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堂_尼罗【完结+番外】(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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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吗啡尽管可以让他活的无比愉悦,可是先前那些爱好,却没有因此丢下。他依然是赌。抗战期间,歌乐山中没有什么消遣,所以赌局遍地开花,很是成全了他。也无须过程来过渡,他直接就是豪赌,很大方,赢了未见得多高兴,输了可也不难过,有多少输多少,输光了就开支票,连坐上一天两夜,把赌友们全熬散了,他手里jīng光的,觉着玩的痛快,不虚此输!

  在重庆,目前想在吃喝上做文章,那是比较困难的了。战前很普通的食物,到了如今都成了珍品。他能做到的,也就是尽可能的不要亏待自己的嘴和胃罢了。最后剩下一个嫖,尽管jiāo通不便,但他也没有放松,在城里找的那几位女朋友,全是有名的jiāo际花,或者说,是极其高价的暗娼。而若不是看桂如雪出手极大方,这几位jiāo际花才不会冒着危险去陪他——他实在是最危险的嫖客,一旦高了兴,就能把人活活掐死在chuáng上。

  终日懒洋洋的,仅有的一点jīng力,还要分配在吃喝嫖赌上,桂如雪长到今年三十多岁,越活越不像话了!

  此刻坐在自家公馆的二楼书房里,他晓得自己应该打起jīng神来了。

  可惜他这jīng神不是说打就能打起来的。他听着楼下依稀的吵闹声,平白无故的就头晕目眩起来。

  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他拉开抽屉。抽屉中放着个钢制托盘,里面乱七八糟的摆了针管、小玻璃瓶装的吗啡针剂、以及小蛇似的盘起来的橡皮管止血带。他在其中翻翻捡捡的挑出了一支gān净针管同一支针剂,然后就开始卷起左臂的衣袖。

  针头刚刚刺进静脉血管中,桂如冰推门进来了。

  桂如雪聚jīng会神的将最后一滴吗啡针剂推进血管之中,并未抬头理会桂如冰。而桂如冰也没有发言,等到他拔出针管了,才冷冰冰的开口道:“大清早的,你那些债主们马上就要登门了,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桂如雪放下针管,怔怔的直视前方,愣了半晌,才抬头看了桂如冰:“人来了?”

  桂如冰见他简直有点痴傻的样子,心中立时就烧起了一把一股无名之火——怒火越旺,他表现的越冷淡:“还没有!我是问你,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qíng?”

  桂如雪闭了闭眼睛,随后站了起来:“家里留下的那几位呢?”

  “吃早饭呢!”

  桂如雪叹了口气,几大步走到房门口了,却又停了下来,也不说话,就只是呆呆的站着,心里盘算良久之后,他忽然回身绕到了桂如冰面前,此刻二人之间的距离,竟然是在半米之内。

  这可是太近了,桂如冰立刻就感到了不自在来,想要后退,却又觉得退的没有道理——难道自己还怕他不成?

  桂如雪仿佛是有点紧张,苍白的脸上也透出了一点血色,犹犹豫豫的,他开了口:“我说……你能不能借我一笔款子。”

  桂如冰不假思索的摇摇头,音调轻快的答道:“不行。”

  桂如雪的双手下意识的抓住了长袍两侧,声音隐约有些发颤:“我会很快还给你的。你若不放心,我拿金子做抵押。”

  桂如冰冷笑了一声:“我不愿和你在金钱上有任何的往来,因为你现在已经成了个无底dòng,我没有那么多钱去给你还债——”

  桂如雪没等他说完,拔脚便走了。

  他刚出了房门,家中的听差就慌里慌张的跑了过来,一路大嚷:“二爷,那帮子人又来啦!在楼下客厅里吵得正热闹,要见您哪!”

  桂如雪听了这个噩耗,脚步不停,只点了点头,一阵风似的就下楼进了客厅。

  望着客厅内或坐或站的这些人物,桂如雪简直有些困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结下了这么多债主。

  他晓得自己这是着了道儿,眼看着就要完蛋。可是这到底是哪个人搞的鬼,他始终也想不出来。当然,最有嫌疑的就是温孝存了——可是那又怎么可能呢?

  他这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活了这么些年,也没有几个知心知意的好朋友。温孝存算是他相jiāo最久的知己了,他喜欢、信任温孝存,永远不愿去对他做任何怀疑。

  吗啡在他的血液中渐渐起了作用,他开始振奋起来,敢于面对一切残酷现实了!

