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从chuáng上跳下来,蹲在地上一边系鞋带一边答道:“我同你一起去,正好我也要去厕所——手电筒在我的枕头下面。”
二人若无其事的问答着,拿了手电筒向门外走去。厕所位于走廊的两端,附近幽暗之极,让小孩子们怕到不敢起夜的程度。
他们两个停在厕所门口,前后张望着,然后鬼魅一般俯下身,轻轻的脱了鞋,光着脚跑下楼梯,直接到了一楼。
一楼也有人住,不过大部分的房间都是空下来用作储藏室的。楼门口都有日本兵把守,根本不可能出去。所以他们又拐进了厕所内,这回,他们打开窗子,看准外面无人后,跳窗而出。
落地之后,他们心惊胆战的穿上了鞋。然后弯着腰,屏住呼吸跑到石子路上。
一路都很顺利,日本人对于这些侨民们是没有什么戒心的,因为觉得他们并没有逃走的能力。巡逻者们也是很敷衍的走一趟了事,并没有认真的检查每一处可疑的灌木和糙丛。
这趟路他们是走惯了的,晓得怎样抄近路走捷径。气喘吁吁的跑到了铁丝网前时,周围还是一片寂静,连个鬼影都没有。
朱利安吁了口气:“顾,我们开始吧!”
说着,他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钳子,开始去用力的剪开铁丝网。顾理元沉默着也开始动手。
铁丝网很快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然而就在朱利安试探着把头伸出去时,后面遥远处忽然亮起一道光,准确无误的照she在二人身上。顾理元心里一惊,伸手便去扯朱利安后背的衣服:“回来!我们被发现了!”
朱利安也惶恐起来,然而这时想把头缩回来,却又不能够了。那断裂的铁丝网枝杈横生的,本来就是险伶伶的找好角度探出头去的,现在慌忙之间,哪里还能就着先前的姿势不变?然而身后那光亮处已经隐约响起了含混的叫喊声,他只好一横心,硬生生的向后退去。顾理元只听朱利安压抑着痛叫了一声,人是脱身了,然而头脸脖子全被划伤,眼看着血就从那长条伤口里涌出来,脑袋瞬间便是个血葫芦样了。
然而值此非常之时,二人也无暇顾及伤势,拔腿便往树丛里跑。头既不敢回,所以也不知道后面追兵有没有跟上来。好容易到了一处矮榆树下,二人蹲着歇了口气,朱利安带着哭腔低声道:“怎么办?我受伤了,日本人问起来,我怎么答复?”
四周一片黑暗,所以他没有注意到,顾理元听了这话之后,是以怎样的眼神向他望去的。
总之,三秒钟之后,也就是他刚想起身继续向前跑时,冷不防忽然被身边的顾理元一把拽倒按在地上,然后一块尖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击即中的凿进了他的太阳xué里。他只把两条腿在碎石地上蹭了一蹭,便断了气。
顾理元扔下染血的石头,把口袋里的钳子也掏出来抛进树丛里。然后四周观察一番后,纵身跳出去,径自向E楼飞奔而去。
他还是从一楼的厕所窗户翻进楼内的。然后蹑着脚儿上了三楼,借着黑暗和晚上临睡前洗漱人群的混乱,闪身进了厕所内蹲了一会儿,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出来回了房间。
所罗门赤膊躺在铺上,扬起头问他:“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顾理元一耸肩:“三楼也没有地方,我只好去了二楼,然后一直排队……我又有些闹肚子,真难受死了。”
“怪不得你脸色不好,你要吃点消炎药吗?”
顾理元弯腰脱鞋:“不了,谢谢你。我大概睡一觉,明早就好了。”
所罗门又想起了什么:“哎,朱利安呢?”
顾理元很惊奇的一扬眉毛:“哦?他没回来吗?他排在我前面,上完厕所就走掉了啊。”
他话音刚落,便听楼内走廊中警铃大作,楼下也起了喧哗,弗朗西斯趴在窗台上向外望了望,忽然紧张的回过头来:“发生什么事了?来了许多带枪的日本兵!”
第6章
听了弗朗西斯的话,屋内众人顿时紧张起来。所罗门一个翻身跳下chuáng凑到窗口:“果然……好像所有的巡查都来了——天哪,那些日本兵把楼包围了!”
