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川讷讷地不知该如何作答,被他大哥扯著胳膊给拉进屋去了。
林可锺感觉自己最近一直在奔波劳碌。首先是被甘铃bī到了最贫困的西部,接著二叔突然进医院,虽然查出只是阑尾炎,欧叔却小题大作地连夜包机把他接回了城。二叔还没出院,甘铃那乡下丫头却bào出他在西部睡过男人的事。欧叔倒是开明,也知道林大公子其实是男女不拘的,但此男之前仅限於城里那些比女人更漂亮的少年们,难道说在艰苦的西部也有这种少年?欧叔就多少有些好奇地问林可锺怎麽回事。
林大公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以十分无谓的语气说:“嘁,你以为我想啊?但那种破地方有什麽美女,我就勉为其难找了个穷男人玩玩咯!”
於是,记忆里从来讲究风度仪表、即使发火也是点到即止的欧叔第一次发火了,是那种犀利的冷嘲:“林大公子好大的气派!但你给我记住了,你可以看不起穷人,但不能宣之於口。你二叔把你jiāo给我,是让我把你培养成进退有据的世家子弟,不是目中无人的小bào发户!”
林可锺也火了。欧叔是看著他长大的,可说到底,二叔才是他亲叔叔,二叔才是林氏企业的董事长,欧叔只是一个被他二叔聘来管理林氏企业的总经理,虽说从小就一手包办了他的学业甚至生活,但这回管得忒宽。当下两人就大吵一架,一直吵到了二叔的面前。最後,二叔给出的判决结果,竟是让他回这穷地方继续感受感受穷人的日子,时间视他的表现而定,最长为期一年。
林可锺的个xing虽然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脾气一上来什麽话都敢往外端,可到底是二叔欧叔一手拉拔大的,自己也知道自己这回是过份了些,对两位叔叔倒没有隔夜仇,但对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恨得牙痒了。甘铃这回是留在了城里没随他一起来,剩下一个张大川,林可锺想,如果他真地得在这儿待一年,那麽他绝对、绝对不会让张大川好过的张大川一进门,就感觉到两道刀子般的眼光直直地向他剜过来,不自觉就低头缩肩,藏手躲腿的,只恨不得把那高大的身子缩得没人注意才好。但他却忘了自己的爹家教最严,哪见得儿子在贵客面前的这副怪样子,立刻就训斥道:“大川,挺起头来走路,在客人面前像什麽样子?!”
张大川赶紧抬起头来说:“我知道了,爹!”而就在他抬头的瞬间,不意外地接收到了林可锺嘲笑的目光,心里就一震,差点又把刚露出一小点的脸又给藏起来了,好容易忍住了,但是脸却立刻涨得通红,忙把眼光转向了别处。
张大山看自家二弟如此见不得大场面,心里那叫一个急呀!待张父一说完,立刻就上前一步指著林可锺介绍了起来。到底是在县上待过的,虽说县里的口音还没学地道,但说起话来一套套的,条理十分清楚,根本不比寻常木讷的乡里人:“二弟你才回来不知道,来,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林可锺林老师。林老师现在还是一位在校大学生,才刚满二十一岁,可是他却主动申请离开大城市,到咱们这穷地方来支教。而且他本来支教的学校应该在县上,但他说他上次跟朋友就来过县上一次,也是因为那一次,他才决定来咱们这儿支教的。上次他开的车不小心刮坏了你的自行车,但你没要他赔偿就走了,他这回又特意找到了你,发现二弟你是小柳村小学的,就特意从县上的好学校申请调到了小柳村学校支教,还亲自给咱家送了整整一千块钱,说虽然你不要他赔你上次自行车的钱,但人伤了,一样得赔。刚好你又不在家,哥就叫你赶紧回来,确认一下,省得弄错了,这一千块钱咱们家可还不起……”
张大川有心事,对大哥的聒噪左耳进、右耳出,基本上没听进,可是,他仍旧听到了一点,这欺负过他的陌生公子哥儿竟然还是一个在校的大学生,竟然也要去小柳村学校──怎麽会这样?校长从没提过有支教的大学生要来呀!张大川很想反对,但嘴巴张了几张,到底是没说出什麽来!因为林可锺已经抢在他的前头开口了。
