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面对面了,刚才他在公司里准备拿起电话打给那个人都费了好大力气,最后下了好大决心才拨通了电话。
“喂。”对方是个男声,一点也不客气,普通话里带着很浓的浙江味。
他努力镇定自己:“请问单qiáng先生在吗?”
“我就是,你是谁?”对方听着这悦耳的声音,不再不耐烦,还带了一点笑意。
“单先生,您好。”叶玉书按着程序说着话,却不知道该在声音里也带出若gān信息。“我是振宇装饰材料公司的,听说您有个工程正在做。”
“是啊。”听到娇柔而有些怯生生的一把女声,对方的笑意更浓了。“你怎么知道的?”
叶玉书没想到这么顺利。之前那些女孩子循着报上广告的电话打过去,基本上都是得到了一个敷衍的回答:“暂时没有需要。我们以后再联络吧。”至此,他jīng神一振,放松了许多。
“我听一个朋友说的?”他微笑。
“消息很灵通嘛。”对方似乎没有事做,好整以暇地与他慢慢聊着。
他敏感地觉察出了,赶紧抓住机会:“单先生如果有空的话,我可不可以来与单先生谈谈。”
“嗯。”对方考虑了一下。“谈什么呢?”
“是这样,单先生的那个工程目前有没有订下装饰材料呢?”他全无经验,有些急切。
“有几家在谈,不过并没有定。”单qiáng慢吞吞地笑道。
叶玉书大喜:“那单先生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们公司?”
单qiáng也笑,逗他:“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要知道你们公司的货色是怎么样的。”
“当然当然。”叶玉书忙不迭地点头。“我马上把资料送过来给您看看怎么样?”
“行。”单qiáng淡淡地。“先生贵姓呢?”
叶玉书这才醒觉自己竟然忘了最基本的东西。他啊了一声,连忙说:“对不起,免贵,我姓叶。我叫叶玉书。”
“哦,叶先生。”单qiáng明显感觉出他的幼稚,笑声里有了一丝呵护。“你知道我们公司的地址吗?”
“不知道啊。”叶玉书有一丝惭愧,觉得自己真的是一点概念也没有。
单qiáng笑嘻嘻地说:“我们公司在大同路,这里有个大同公寓……”随即他详细告诉了叶玉书公司所在的楼层,从他现在的位置应该怎么走。
叶玉书放下电话,如玉般皎洁的面颊上兴奋地泛起了一层红晕。刘岩铭与邱钧在他旁边看见了,都笑着看他,神色间有丝隐约的嫉妒,又有几分兴奋。
“小叶,别忘了我们的话。”他们说。
叶玉书一愣,立刻点点头。他不知道他们要他不忘哪句话,不过此刻已顾不上详细问了。他整理好资料,带上文件夹就要出去。
一出公司门,迎面便看见符金充满力量的身体直直地站在那里,眼光炽热,像láng一般充满了bào力的风云。他心里咯噔一下,怯怯地对他笑一笑,侧着身子准备下楼。
符金伸手搭住他的肩。他微微一抖,本能地迅速退后一步,抬眼看着他黝黑的脸,眼光里有着隐隐的恐惧。他将那个充满bào戾的夜晚深深地埋葬在心底,可是那种已深植于全身每个部分的惧意却不时使他颤栗。他害怕津海的男人,十分十分地害怕。
符金仍然将手放在他的肩上,不准备放下。他略微用力握了握,这才柔声说:“小叶,出去啊?”
叶玉书点点头,呐呐不能成言。
符金再对他笑笑,这才放开他:“小心一点,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
“好的。”他答应着,赶快下楼而去。
此刻,他下了中巴,站在热辣辣的烈日之下,那种从心灵深处生出的惧意才逐渐散去。
很快他便找到了大同公寓。这大概是津海建省之初修建的建筑了,显得陈旧,外形尤其老式。
他打量了一下,这才进去开始寻找单qiáng的公司。这里所谓的公司其实十分小型,一套公寓房,甚至一间房间就是一家公司。他略略有些疑惑,然而已顾不得那么多了。现在他就象溺水之人,只要有一根稻糙也要捞在手中。
很快在4楼的一隅,他看到了挂在门楣上的公司招牌。防盗门开着,不过从他处身的角度看进去,并没见到什么人。他快速地从皮包里掏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还好,脱离了阳光的肆nüè,他的脸色恢复了正常。他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全身微微的颤抖,上前站到门口,轻轻敲了敲敞开在一边的门。
窗边坐在办公桌旁正在看报纸的一个男人抬起头来看着他。那男人极瘦小,典型的浙江人体型,约摸有40岁左右,窄窄的一张脸上沧桑尽布,一双小眼闪动着jīng明的光泽。
叶玉书局促地立在门口。他抱着文件夹,神色间却又柔弱之至,很给别人一种有机可乘的感觉。
男人立刻堆满了笑,站起身来:“是叶先生吧?”