  这勇气来之不易,而且来得快去的也快,他晓得自己必须趁着现在神智清明,赶紧做下决断——虽然这决断来的无比痛苦,简直就是断了他的后路!

  客厅内的诸位债主,见正主儿来了,便一起停了喧哗。欠债的苦恼,要债的也为难,一个个站起来了,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就只好“桂老板”、“桂二先生”、“桂二爷”的各自招呼了一声。

  桂如雪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浅浅淡淡的微笑:“诸位来的早啊!还请放心吧,昨天我手里一时周转不开,劳动诸位白跑一趟,很不好意思。我说,诸位的单子都带来了?”

  厅内众人都听闻他有一大批西药被炸,已经是赔的要倾家dàng产了,昨天过来讨债未遂,就更做实了这个说法。可一夜过去,见他又恢复了那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有些不明就里。听他问了此话,便三三两两的答道:“那自然是带了。”

  桂如雪走到沙发前坐下了,同时从怀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子同一支钢笔。打开本子拧开钢笔,他一挥手:“请大家排个队,把欠条单子都给我看一看,我要统计个总数,好去取款子!”

  他这话一出,客厅内的债主们果然听话的排了队,而桂如雪又叫听差去书房给自己拿了个算盘过来。他是登一笔帐,就在算盘上加上一笔,如此年终盘点似的直忙了有近一个时辰,才终于得出结论:连本带利,他共欠债两千三百五十二万法币。

  合上笔记本子,他依旧微笑着站起来:“这个总共的数目我是得出来了。请大家三日之后来我这里拿钱,如何?当然,从重庆市内来到这歌乐山一趟,路途遥远,也不容易,所以大家若是无事的话,就请留下来再吃顿便饭吧!”

  这时,人群中一个穿着夏威夷衬衫的瘦子忽然开了口:“桂二先生,你昨天下午,说是今天早上可以见钱;今天我们巴巴的赶来了,你又推到了三天之后;我们若真是听了你的话,三天之后来了,到时会不会再有别的托词,我们可是有点不敢放心啊!”

  桂如雪听了这话,登时变了脸色,只见他将笔记本子往茶几上一拍,随即站起来瞪着瘦子道:“罗先生,你说这话未免有些不近人qíng!你们这帮人,不知从哪里听了谣言,一股脑儿的跑到我家里要债,这倒也罢了,反正我桂二有钱还你们!可那毕竟是两千来万的巨款,我又不能把这么多现钞藏在家里,你总要给我去银行取款子的时间嘛!你若是这样一bī再bī,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在座诸位,哪个人的钱我都不会缺少一分;可对你罗先生,我倒要好好磨磨你的xing子!你嫌三天太久吗?好,我就偏要再拖你三个月!你看我做不做得出来?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他妈的!”

  那罗先生本也没有什么恶意,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没想到招惹的桂如雪忽然发了火,就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非但不怒,反而是和缓了颜色道:“桂二先生,你不要误会,我绝无bī债的意思,只是问问。你桂二先生的信誉,那我们是很相信的。”

  桂如雪没有理会他,只目光yīn沉的环视了周围众人,见再无人敢提出异议,这才一甩袖子:“话就说到这里,诸位大可以放心,如果依旧怀疑本人的话,就尽管留下来监视好了!不过丑话说在头里,对于留下来的先生们,我桂某可是不管饭!好了,来人,送客!”

  他话音落下,扭头就走。而客厅内的债主们在得到了承诺之余,也觉得好生无趣,见桂如雪走的无影无踪了,便也就一哄而散。

  桂如雪在楼下客厅里,勉qiáng保持了飞扬跋扈的风采;可是回到人后,他立时就颓丧下来。

  桂如冰不知道哪里去了,他回到书房,抄起电话要了温孝存写字间的号码。

  接电话的是个杂役,说温九爷今天没来。

  他又往温孝存的家中打过去,这回接电话的改为女佣,说是温九爷去昆明了。

  放下电话,他完全是出于直觉的,忽然有些心慌。

  “他跑哪儿去了?不会是……”

  他不愿再往下想,见桌上放着一条肮脏的手帕,他拿起来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两千三百五十二万。

  失去了温孝存的音信,桂如雪终于发现,自己这是走投无路了。

  如果早两天的话,或许他可以扔了这边的家业,只身溜出重庆——不过现在再说这话,也是马后pào了。

  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自己,他只晓得别说暗处那些虎视眈眈的债主们,就连桂如冰,也决计不会容许自己如此逃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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