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神父这一长段的结束,全场寂静。
片刻对峙的寂静之后,毒贩被那一记全力以赴的撞击顶得向后退去,一声闷哼,握着匕首的手却没有松开,利刃在边以秋的掌心拉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拳脚相击带起风声,中间夹杂着粗重的喘息。边以秋带着伤,初时落了下风,然而他的不要命式打法迅速占据了主动,浓重的血腥气越来越盛。模糊的撞击声被厚重的墙壁和门所阻隔,一切都在几乎悄无声息地发生着。
刚刚放风结束的钱赢手里拿着药,和管教踏入了监区大楼。
余所长坐在办公室里心神不宁地盯着墙上的钟,数着时间等电话。指fèng间夹着的烟快要烧到尽头,他也没注意。
何叙在接待室里神经质地玩着手机,一会儿锁屏,一会儿又解开。
神父向面前板着脸的柯明轩和眼皮半垂的陈菲露出微笑,即将发出最后的询问。
柯震山的身体缓缓坐直,与冯淑娴十指相扣的骨节不由自主泛白。
监区大楼内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忽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动。像是有重物砸到了门上,回声里夹杂了更加恐怖凄厉的吼叫。
钱赢和管教的脚步一顿,对望一眼,随即同时向着七号监室冲过去!
余所长陡然从椅子里跳了起来,慌不迭地甩掉了烫到手指的烟头,一声粗话还没爆出口,整个二看的上空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警报。
七号监室内,láng藉如同bào风扫过,所有犯人的日常用品砸了一地,连原本靠墙的铁架子chuáng都倒了两张,足以想见刚才经历了怎样一场殊死搏斗。
毒贩的脖子呈一个极度扭曲的角度向后拧着,大睁的双眼不敢置信的瞪着边以秋,显然没有想到自己最后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在这里。
边以秋抬脚将他踹开,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却因为体力不支而再次重重跌坐下去。
他浑身是伤,头破血流靠着门缓缓滑到地上,低头看了看那把cha在胸前的匕首,握上去,却不敢往外拔。他能感觉到浑身的血液汩汩往外流淌的速度,能感觉到身体的温度渐渐变得冰冷,也能感觉到心跳一点一点地失去活力。
他听到有人在外面用力拍着门,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听到无数凌乱的脚步从走廊上由远及近地传过来。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思维也变得迟钝不堪,他努力想让自己再保持片刻的清醒,想从那些嘈杂的人声里分辨出期待已久的那把低沉xing感的嗓音……可惜,没有。
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婚礼上,牵着美丽温柔的妻子,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不管他是否愿意,从今以后,他身边再也不会有他边以秋的位置。
边以秋顺着那把匕首,按着流血不止的伤口,感受着胸腔之下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心脏。
真他妈疼啊。
柯明轩,我就要死了。
我死了,他们就再也不能用我来威胁你了……你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结婚?
如同你想用婚姻换我的自由一样,如果能用我的生命换你的自由,好像也不亏。
边以秋仰头靠着门板,轻轻笑起来,逐渐失焦的视线穿透一层朦胧黏稠的雾,看到柯明轩的脸。
那双勾魂摄魄让人心旌神dàng的桃花眼,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尾微翘,形状风流。一如两人初次见面时的样子。
他听到他对他说:“秋先生,我姓柯。”
边以秋伸出手,在虚无的空中描摹着柯明轩俊美的轮廓,轻轻答道:“柯先生,我姓边。”
如果有下辈子,见到我的时候,可不要忘了……
“柯明轩先生,你愿意娶陈菲小姐为妻,无论顺境还是逆境、富裕还是贫穷、健康或者疾病、快乐或者忧愁,都将永远爱她、珍惜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吗?”
婚礼中最为神圣的时刻,所有人都在等着柯明轩的回答,没有人注意到一颗汗珠从他的额角悄然滑落,虽然极力qiáng作镇定,但挽着他胳膊的陈菲却敏锐地觉察到他的身体在发抖。
神父的声音仿佛来自天边,他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也看不清他的表qíng。他的视线里一片绝望的血红,满脑子都是刚刚耳机里何叙声嘶力竭的怒吼:“柯明轩,老大出事了!”
他的表qíng和动作都停滞下来,仿佛在消化这个噩耗般的消息。救护车急促的鸣笛轰然在耳边炸开,一下一下拽扯着他的神经。
“边以秋……”
“柯明轩先生?”神父不太确定他说了哪三个字,好像不是“我愿意”?
“不,我不愿意。”柯明轩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四个字,然后坚定转身,在众人尚来不及反应的qíng况下,拔腿朝教堂大门奔去。
宾客震惊之余一片哗然,柯司令霍然起身喝道:“拦住他!”