叶玉书也明白过来,急忙陪笑:“我是,您一定是单先生了。”
“是,来来来,快进来坐。”他十分热qíng。
叶玉书的心qíng稍稍镇定下来,斯文地走进去坐到吊扇底下。单qiáng张罗着给他倒茶。
叶玉书连连称谢,顺便打量了一下四周。
办公室十分简陋,只有几张廉价的办公桌椅,一个老旧的木质柜子放在墙角,大概权充文件柜吧。中间的天花板上,一只吊扇已开到最大,呼呼的风声伴随着剧烈的摇摆,使人忍不住担心扇叶会经不起这种折腾而飞落下来。
经过若gān时日的观察,叶玉书知道在津海,一切都不可以常理度之,所以完全不敢轻视这样的公司。他对坐到对面的单qiáng笑着:“单总,这是我的名片,请多指教。”
单qiáng拿过名片,认真地看了看,顺手拿过桌上的一盒名片,递给他一张自己的。他笑道:“这么热的天,叶先生真是很有敬业jīng神啊。”
叶玉书想谦逊两句,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此时真恨自己的笨拙,那双明亮的大眼充满了天真的尴尬,使男人忍不住想去安慰一下。
单qiáng看出来他不善江湖语言,忙体贴地将话导入正题:“我有个工程正在红城湖,是个别墅群,的确还没订好装饰材料。这方面,不知叶先生有什么好建议?”
叶玉书见不必再说应酬话,不由松了口气。他振作起jīng神,拿出文件夹中的各种资料递给他,开始凭记忆介绍起公司代理的产品来。
单qiáng一边听一边“嗯嗯”地应着,泛泛地极快地看完了资料。其实整个津海的建筑界,除了台湾华宜隆外,都在代理这几种美国与法国品牌的洁具,至于地砖基本上都用的是印度红。只要是正宗货色,在价格方面都大同小异。这方面,他早已了如指掌。此刻,他听得如此专心并不是因为对面这位男孩子介绍的内容有什么奇特,而是因为他的声音是如此温文,有种不太能够肯定自己的柔婉。他温和地看着男孩柔软的黑发,不禁生出了想轻轻抚摸的想法。他笑起来。
叶玉书一口气讲完,有点不明白他突然的笑意,连忙认真地问:“单总有什么问题吗?”
单qiáng啊了一声,忙道:“没有没有,你解释得很清楚。”
叶玉书受了鼓励,很高兴,继续说:“至于回扣方面,我们是这样规定的……”
单qiáng为他的没经验而倍增怜惜。他打断他:“小叶,公司是我自己的,我不需要回扣。”
叶玉书闻言立刻涨红了脸。他不知道该怎么提出回扣问题,便是根据公司里那几个经验丰富的小姐的说法而做的,没想到错了。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单qiáng温和地笑道:“小叶,你尽可以向贵公司提出回扣问题,不过回扣都归你本人好了。”
叶玉书怔怔地看着他,有些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
单qiáng看看表:“小叶,我想请你吃饭,不知肯不肯赏个脸?”
叶玉书跟着起身:“单总,那怎么好意思呢?您太客气了?”
“不要紧,大家都是同在异乡为异客嘛,一顿便饭也没什么的。”单qiáng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然后准备出门。
叶玉书想了想,当机立断,决定跟他去吃饭。他不知道以后事qíng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可是却知道如果他拒绝,这单业务就算chuī了。
只不过吃顿饭。他想。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中,总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出了门,那种无边无际的灼热又迎面而来。叶玉书到底是第一次在这样大的日头下曝晒,全身的皮肤都像针扎一样的痛。以前还可以避开太阳最猛烈的时间出门,现在为了工作,或者说为了衣食,只好将自己无qíng地置身于如刀似箭的热带阳光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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