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致远手心渗出冷汗。
对方有备而来,他这回恐怕在劫难逃。
“好吧,就算我同意合作,也需要一些时间,至少我得回实验室取出所有资料——”
菲尔德轻笑出声,“别对我用缓兵之计。”
他俯过身,修长的手指按在安致远耳后,鼻尖几乎触到他的前额。
这样的人身距离太过危险,安致远终于忍不住向后贴在沙发背上。
像捧着件jīng致完美的艺术品,菲尔德的目光温柔而残酷:“你的脑袋是无价之宝,据说它可以毫无疏漏地容纳整个国会图书馆。我敢打赌那些实验数据统统都在这里面,你说对吗,我的天才博士?”
安致远面色苍白。
“还有基因标本,那些东西我不可能随身携带。”
“哦,那不是太重要,等一切风平làng静后,自然会有人去取。”
安致远绝望地闭上眼。
菲尔德轻吻了一下他的唇角:“来吧,亲爱的,我为你准备了世界一流的实验室,8个小时后,你就可以拥有它——飞机快到了,祝我们旅途愉快。”
在他最后一个单词的尾音滑过空气时,周围骤然陷入漆黑。
不止是这栋房子,周围一片街区像被拉下巨大的电闸,从灯火辉煌中瞬间消失。
菲尔德警觉地起身,打翻了酒杯,右手紧扣安致远的手腕,“怎么回事?”
他的手下已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其中一人走到窗边看了看,“可能是局域停电。机房有备用供电系统,两分钟后就可恢复。”
无尽黑暗中,时间每一秒的流逝仿佛都凝成实质,清晰可闻。
庭院中持枪的守卫打开随身带的手电筒,就在他低头看向腕表的那一刻,猝然栽倒。
一只手从他背后抽回,拳尖突兀如锥。
他在遭袭的瞬间,肾脏破裂,气绝身亡。
一击毙命。
台阶上另一人瞥见倒地的身影,正要示警,一道掌刃jīng准地劈上他的喉结,刹时气管粉碎。
又是一击毙命。
房门悄无声息地开启,死神踏着黑夜而来。
菲尔德从空气中嗅到一丝不祥的气息,预感似的战栗爬上他的皮肤。他立即依照直觉做出了反应——把安致远丢进一个心腹手下怀里,在七八个保镖的簇拥下迅速从后门撤离。
后院停着一排黑色沃尔沃,却没有一辆能开上路——它们的轮胎全瘪了。
敌人早就潜入,而身边这些军队出身的所谓顶尖保镖却没有一个察觉!菲尔德从肋下拔出手枪,脸色铁青。
房里灯光在此刻陡然亮起,备用供电系统开始启动。
或许是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光明,窗帘后面映出一个清晰的人影。
眨眼间数支枪口同时开火,玻璃碎片在连串震响中四散飞溅,墙壁上被轰出了无数弹坑。很显然,入侵者根本来不及躲避,身上的dòng肯定像筛子一样多到惨不忍睹。
菲尔德松了口气,吩咐手下:“去检查尸体。”
几个保镖谨慎地握着枪进门。
“——是陷阱!”高喊声被一声炸响吞没。一颗改装过的诡雷在屋内爆炸,掀起的气làng冲出门窗,扑面而来。
菲尔德下意识地以手遮眼,连连后退。
瞬间的爆炸撕碎了整个房间与里面的人,波及范围却不大,像是安置者严格控制了它的威力。
像要为爆炸画上个完美的惊叹号,接连两声枪响,不知从哪个角落飞来的子弹几乎同时命中菲尔德身后的两个保镖,在眉心相同的位置开出了个血dòng。
qiáng烈的恐惧感如一道闪电击中了菲尔德——就像一只被驱赶捕杀的猎物,黑暗处闪着血光的眼睛盯住他,锋利的镰刀随时可能从天而降,割裂他的咽喉。
这感觉令他冷汗迸出,浸透后背。
死神为何而来?
菲尔德蓦地抬起枪口,顶住安致远的太阳xué——他在挟持者的怀中始终一言不发,安静得诡异。
“有人来救你了,是吗,博士?”他的语调依旧字正腔圆、教养良好,却透着一股森冷与yīn戾,“很可惜,如果他一意孤行,只能带回你的尸体。”
安致远深郁地望着他,晦暗中那双靛蓝如海的眼睛里似有旋涡,吸引一切光芒。
“你愿意为我陪葬吗,菲尔德?”他轻声说。
菲尔德枪口一颤。他可以现在就杀了他,但后果是赔上在场所有人的xing命,也包括他自己——他甚至怀疑,因此而被彻底激怒的,来自死神的复仇,将会惨烈与恐怖到令人难以想象!
