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斯琦在边上一口口地抿着麦茶,夹了几口素炒的时蔬,看哪个酒瓶口子冲他来了,就忙笑着摇手躲。
开车来的,喝不了。
找代驾!
上午嗓子疼,刚吃的头孢,喝不了,相克。
你少他妈扯。
真没,来我吃给你看。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掏出了盒小药片。
毛婉菁看了,扶个高脚杯在边上乐成了朵洛阳牡丹,一张脸凑过去,醉得分不出鼻子眼儿。
“看看看看!谁都没老郑深藏功与名!他就差说他信的啥啥宗教里,主是让他忌酒的了。”
郑斯琦挑了下眉,伸手替他拈去了发里不小心cha的半根鱼刺。
“比不得你们丐帮,吃剩的就往头里塞。怎么,余下顿啊?”
“哎滚!”
就说话怼人这方面儿,郑斯琦是个中大佬,利南一众都是茶水小弟,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端得是个文化人样儿,关键时刻嘴一张就一击致命直捣huáng龙,毒舌的不行。
饭局结束,余仨是清醒的,算郑斯琦一个。无端端受了脏活累活,挨个儿送同事回家。
毛婉菁是她丈夫开车来接的。
郑斯琦印象里,她丈夫章弋川持重寡言,和他一样戴个眼镜,对谁都是笑眯眯的,一副极好说话的样子。今晚再到他时,人看着瘦多了。半靠在驾驶室里,推了推眼镜,温柔有礼地冲郑斯琦说了谢谢。
回去路上,想着讨郑彧高兴,就顺手捎了一盒滚溜溜的湛huáng圆杏儿。
“爸爸爸爸!”
刚拧开了门锁,郑彧就像只小金毛似的扑了过来。就差生条尾巴,在屁股后头摇起来了。
“哎哎哎哎。”
“我闻闻你喝酒了没有。”边说边皱起了鼻子。
来,君子坦dàngdàng。
弓腰把小人儿往怀里一揽,一托,拿高挺的鼻梁往她脸上凑。郑彧痒地直往后躲,郑斯琦就不依不饶的往前追。
“喝了没?恩?检查清楚了?”
“清楚了!爸爸胳膊上有酒味!”
“……那是你毛毛阿姨的酒味。”
边把郑彧往客厅里抱,边解着领带。刚近了沙发,郑彧就一个猛子蹿起啦往絮里扎。
“枣儿,就你这样儿,下个月咱就换新沙发。”往她下巴上一勾,轻轻笑,“这么乐意跳,送你去学体cao怎么样?”
“我跳因为我高兴!”
“高兴爸爸回来得早?”
“不不不不不是。”极不赏脸地连声否决。
“啧。”
“我高兴我有个新同桌儿!”郑彧睁大着眼睛,鼓起了脸,又高高蹦了两下。
“同桌?”
郑彧去卧室里拿来个随手写的画本,半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写了三个字。
“乔、善、知。”郑斯琦脱了西装外套,解开了勒得过紧的金属袖口。
“恩,我的新同桌,黑黑的,有两道直直的眉毛,比枣儿高这么多!”
郑斯琦见郑彧垫着脚,伸手在自己头顶上方的悬空处,兴奋地来回划了几道。
第21章
乔梁寻的工作,地点在市南的二埠头。保利地产的新区楼盘二期初见雏形,圈了大块地皮,一气儿招了不少短期工。一月四千,且包吃住。要不愿住,回家也行,正好腾出闲地儿。
乔奉天不大乐意让他哥gān这脏活累活。且不谈工地上龙蛇混杂处处危险,医保社保也没有着落。所以抽空又替他去人才市场转了一圈儿,给他塞了不少招聘信息。
乔梁有电工职业资格中级证,按理说算有一门技术在手,利南天大地大,定定心,总能觅一样更好的工作。哪怕先从小区的看门保安做起,工资没那么高,也qiáng在工地上朝不保夕。
乔奉天怕他这个唯一的哥哥出一丝一毫的危险。
但乔梁总笑嘻嘻地搪塞,总说先gān着再说。乔奉天见他油盐不进,也不好qiáng迫,嘴上答应,心里还琢磨着给他寻个什么不至成天风chuī日晒的活计好。
小五子这才小学,有的上呢,哪能不往远处了想。
这天乔奉天正在店里,替个外语学院的女老师做护理。一百八的和二百四的柔顺剂,她来来回回选了近半小时也没选出个盒心合意的。乔奉天闷声咂了下嘴,低头冲他笑,“您稍等一下。”
回身打个响指,冲杜冬挤了下眼。
杜冬立刻心领神会,抽了玻璃台柜上的一盒没开封的新发膜,弯下了吊梢眼,满面堆笑地殷勤上前。
“哎瞧我这记xing刚忘了跟您说,我们这儿啊,刚有个新品,这个发膜做一次一百二,效果不比柔顺差,要不我给您介绍下?”
“哎好好好。”女老师在椅子上坐直了,“你说说我听听。”
乔奉天顺利“jiāo接”,看杜冬和人聊得起劲,自己乐得清闲,掸了掸胳膊上落的碎头发屑,收了门口晾的一排gān发巾。抱着东西往回走的时候,停下来瞄了一眼手机,一下看见了四个未接来电。全是乔梁的。
乔奉天登时心下一紧,忙把东西往桌上一搁,快步走到了后门回电话。
自从手机那回意外落水,扬声器就不怎么灵,时响实时响不说,还有呲呲啦啦地聒噪杂音。从维修点拿回来的时候,号码也丢失了不少,郑斯琦的手机号也在其中。
乔奉天把手机捏紧贴住耳朵,心里一焦,站的更是端正笔直。听了一连串的等候音,才等到乔梁按了接听键。
“奉天。”
对面是丁零当啷不休的巨大背景音,夹杂着机器运转地嗡嗡轰鸣,和浑浊市声与锐利鸣笛。
乔奉天一拧眉,“怎么了没事儿吧打那么多电话?!”