林可锺说:“张大哥说哪里话,这怎麽会错呢?张大哥你本来就和你弟弟长得有八分相似,我一见张大哥就觉得是了,再加上令弟是老师,上次非不要我赔偿的大度在我们城里都是很难得的,也就只有学校老师才有这样的品德,我是十分佩服的,回去跟我叔叔一说要到这儿支教,我叔叔立刻就同意了,还直说这西部之人皆大有古风,比大多数城里人都qiáng!让我在这里支教他放心。”他原本长得洋气,即使这次为支教把原本金huáng色的发色又变回了中国人的纯黑,猫眼似的变色眼镜也撤了,就连从小非名牌不穿的衣服和跟进跟出的保镖们,这次也全省了,但,黑色反而更衬托出他肤色的白里透红,连眼睛也显得更大更圆,轮廓很深,当他一眨一眨地说著这些话时,给人的感觉就是充满著孩子气,诚恳之极。
张大川完全傻眼了,他没见过这样说谎比吃饭还容易的人,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那些惨事,怕也以为林可锺就像他表面一样无害,更别提其他人了。虽然张家全家人一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县上,但对城里的向望是天生的也是qiáng烈的,当听到这样一个看上去跟画里人似的城里娃如此推崇他们这乡下地方,那由衷的喜悦和骄傲,几乎溢满了张家每个人的每根头发梢,就连原本只看中那一千块钱的张大山夫妻这一下,也觉得这城里来的小夥子好啊,简直是天上有、地下无。
张大川只能眼看著父母兄嫂对林可锺都表现出了明显的喜爱,那股亲热劲儿,象恨不得他就是张家的儿子一样,倒把他这个正牌的张家二儿子给撂一边了,好半天都没人跟他说一句话。
但张大川很快就想通了。在张大川单纯的脑子里,一直都以为那天的事是个意外,过去就过去了,而且林可锺不会瞧不起乡下人,就算有点坏,也坏不到哪儿去,更不会再接著做坏事了,这样一来,他的秘密可以保住,师资紧张的小柳村学校也能多个免费的好老师。这是多好的事啊!心qíng大好的张大川,呵呵呵呵,就冲正被围在张家人中间的林可锺咧开嘴傻笑了几下,然後就提著哥哥嫂子买回的大ròu,先到厨房做准备去了。
只是,已经钻进厨房的张大川,并没有发现林可锺忽然就亮起来的又大又黑的眼。
第7章
张家很穷,除了住的房子要比村里其他人家来得稍微高大些,但这只是因为近年来有张大川这个壮劳力不计成本的无数次修补,张家的底子早掏空了。
张大川进厨房才发现厨房没盐了,想了想,他没去jī窝找jī蛋拿去换盐,而是把自己口袋里仅有的十块钱给全掏出来,准备去小卖部换些盐,再买点酒和两瓶健力宝,酒给客人及家里的男人喝,健力宝就给妈、大嫂──这样规格的酒宴,在村里也算高档次的,去年小柳村学校就是这样招待来视察的科长的。待会妈跟嫂子进厨房做饭时,看到这些,也会满意的。
那时候农村的小卖部还很少,只有老张头老俩口因为是十多年前从外地逃荒来的,在村里没有地,就在村口开了一个赖以为生,从张家到那里得路过一溜的人家。张大川边走边奇怪地发现这些邻居的门虽然都是紧闭著,但门背後几乎都有人影晃动,就想他们这是在gān什麽?
等张大川到小卖部拿了东西,正要走,老张头的老婆到底是忍不住好奇就问:“喂,大川呐,你们家那个贵客还在吗?”却立刻被老张头在身上扯了一下,老张头不太乐意地嘟囔著:“你个老太婆就是嘴碎!上回老村长就说了咱,那可是从南边很远地方的大城市里来的贵客,咱们不兴围观的,让大城市的贵客瞧不起咱,说咱没见过世面,丢人呐!”谁说农民就素质低?其码老张头就很有村荣誉感。
张大川楞了楞才想到他们说的是林可锺,心说难怪,难怪林可锺那样的人物进了张家庄没有村民围观!自己第一次不也把他当成洋人吗!老村长虽说挂著个村长的名目,却是不怎麽管事的,这回会这样,想必是上次的围观盛况空前,连老村长都看不过眼了。张大川一想起洋气的林可锺当时受的洋罪,现在居然还敢来,不禁就一笑:“在呀,俺买这些就是要回去招待他的!”
“啊?是这样啊!招待那样的贵客,要什麽你就拿什麽,钱就算了,当我老张头替村里也争了一回光吧!”老夫妻一听是这样的,非不收钱。
张大川推了几次,无奈之下只得拿著白赊来的大堆东西,慢慢往回走,心里却想:老俩口开个小卖部不容易,全指著小卖部吃饭呢,下次俺还是得寻个由头把这钱还给他们!
还没进门呢,就看见爹妈兄嫂都一脸焦虑的站在屋外头,林可锺却单手扶著一棵小树,低头猛吐!心里就一惊,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去,急问:“这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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