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谢过伯母了。”则平的笑一向温和,对于卓母的改变他很乐见,因为至少修宁最亲的人能接受修宁和他的关系,让他觉得很欣慰。
只是修宁离开的三年他每次想起来就会觉得心很痛,怪自己那时不追上去,让修宁一路走得那么辛苦。
“谢我作什么?”卓母笑笑,又问则平,“修宁最近好吗?他一直没有回家?”
“嗯,他执意要留在医院,可是因为我母亲……”则平没有说下去,只是皱起了眉,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你母亲的事我们已经听岑芸说过了。”卓母说道。
则平看了看卓母身后的岑芸,岑芸却对他眨眼睛,则平一看就知道岑姐一定是故意把他们找来好说服自己的母亲。
“我们先去看修宁。”则平这时说。
“你也去?”岑芸并不同意。
“我要去。”则平却说。
他们去找修宁,并不知道曾母也在修宁的办公室。
修宁不知道曾母找他是什么事,只知道不会是好事,或许因为昨天则平在病房失踪了一会儿所以来找他兴师问罪。
“则平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为什么会出事?”曾母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她静静地看着修宁,静静地问。
修宁摇头,他还没有机会问则平,可却知道则平是因为保护母亲而受的伤。
曾母继续注视修宁,缓缓说出了一句话,“那天则平如果不追上来,那么躺在医院里的人一定是我。”曾母这句话说得异常平静,可修宁却忍不住白了一张脸。
“您……是在威胁我?”难道……她竟是故意的?
曾母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因为我劝不回则平,他不要我这个母亲,却要选择你,你说我该怎么办?”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母亲,没有更好的办法。
修宁的手指扣紧了桌角,脸上逐渐失去了血色。
“如果你还是坚持,则平可能会因此后悔一辈子。”曾母根本不打算给修宁任何选择。
“伯母您……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修宁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辛苦。
曾母不回答,只是没有表qíng地看着修宁。
修宁感觉到腹部开始异常揪痛,他手指越扣越紧,指尖几乎刻出血来。
他该怎么回答?说放弃则平?从他的口中?
则平……
“……好。我……答应您——”冷汗自额头滑落,修宁的脸色一片惨白。
很疼,不知道是来自身体还是来自心里,修宁只觉得无法呼吸。
然后门开了,修宁看见了门外的则平。
则平——
他开口想叫他的名字,却因为痛到了极限出不了声,意识开始模糊。
对不起……则平……
他发现自己唯一能对则平说的,竟是这句话。
“修宁!”
一开门则平就发现了修宁的不对劲,他的脸上为什么会没有一点血色?随着他慢慢闭上的眼睛,则平的一颗心也拎了起来,他——甚至没有看见自己的母亲。
修宁!
不顾自己身上的伤会变得如何,则平一把上前扶住了逐渐倒下的修宁。
“修宁!?”
卓母也是惊了一惊,眼看着修宁晕倒的样子让她不由想到了女儿桦敏——她就是这样在自己面前晕倒的,然后便住进了医院没有出去过。
曾母没想到修宁会晕倒,她虽然注意到了修宁苍白的脸容,也能感觉到他qiáng忍着说出“答应”时的艰难,可她能对自己心狠,所以同样也能对别人心狠。
而修宁从来都只是别人——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接受过他,也不可能接受他。
可现在她眼睁睁看着修宁就在自己面前这么无端端倒了下去,那是爱着则平的人,却被她bī到了这样的地步。
她忽然不敢回头看则平。
一阵忙乱之中,护士跟医生进来带走了修宁。
则平看着修宁被护士推着离开,他身上的伤让他无法就这么跟上去,只能安静地看着,直到他们消失在电梯口。
完
“要怎么样伤害修宁……你才能满意……”曾母这时听到背对着她的则平低低的声音,他的嗓音那么低沉而压抑,他的语调那么失望,她从没有一次感觉到则平像现在这样的伤心,仿佛抽离了整颗心,活生生的。
她说不出话来,则平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再看她一眼。
卓母约了曾母,两人此时坐在医院隔壁的一家咖啡店里,岑芸也在。
会叫上岑芸,是因为修宁跟则平的事岑芸比她们更清楚。
她们曾经差点结为亲家,却因为桦敏的事没能结成,可现在却又坐到了一起。
“您应该知道修宁是单肾,他曾经捐过一个肾给桦敏。”先开口的人是卓母,她的表qíng很诚恳,因为她并不是来质问曾母的。
曾母点头,却不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则平是她的儿子,修宁同样是对方坐着的这个女人的儿子。
“修宁不是我亲生的,这点您应该不知道。”卓母又开口,却说出了这样一个事实。
曾母吃了一惊,她确实不知道,因为则平从没有跟她提过。
“桦敏的死,我迁怒过修宁,因为桦敏死前告诉我修宁一直喜欢则平,所以我把他赶出了家,也是因为那一次,则平才会知道修宁一直喜欢他这个事实。”
这件事曾母听则平提过一些,可是则平没有办法说清楚,因为她跟则平的爸爸根本没有机会让则平好好说他跟修宁的事就开始大发雷霆,而则平一味沉默,最后仍是说了一句“要跟修宁在一起”就离开了家。
“修宁为此离开了这个城市,他根本不打算回来,您知道是为了什么吗?”卓母说出这些事来的时候也有一种深深的后悔,那时修宁才刚做完手术,身体没好,她在他心上又狠狠扎了一刀,这样远离家的修宁,怎么可能会好?
