轮廓更显得有些骨感,心里萌芽出浅淡无形的莫名哀伤。都准备好,康庆拉他站起来,封悦身体无力,重力自然会依靠他些,他们离得这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和脉动,都混在地jiāo错在同一片空气里……康庆猛然拥他入怀。真的是好久没有这样拥抱过,这样隔着衣服,体会对方愉快的心跳和奔腾的血液,脸贴着脸,象天鹅在晨光里温柔绕颈,肩碰着肩,传递着无言的爱和喜悦。“封悦,”康庆坐了最大的努力,“我,我不会让你离开我。”……金如川匆忙进了客厅,电话上,田凤宇说在书房等他,连忙就往那头走,正看见迟艾穿着黑色西装,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象是在等待。他身型细长,看起来昂贵的西装带着订制的合体,小小的脸蛋儿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跟童话里的王子一样秀丽俊俏,金如川忍不住再看了两眼。“金先生吗?”迟艾听见他进门的声音,“你也跟我们一起去?”
“去哪里?没有老板的邀请,我可不敢坐不速之客。”“凤宇哥要带我去听音乐会,不会呀,小夏也去的,人多热闹。”金如川真想留下来和迟艾多说几句话,可事太急,他不得不敷衍迟艾,进了书房。田凤宇也是正装打扮,站在那里看他刚刚传过来的文件。“老板,你要出门?”金如川心想,这么大的事,也该有轻重缓急,几百亿的买卖,难不成还不如带qíng人去听音乐会重要?田凤宇似乎天生就有读人心思的超能力,立刻针对他语言里轻微的质疑而回答:“这桩买卖,也不是今晚就能定的,留不留下处理,对结果影响不大,我改天会找封悦谈。”
“封悦今天出院了啊!”金如川赶忙说,“而且下午刚收到康庆秘书的电话,派对排在圣诞节,宴请名单下周就会传真给我们。”这倒是确实让他吃惊,前两天去看封悦,还说短时间内无法出院,医生不批准,而且他看起来确实虚弱不堪,不可能回去上班。难道这些都是烟雾弹,他故意蒙蔽我?田凤宇也有点摸不清头脑,猛然想起开始去探望封悦那次说的话,谁也不相信,封悦说他现在谁都不相信。
最近和张文卓的联系,也不是很顺利,康庆那头又突然来了个这么突然的急转弯,看来真是一刻都不能松懈,要全力以赴才行。金如川见他面色凝重,以为他终于意识到事qíng的严重xing,结果田凤宇从沉思中回过神,却问他:“走吧,音乐会要开始了,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第十七章
封悦出院以后,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消康庆退出军工竞争的想法,他为这事qíng努力好几年,好不容易培养出的几个心腹也算争气,胜算很大,若为了自己放弃这些年的成果,封悦绝对不会好过。“不仅不放弃,还要势在必得!”,他的鼓励没有在康庆的眼神里换来感激,这使封悦产生一种错觉,他们都在做自己并不热衷的事,却无法任xing地停下来。随着冬天的到来,一天比一天冷,园丁每天早上都忙碌地把落了满地的枯叶扫走。康庆端着咖啡,站在二楼窗边,看着地上铺的厚厚一层,想起波兰街也有条种满高大乔木的巷子,他们成天傻跑,想要踩碎地上每一片落叶。佣人的脚步停在楼梯口,接着说:“先生,早饭准备好了。”“哦,”康庆转身,“知道了,封悦在楼下吗?”“在。”
“好,我这就去。”他随手套了件晨褛,走下楼梯。佣人都在餐厅,唯独封悦在客厅,靠落地窗站着,眼睛出神地望着墙上挂的封雷油画画像,餐厅里不时发出的杯碟相碰的声音,都没有影响他的专注。康庆gān咳了两下,走到他身边:“寻思什么呢?这么入神。”“没什么,琢磨些零碎的闲事儿。”封悦挺直身体,任康庆揽住他的腰身,“田凤宇约了我喝茶。”他琢磨着这会儿提起田凤宇的名字,不知康庆会不会吃味,不料他象是没听见似的,却说:“你看外头的树叶,落得满地都是,好像我们小时候常去的“尼姑庵”附近的巷子,你还记得吗?”“怎么能记不得?你总是想进去瞅瞅那些尼姑平时都gān什么,谁都没你好奇心重。”“是,我爬上墙头去偷看,小发非要跟着,结果摔下来,给咱俩吓坏了,就怕老大骂人。”康庆仔细计算着年头,“那时你已经搬到柏林道,可还是经常偷着跑会波兰街玩。”“那时候真傻,”封悦在从前的记忆力,有点难为qíng地笑出来,不忘加了一句:“傻得可爱。”“傻怎么了?傻子都比聪明人过得乐呵。”康庆在他后腰温柔拍了下,“走吧,吃饭去,你刚才说约了谁?田凤宇?”“是,在“关西会馆”喝茶,他很可能也问我合作的事。”“哟,单打独斗的几股,开始拧一块儿了?不知道蔡经年会不会也找谁合伙。”“他不会,”封悦肯定地说,“他在所有竞争者里,实力最雄厚,野心最大,此人向来自大,如果能接受合伙,张文卓不至于出来自己找买家。”封悦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勺子搅着碗里的白粥,却一口也不往嘴里填,“你gān嘛答应他退出竞争?你以为那么做,他就不会再来挑衅和骚扰?”康庆闷声吃饭,没有言语。餐厅墙壁上的电视,传来低低的音乐声,落地钟洪亮深沉地敲起来,封悦在心里几乎没有意识地从一数到八。“你的心意我懂,”他终于说,“我都懂的。”“嗯,那,能不能将功补过?”康庆眼睛四处瞎看,唯独不正视封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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