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路跟着的中国随从立刻大声答道:“是!”
302室的九个人,包括头破血流的所罗门,排成一排,靠墙站着。
他们已经被一个个的问过话了,显然他们的答案实在是令人不满意。所以分别都挨了揍。
沈静坐在一张破旧课桌后面,先是默不作声的盯着面前这一排倒霉鬼,而后起身,向隔壁的小房间内走去,同时嘴里低声说了一句:“23096过来!”
顾理元的心顿时提到喉咙。而这刑讯室内电灯明亮,他不敢多流露出任何一丝异常的表qíng。跟着沈静进了小房间内,他停在了门后的墙边。
小房间内收拾的gāngān净净,不像外面那样cháo湿脏乱,墙角处也没有一堆堆的破烂皮鞭和包了铁皮的木棍。对着房门,也有一套桌椅,沈静坐下后,向房门扬了下脸:“关门。”
顾理元转身把门关好,然后站回原来的位置。
沈静却又站起来,绕过桌子,在顾理元面前来回踱了几趟,忽然开口道:“那天,我去看了你弟弟。”
这个开头委实是出乎了顾理元的意料,他下意识的抬头望向沈静,很疑惑的“嗯?”了一声。
沈静停在他面前,偏着脸对他一笑,然后继续踱步:“真是个好孩子,特别听话。”
顾理元深吸了一口气,心里知道现在自己并没有冲动的资本,可是话里还是忍不住带出了点火药味道:“你找他gān什么?”
沈静对着墙答道:“你弟弟长的不错,我看上了。”
顾理元的身体紧绷起来,鲜血涌进脑子里,他的眼里烧起了暗火。
“你把阿初怎么了?”
沈静转过身来,走回桌后坐下,话锋陡然一转:“人不可貌相,你下手蛮狠的嘛!”
顾理元一怔,隐约知道沈静大概在玩什么花样,可是心思吊在顾理初身上,哪里是能说收就能收回来的。
咳了一声,他故意装傻:“什么下手?你这又是在说什么?”
沈静向椅背靠去:“方才,23097被找到了。你猜怎么着?他竟然躲在一棵树下。”
“那为什么还不放了我们?”
“他被打伤了,不过没有死——想要见你呢。”
顾理元满脸的疑惑:“见我gān什么?不过要见就见好了。”
沈静说的有点口gān舌燥,舔了舔嘴唇,他继续敲山震虎:“还装?你以为你伪装的很像?”
他没想到自己话音刚落,顾理元却bào躁了起来:“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只要知道,你对我弟弟到底打着什么鬼主意?!”
沈静也站起来,拍桌子瞪眼:“你大概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这里是集中营,而你,则是囚犯都不如的东西!”
顾理元没有心思再听沈静的恐吓,下意识的开口便骂道:“你这个畜生!你连个傻子都不放过!”
沈静刚要回骂过去,忽然想起自己的本来目的,马上又转变了话题:“所以你就企图和朱利安一起逃出集中营是吗?所以在被人发现后,你就想要杀人灭口吗?”
顾理元依然是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个下三滥!”
沈静猝不及防的听到了“下三滥”三字,顿时气的脑袋里嗡的一声,猛然起身几步走到顾理元跟前,照着他的肚子便狠命踹了一脚,眼看着顾理元捂着肚子软到在地了,才一把拉开门,也没大声喝令,只叫来两个日本兵,低声吩咐道:“给我用刑!打到他认罪为止!”然后转身便走。
刑讯室内靠墙而站的余下八人,愣呵呵的望着顾理元被扒了衣服吊在崭新的铁制刑架上,然后一名日本兵挥起皮鞭,把他从颈到脚细细的抽打起来。一个人累了,再换下一个接班,一夜下来,竟连着抽碎了三根鞭子。而顾理元先还咬牙呻吟着,后来也就昏沉了,浑身的衣裳一条条的被打飞,最后成了一个血淋淋的身子,看得周围那八名室友寒毛直竖,一丝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天明时分,行刑人见他实在是要撑不住了,又怕毕竟是侨民,不好随便就给打死。便想上去把他解下来缓一缓。哪知刚给他打开一条手臂的铁铐,忽然沈静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闯了进来。
“让开!”他厉声喝道,面色铁青。
留下监督的心腹手下凑到他身边轻声汇报道:“主任,我们打了一夜没停。这个人现在气息都有点弱了。”
沈静摘下头上的礼帽递到他手中,然后又脱下外面的厚呢大衣,露出里面一身笔挺利落的深蓝色西装。只见他伸了伸胳膊,又扭了扭脖子,好像学校里参加运动会的学生,正在做准备运动。
然后他转头四顾,在屋角看到了水桶。
他亲自调制了一桶温热的浓盐水。然后拎到顾理元面前,又从旁边的刑具架上拿起一柄包了铁刺的木棒,在顾理元血ròu模糊的腹部捅了一下:“哎!”