曾母摇头,却隐约想到了某种可能的理由。
“他如果不是为了则平,根本不需要离开。”卓母看着曾母,她的手指握住了桌上的咖啡杯,指纹在玻璃上印出了几个淡淡的印子。
曾母还是没有说出半句话来,她亲眼见过修宁对则平的好,事到如今她又有什么好说的?
“是则平无意中出差遇到了修宁,然后硬要修宁回来的。”卓母说着顿了一顿又道,“跟您说这些,是希望您不要再难为我们修宁,他的身体因为单肾的缘故其实并不好,况且,硬要追究的话,也应该去找您自己的儿子不是吗?”卓母说出了目的,她的要求并不高,因为修宁根本没有任何过错。
“伯母,修宁离开过两次,每一次都是为了则平,难道您忍心再叫他离开一次?他从不会为难则平,只会勉qiáng自己,如果您一直不同意,或者伤害到了则平,他一定还会为了则平再度离开,他就是这样的人。”岑芸说出这番话来也是叹气,难道就连现在则平愿意响应修宁修宁仍然得不到他该拥有的人?
他该和则平在一起的,这样不求回报付出的爱,怎么有人会舍得放开手?
况且,修宁一直是一个值得被人爱的人。
曾母垂下了眼,她眼前不断浮现修宁晕倒的画面,跟之前自己怎么bī他说出“我答应”这样的话来。
他确实已经答应离开了,为了则平。
而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对那个孩子做了怎样残忍的事。
“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修宁更爱则平了,如果伯母您硬要修宁离开则平,最后悔的不会是修宁,而是则平。”岑芸又说。
“他们在一起我早已默许了,因为我对修宁做的事永远也无法弥补,他愿意原谅并且重新接受我这个母亲我已经很满足了,况且则平在我看来本就是半个儿子,我不要求您也一样接受修宁,但是希望您能成全则平的选择。让则平跟其它的女人结婚,也许结果并不会如您所愿。”卓母的身份跟曾母一样对等,所以才有资格对她说这样的话。
曾母不响,则平那么在意修宁,她却再三阻止,现在倒好,不仅则平因为她已经住进了医院,现在就连修宁也一并出了事,她一向自认为是一个明理的母亲,却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把这两个人都送进了医院,他们明明想在一起,却因为她一个病一个伤,他们并非没有选择在一起的权利,却为了她一直在忍耐着不见面,她这时回过头来,才发现错的有多离谱。
岑芸看着一直没有开口的曾母,心里只希望修宁不要无端端再受到这种不公平的对待了。
则平守在依旧昏迷的修宁身边。
林嘉成对他说修宁这段日子以来太过疲惫,晕撅是一时受到了某种qíng绪上的刺激,加上绞痛突然发作所以失去了意识,醒是会醒,就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修宁……”低低唤着他的名字,则平伸出手指缓缓抚过修宁瘦削而端正的脸庞,从他修长的眉,一路抚过闭眼的长睫,笔挺的鼻梁,然后是薄而xing感的嘴唇……修宁的这张脸,是对任何人都有着吸引力的,不管是对于女人,或是对于男人,也包括了他自己。
曾几何时,他开始眷恋起这个人,开始想念他嘴唇的味道,开始将视线停留在他的身上,开始让自己的心慢慢转移,此时此刻,要他承认爱着这个人,竟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事。
不是被感动,而是真真实实地爱上,修宁的一举一动,修宁淡淡的笑容,修宁看着他时总是深邃的眸子,修宁眼底总有他的身影,修宁说话时低而优雅的语调……这些关于修宁的一切,看得越仔细就越会在意起这个人,越在意这个人就会越想好好去爱他,他太值得让人付出,已经不需要任何其它的理由了。
“记得是你唤醒我的了吗?修宁……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则平握住了修宁搁在chuáng沿一边的手,那只手几乎没有什么温度,有点冰冷,瘦长的手指显得无力也毫无生气,则平忍不住蹙起眉来,看着修宁的双眼也带了几分无奈。
“你再不醒,我就要吻你了……”则平的声音温温和和,带着浓浓的叹息。
病房里很安静,柔和的灯光洒在了修宁苍白的脸上,长睫投下了一层yīn影,闭合的嘴唇形状美好,却仍是毫无声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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