他没必要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不。”菲尔德冷笑,“我们以后有的是见面机会,不必急于一时。”
他转头对抱着安致远的心腹说:“瑞恩,放他下来,用你的手枪好好顶住他的脑袋,直到我登上飞机为止。放心,你的母亲与妹妹,我会让她们生活得像公主。”
那个叫瑞恩的青年脸颊肌ròu抽动了一下,握枪的手指因用力过度而发白。“是,老板。”他低声说。
菲尔德带着剩余的两个保镖冲到路旁,拦下一辆倒霉的车子,司机在枪口下仓皇逃窜。
瑞恩目送车尾扬尘而去,一个冰冷而坚硬的东西顶上他的后脑勺。
“丢掉枪,慢慢后退。”男人的声音自幽暗中毫无前兆地冒出,充满冷肃的血腥味。
瑞恩身躯一震,不由自主地遵从了这个命令。在他一点点退到三米之外后,颈后挨上重重一击,黑暗瞬间笼罩了他的意识。
安致远坐在地上,深深凝望隐没在暗处的身影。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自己不在刚才那轮急速扫she中颤抖和惊叫——他以为窗后的人是他,那一刻紧张剧烈的心跳跃出喉咙口,冷汗涔涔而下,眼前一阵发黑。
他几乎再次昏厥,被抽空灵魂的恐惧淹没。
“……苍朗。”安致远叹息着展开双臂,似乎要拥抱燃烧的火光。
他的保镖走上前,带着满身血与火药的气息,单膝跪地,将脸深深埋进他的肩窝。
呼吸,心跳,指间柔软的发丝,怀中真实的触感……他险些就失去了这一切!
在子弹横飞中依旧岿然的身躯,因失而复得的惶恐微微发抖。
“对不起,对不起……”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仿佛要用语言的沙粒,来一点点修补因自己的失误造成的巨大空dòng。“全都是我的错,不该把你单独留下……”
安致远柔和地笑了笑,用力抱住他,“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意愿。”
苍朗用手臂紧紧环过他的肩背,感受对方的心跳在自己胸膛上搏动。
一下,又一下。
如冲刷沙滩的白làng,急促而安宁。
天地俱已不在,只有海cháo声,在相拥的两人耳边深沉涌动。
不远处的警笛声打破幻境,安致远如梦初醒。
“我们回家吧,苍朗。”
“好。在那之前,我有个礼物想送你,作为赔罪。”
“是什么?”
苍朗不答,抱着他穿过警灯闪烁的街道,从大厦的地下停车场乘电梯直抵顶楼。
天台上空旷寂静,他走到边缘,放下怀中的男人。
安致远看着地板上冷硬危险的黑色轮廓,有些讶然,“你……”
“看远方。”苍朗说,然后把那只完好的右眼,贴上狙击枪的夜视瞄准镜。
千米之外,一架私人直升机旋起呼啸的气流起飞。
苍朗的眼睛离开瞄准镜,从口袋中掏出一把浮土,松手。
夜风chuī散尘沫,他看了看风向,心中有数,低头重新瞄准。十字刻度线从高速转动的螺旋桨往下压,锁定那根细细的轮轴右侧,他沉静地扣动扳机。
墨色夜空绽放出一朵惊心动魄的礼花,明亮而壮丽。
苍朗转头,对安致远微笑:“焰火,送给你。”
第6章
安致远在浴室。溅到身上的酒渍令他很不舒服,想起那个金发男人吻他唇角时,那种蛇信舔过的感觉。
客厅里,安致克与苍朗对峙般站立。
一张薄薄的信封放在桌上。
“里面是五万美金支票。”安致克淡淡地说,“虽然失职,但你将致远安全营救回来,也算是有功。”
苍朗极短地沉默后,说:“雇佣期还有一个月。”
“我不认为你能胜任这份工作。你的身手很好,但只是身手好而已,你根本不明白‘保护’的含义。”安致克出言犀利,“我不会把致远的安危,托付给一个不守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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