穿着便装隐藏在宾客里的保镖立刻行动,而同一时间,伴郎团的兄弟们相当有默契的四下分散,眼疾手快往那几个保镖身前一站,明目张胆地混淆视听。
保镖们哪里敢跟这些太子爷动手,打又不能打,绕又绕不过,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第七十一章
柯明轩跑出教堂,跳上接亲的婚车,油门直接踩到底,引擎轰鸣着如同离弦的箭矢,以最高的车速冲了出去,完全不管自己这一走会给两个家族带来怎样的麻烦。
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听到边以秋出事的那一刻变得冰冷,握着方向盘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从心底滋生蔓延,幻化成张牙舞爪的魔鬼,咆哮着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他的ròu身灵魂统统撕碎。
耳机里何叙只说了一句“XX医院”,便不知什么原因断了通讯。他心急如焚连闯十几个红灯,却在距离医院两公里时遭遇堵车。
他焦躁地砸了一拳方向盘,直接把车扔在路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优雅至极的高定礼服,在车满为患的大马路上拔足狂奔。
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边以秋身边,他必须见到他,确定他还好好活着!否则他的退步,他的妥协,他所作的一切努力,将失去全部意义!
何叙左诚面色yīn沉地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卢管教和几个狱警一脸凝重地站在旁边,余所长就在这两拨人的中间来回踱步,头发都要被自己给挠秃了。
何叙被他晃得眼晕,忍无可忍出声道:“余所长,你能不能让我们安静会儿?”
作为业界出名的金牌律师,何叙隔三差五就要去看守所见当事人,跟很多警察都打过jiāo道,余所长对他自然不会陌生。加上这次事件确实是看守所的责任,所以尽管何叙的态度相当不客气,余所长也没反驳半句,而是十分配合地停下脚步,站到了卢管教身边。
世界终于清静了,不过这清净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奔跑而来的脚步声打断。
所有人都条件反she般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何叙左诚在看到柯明轩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时,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柯明轩急速奔跑了两公里,一丝不苟的礼服被汗水打湿,早上才做的发型被疾风chuī乱,嘴唇发白,喘息不匀,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明明渴望第一时间知道边以秋的qíng况,却在看到大门之上显示着“手术中”的LED屏时,硬生生地止住了步伐,站在十米之外不敢再往前一步。
他在害怕,从未有过的害怕。他怕自己来晚一步,他怕医生会出来告诉他不好的消息,他怕自己再也见不到活蹦乱跳的边以秋……他害怕得想转身逃跑,然后告诉自己这他妈是个噩梦,边以秋已经跟何叙左诚上了飞机,他们很快就可以在美国见面,他的计划还在正常的进行,没有这个该死的意外!
可他同时又清醒地知道这不是个梦,这就是现实,边以秋就躺在里面的手术室里,正在生死线上挣扎徘徊,他必须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柯总。”
何叙叫了他一声,柯明轩仿佛大梦初醒回过神来,看也没往余所长那边看一眼,径直走到何叙左诚面前,问道:“进去多久了?”
“半个小时。”
柯明轩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时间就在众人忐忑不安的等待中向前缓慢流去,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成倍地煎熬。
谁也不会想到柯司令夫妇会来医院,当所有人再次听到电梯口传来的脚步声回过头时,都惊讶得差点儿下巴脱臼。
柯司令并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大踏步走到柯明轩面前,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巴掌。
“明轩!”走在后面的冯淑娴吓了一跳,刚要上前就看到自己的老公紧跟着毫不留qíng一脚踹到儿子身上。
柯明轩不躲不闪,硬生生被踹得后退几步撞在墙上,弯腰捂着被踹中的胃部痛苦地皱紧了眉头。
“柯震山你gān什么!”冯淑娴哭喊着冲上去,“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手!”
柯司令没有理会老婆,而是指着柯明轩:“马上给我滚回去,完成婚礼!”
柯明轩艰难地直起身来,直视他的目光中没有一丝半点商量的余地:“边以秋没有出来,我哪里都不会去。”
柯司令气得又要动手,冯淑娴死死拦在儿子面前:“柯震山,你是不是疯了!这是医院!”
“疯的是你的宝贝儿子!”柯司令差点爆血管,放在警卫员那里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警卫员看了看上面的来电,再看了看bào怒中的柯司令,踌躇着不敢上前。
柯司令回头喝道:“接!”
警卫员吓得手一抖,直接按了免提,里面立刻传来陈部长怒不可遏的吼声:“柯震山,你要给我们全家一个解释!”
柯司令火冒三丈,无处释放,突然抓过手机狠狠砸了出去。手机瞬间四分五裂、碎片飞溅,最完整的一大块残骸垂死挣扎了几秒,液晶屏全黑,滚了两圈,落在刚刚站定的一个人脚边。
柯震山夫妇抬眼一看,忽然同时吸了口气,消停了。
柯明轩默默地站直了,喃喃叫了声:“外公。”
冯老爷子须发皆白,腰板挺直,双目如电,手里拄着根拐杖,但并不是拿来辅助腿脚的,通常qíng况下是用来揍人的。
冯淑娴不敢正视父亲,眼神瞟向老爷子身侧的冯局长,用眼神问道:不是让你送爸回去吗?
冯局长很无奈地用眼神回答:我拦不住。
老爷子没理会他们的眉来眼去,冷哼一声:“发生了什么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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