顾理元的身体全靠那条拷在刑架上的手臂吊着,脑袋低低的垂下来,仿佛是已然失去意识的样子。沈静捅他一下,他便脚下无根的晃dàng一下。
沈静扔下木棒,弯下腰一手拎着水桶提手,一手托着桶底,用力抬起来,向顾理元劈头泼了过去。
这回顾理元有了反应,是浑身抽搐着的啊了一声,声音也不大,而且是喑哑的。
沈静咣啷一声扔下水桶,发疯了似的满屋走了一圈,终于在那八人身边找到了火炉。那是个小炉子,本来是用来取暖用的。现在里面提前早cha了根烙铁,烧的通红了,被他一把拔出来,带的火星四溅,热气烘的人脸疼,吓的那八人一起后退。
沈静没理他们,拿着烙铁大踏步走到顾理元跟前,也不多话,朝着那胸口就重重的贴了上去。
然后,屋内众人便先听到了“咝”的一声。
几乎是与之同时的,顾理元惨叫着猛然抬起头来,垂着的那只手似乎是下意识的就要抬起来捂住痛处,然而动作做了一半,他又反应过来似的,硬生生的把手向外挥去,正好打在刑架上,臂骨和钢铁相撞,竟隐隐有金石之声。
接下来,他便彻底的晕了过去。
沈静闭上眼睛,嗅着空气中渐渐弥漫着的ròu香,忽然觉得有些饿了。
他把烙铁随便扔在地上,然后向顾理元的脸上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喃喃自语道:“我就是下三滥,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衣冠楚楚的陆新民提着一篮子水果,停在了顾宅大门前。
通过着大敞四开着的黑漆铁门,可以看见里面那满院的衰糙枯杨。十二月的冷风偶尔chuī来一股子,刮的那树上的叶子哗哗乱笑一阵,周围是这样的静,简直好像是独立于人间的一个荒芜所在——偏偏那摩登繁华的躯壳还径自屹立着,红顶白楼的洋房鳞次栉比的勾勒出一幅末世的预言图画。生命在大劫难中被席卷而去,文明的痕迹却残留了下来。
陆新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篮子,篮中装了各色进口水果,鲜红碧绿,雪白橙huáng。都是他jīng心挑选出来的。这很花了他一些时间,他今天甚至专门为此起了个早——在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他坐在稀薄的晨光中,饶有兴味的持了放大镜,审视着果子上每一处可能存在的细小斑点。
这个世界实在是存在着太多缺憾了,所以对于有钱有闲而又古怪敏感的陆新民来讲,寻找完美事物就成了他生活中的大乐趣之一。
满意的扫了眼篮中的水果,他迈步进院,同时心中暗暗有些疑惑:为什么院门是开着的?
他很快就更加疑惑了,因为楼门也是半开着的。
他象征xing的敲了一下,然后不等邀请,便自作主张的走了进去。这回他站在门口,四处环顾一番——楼内布置并没有什么大变化,不过是更láng藉了一些而已。
他轻声的,怕人听见似的问了一句:“有人在吗?”
然后,不出所料的,没有听到任何回音。
这反而让他轻松了一些。他拎着那个沉重而华丽的篮子,从客厅慢慢踱到厨房,没有人。
他毫无在别人家做客的自觉,自然而然的就往楼上走去。
有些人天生就是偷窥者,其中就包括陆新民一个。他的皮鞋踩在二楼柔软的厚地毯上,无声无息的经过一扇扇房门——他知道哪间是顾理初的卧室,上次来时,他留意观察过。
卧室的门依旧没有锁,推开门,他人还在外面,头先伸进来,用力的嗅了嗅。
室内的空气依稀带着一丝暖意,混合着一点淡淡的体味,同上次留在他外套上的味道相似。然而又不完全相同,因为其中仿佛还掺杂了点血腥气。
室内陈设简单,靠墙是一张阔大的双人chuáng,chuáng单曳地,上面乱糟糟的摊开了一chuáng天蓝色的羽绒被。又有一个大枕头,鼓蓬蓬的,四周还镶着阔大的花边。对着chuáng的是一套白色桌椅,桌面上摆着高高低低许多香水瓶子——对于一个青年男人的房间来讲,这算是一个小小的特殊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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