亨兵顿叹了口气:“我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这个晚上我们大概不能好好睡觉了。”
顾理元换了拖鞋,然后转身掏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柜子:“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要先填饱肚子,以防万一。”
众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窗口,所以没有人注意到他把手伸进装了面包的布袋子里。面包被抓下一块,他像洗手似的,把那块面包在手中细细的搓碎。然后他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
把手指伸到鼻端嗅一嗅,扑鼻的是一股子甜腻焦糊的味道,把残留在指间的那点血腥气完全的盖了下去。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并没有丝毫异常痕迹。他虽然不是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可是刚才的手段,的确是gān净利落到令他自傲的程度。
没有办法,大晚上的,凭空弄出一头一脸的伤来,任谁见了都要起疑。集中营内的刑罚那样残酷,难保朱利安在挨了日本人的鞭子后不会把自己供出来。况且对于朱利安和自己之间的qíng谊,他本来也是一点把握都没有的。
他素来都是个多疑的人,表面上一派坦dàng神qíng,并不显露出来,只在心里默默的琢磨着,一旦下定决心了,行动能够快的和思想同步。
就在他不动声色的打扫自己之时,楼内忽然警铃大作。屋内众人赶忙停下了各自的事qíng,一言不发的站到自己的chuáng铺前。房门敞开着,走廊尽头的楼梯处传来了沉闷而杂乱的脚步声,又有日本军官大声号令着。
三楼的几名巡查夹着点名簿,把这一层内的房间分成几区,同时开始进行大检查。表面上看起来,这仿佛是重复的一次晚点名而已,不过巡查们目光炯炯,神qíng紧张,身后还跟着端了长枪的士兵。
松浦巡查在302室,有了大发现。
“23097,在哪里?”他用一口半熟的中文大声喝问道。
屋内的人垂着头,态度很恭顺,但并没有人回答他。
他知道事qíng不妙了,又恶狠狠的重复了一遍:“23097号,朱利安?雅罗斯基,哪里去了?”
回应他的,还是一片寂静。周围的空气凝结成了一潭死水,幽深黑暗,飘着面前这几个苍白的幽灵。
松浦恼怒起来,他冲到所罗门面前:“你来回答!”
所罗门吓的瑟瑟发抖:“我不知道。”
松浦回身从士兵的手里夺过一把步枪,调过来双手握了枪管,然后劈头盖脸的向所罗门砸去:“说!23097,哪里去了?”
所罗门惨叫着抱住头,极力躲闪着不断落在他后脑上的沉重枪托:“我真的不知道……”他伏在地上,忽然抬起手指向顾理元:“朱利安同他一起出去的……”砸在鼻梁上的一下重击让他的话停顿了一下:“他知道!23096知道!”
松浦停了手,只见所罗门哭泣着跪在地上,头青脸肿,鼻血长流。
“23096!”松浦拖着长枪走向顾理元,面目狰狞:“23097哪里去了?”
顾理元向后退了一步,表现的比所罗门还要胆怯:“我同他一起去了二楼的厕所,不过我排在队伍的后面,他在前面。”他故意说的啰哩啰嗦:“今天厕所的人特别多,还有很多人偷偷的混进队伍,所以我排了很久很久,那时他早就上完厕所走掉了。然后我又继续排队,我……”
松浦急的要命,抬手就给了顾理元一个耳光:“你这个猪!我问你23097去哪里了?!”
顾理元被他打的身体一晃,随即扶着身后的白墙站住:“我不知道啊。”
“是么?”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接着,沈静探头走了进来。
他大概也是被临时qíng况惊动过来的,虽然是住在集中营里面,但是这里面积广阔,从住所赶过来,纵是有吉普车可坐,但依然忙的他气血上涌,面色cháo红。瞧着倒比平时那副青白脸色多了几丝活气。
只见他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屋内站着的几个人:“整座大楼里,只有这间屋子里少了人。”回头看向松浦:“是吗?”
松浦赶忙立正:“是的。少了23097号。”
沈静摇摇头:“那就奇怪了。巡逻兵那里的报告是:有两个人在企图剪开铁丝网逃走——,如果一个是23097,那么另一个人又是谁呢?”
他这番话一出,周遭连一个能接话茬儿的人都没有了。
而他嘴角凝着笑意也瞬间收敛,随即咬牙切齿的发令道:“把302室所有成员都押去刑讯室!其余所有营员马上回房。明早不开早饭,不上工。任何人不许离开这幢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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