“没事儿没事儿你别担心。”乔梁挺抱歉地在对面笑起来,忙连声安抚他,“就、就想麻烦你,那什么……”
“说!”
乔梁松了松安全帽上勒着下巴的锁扣,拿脏的看不出针线脚的白手套,拍了拍膝上的huáng土,“麻烦你中午去接一下小五子,我这儿工头实在不让走,上回也没跟我说清楚。你要忙不过来就让他在你们店里随便吃点,我晚上再接他,你看行不奉天?”
乔奉天听了心弦儿一松,“闹了半天就这破事儿?”
乔梁挠了挠太阳xué,“可不就这事儿……”
“让你换个地方你不gān,就巴巴盯着那四千块钱。”乔奉天把空着的那只胳膊往胸前一环抱,“行了知道了,你儿子jiāo给你我放心吧。”
乔梁往路牙子上一蹲,不知从哪儿揪了根杂糙jīng子往嘴里递,笑得很抱歉,“又得指望你了,奉天。”
“别老跟我说漂亮话。”乔奉天低头拨了拨刘海,“那是我亲侄子,跟我一个姓。”
“行……那我工作去了。”
“哎。”趁人没挂,喊了一嗓,“一定注意安全。”
乔梁低头摸了摸鼻梁,“哎!”
杜冬一通好歹说,才让女教师选好了东西。刚把烫发仪调好了温度给人脑壳儿罩上,正洗着手呢,见乔奉天从后门进来。
“冬瓜。”乔奉天抬膝往他屁股上一顶,“跟你说个事儿。”
“哎!你和李荔这都什么臭毛病?”杜冬挪着屁股往边上躲,“要说说,别老动手动脚,我这一手焗油膏味儿。”
乔奉天顶了下鼻尖,笑道,“谁让你腚长这么结实,让何前那小子见了,准魂牵梦萦地要把你往他chuáng上拖。”
“你真脏。”杜冬装模作样地皱着半张脸,往手心里一圈一圈打肥皂沫儿,“说事儿啊!不有事儿说么?净这讨论我屁股。”
乔奉天捏了捏耳垂上的那粒圆圆的耳钉,拿指尖细细摩挲,“我以后中午……打算余几个小时的时间。饭就别订我那份儿了,餐费全归你收着。”
杜冬听了一挑眉,“哪去啊?”
“接我侄子,我哥最近抽不开身,没人给那孩子烧中饭。”
“洗手给人做老妈子啊?你啊?”玩味地往他脸上瞅,“看不出来啊,够贤惠啊。”
抬腿又是一记顶,“你少yīn阳怪气的,认真跟你说话呢。”
杜冬笑揩着沫子,“认真说认真说。哎,你咋不把他送小饭桌呢。按说小学边上都有小饭桌的机构啊,给中午不回家的孩子做饭吃,你给钱就成,搭配的可好了。”
“这我知道。”
乔奉天停了半晌,继续说,“小五子心细想得多……我不太想让他一个人搁外面,怕他心里不舒服。”
“那你就舍得我一个人孤零零在店里吃外卖。”佯装着嘴一努,能恶心死仨。
“你有本事让李荔别来。”
杜冬继续挤眉弄眼,“那她搁我这儿就一吉祥物,比不得你知冷知热,哥舍不得放你走啊。”
乔奉天抿着嘴巴猛往前一凑,俩人眼对眼,间距一指。
“达令你要再这么说我可就亲你了啊。”
“哎别别别!”杜冬破功一笑,抬手挡着脸,“你别来真的,我害怕。”
“问你正经的!”看他一笑,乔奉天也憋不住地扬起了嘴巴,往他肩上一搡,露出一排洁净的牙。
“哦哟我乔少爷诶!你都开金口了我能不答应吗?你啊,该去gān什么正事儿就gān什么正事儿,店里我盯着耽误不了。”说完,挺豪迈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子。
“我就是觉得对不起咱俩的生意……”
“你在咱们店里上了多少心,我杜冬心里有数。我粗人是记不得那细绵绵的东西,但咱俩上职高的时候你给了多大恩,我记心里一辈子。”
杜冬扬了扬下巴,用手指头抵了抵自己的心口,“别说余你几小时了,你说你要和谁谁谁英国扯证去,没钱,老子把店买了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知道不?”
一下子就扯这么老远,话也说得qíng深义重,倒是噎的乔奉天一时说不上来话。
杜冬和乔奉天上的同一所职高,学的同一个技术工种,只是隔了一个班。杜冬少年时yīn戾寡言,不善jiāo际,一身上下穷得响叮当,冬天除了件脱了针的黑毛线,就是那套磨了袖口的短夹袄。
那时林双玉咬牙攒着一口劲儿不给生活费,硬不让他学这不三不四旁门左道的东西。乔奉天又倨傲着不肯死心,不肯回头,夜夜翻墙外出打工到深夜。回来路上总碰着同样打工晚归的杜冬,一来二去,成了熟识。
52书库推荐浏览: Ashita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