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晟左看右看,捧着他的脸往上一抬,评价道:“不错。”
他努力控制住翻白眼的冲动,有气无力地说:“谢谢二哥。”
言晟“嗯”了一声,从他手上接过装着被换下衣服的口袋,顺带牵住他的手,说:“回去了。”
路上有些塞车,席间季周行被吐槽了好几次“出去时还是金毛,回来就成了黑毛”。他有点尴尬,倒是言晟挨个怼回去,且每次都是同一句话——“关你屁事。”
第28章
“二哥。”季周行喉咙颤抖,嗓音gān涩而小心,哭过的双眼如水洗一般明亮gān净,眸底是满满溢溢的受宠若惊。
他来不及思考太多,来不及掂量“我爱你”有几分重,来不及分辨言晟方才说的话是真是假。
害怕迟疑会惹言晟生气,害怕犹豫会错过这份来之不易、稍纵即逝的“爱”。
害怕那一段长长的告白,只是存在于火柴光芒里的幻想。
他伸出右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言晟的手背,忽又缩了回来。
言晟眸光紧敛,眼角溢出再也关不住的心痛,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抬至唇边,闭眼吻了上去。
苏麻感从指尖蔓延至全身,像撕裂长夜的闪电。他心脏猛收,右手下意识地向后一抽。
可言晟抓得那么用力,他退无可退。
“二哥……”焦灼的渴望呼啸直上,从伤口淌出时,是殷红的血,从眼中落下时,便成了晶莹的泪。
他的声音带上了喑哑的哭腔,珍惜得不得了,小心得不得了,一句颤抖的“二哥”里,盛着他季周行所有心甘qíng愿的臣服。
卑微也好,下贱也好,遍体鳞伤也好,他愿意。
姚烨,那个为了前途舍弃尊严的男人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
“为了在这个圈子站稳脚跟,我可以舍弃一切。偏执也好,疯狂也罢,就算全世界都骂我贱,没有任何人看好我,我也没有办法放弃。因为我只想要这样一种人生,其他再好、再轻松,我也不稀罕。季少,您和我不一样,您不会理解。”
一样的,他与姚烨,是一样的。
20年前,他曾经顶着一张哭花的小脸对言晟说:“你哄哄我啊……你哄哄我好不好?”
20年后,他竟然还是想听到言晟哄一哄他——哪怕是虚qíng假意。
言晟站起来,抱住他的头,一遍一遍抚摸他的发。
他埋在言晟上腹,终是颤栗着哭出声来。
言晟放了一池温热的水,找来全套换洗衣物,他站在浴缸边,却犹豫了好几秒,才低着头,褪下最后一层遮羞布。
他缠了言晟十几年,没羞没躁的事早已做尽,此时却突然升起几分别扭的赧然。
还未来得及思索害羞的原由,握在手中的内裤已经被取走。
他有些惊愕地睁大眼,只见言晟一手拿着那条被冷汗浸湿的内裤,一手拨弄着浴缸里的水,冲他抬起眼,“进来吧,水温刚好。”
“那个……”他抬脚埋入浴缸,却没有躺下,而是抱着膝盖蹲在一角,看上去十分滑稽。
他喉结滚了滚,艰难地说:“二哥,我等会儿自己洗内裤。你,你可不可以……”
你可不可以先出去?
可不可以不要看我洗澡?
话堵在嗓子眼,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因为赤luǒ的内心正焦灼地喊——二哥,你不要走,你陪陪我。
言晟蹲在浴缸边,西装裤卷至膝盖,衬衫衣袖卷到手肘,右手探进水里,摸了摸他的膝盖,安抚道:“躺下吧,乖。”
只消一句话,他便松开双臂,卸去膝盖的力气,听话地躺了下去。
言晟站起来,走至洗手台边,拧开水龙头,开始洗他的内裤。
他专注地看着言晟的侧影,一切冷静与缜密都在这个人面前化为乌有。
言晟去阳台晾内裤,回来时拿了一张足以将整个人裹住的毛巾。
他抹掉脸上的水,想起来,言晟却坐在浴缸沿上,抬手示意他躺回去。
他看见言晟西裤与衬衣都湿了,布料贴在腹部,隐隐约约勾勒着腹肌的线条。
他立即瞥开眼。
但即便如此,还是能感觉到从上方浇下来的目光。
浴室里只有很轻的水声,他不敢动,所以连环绕着他的水也染上了他的小心翼翼。
片刻后,言晟突然一动,抬起他的下巴。
他努力抿住唇,眼里灌满九十九分渴望,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分警惕。
言晟问:“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他眉角直颤,唇角也跟着浅浅一抽。
是啊,有什么想问的呢?
他垂下眼睫,眸光被长长的睫毛割裂成细小的斑驳。
他焦急地想——该问什么呢?
十年啊。
十年里曾经他有无数个问题想问,此时却不知道如何问起,不知道该如何开头,不知道怎么问,才不会惹言晟生气。
对啊,他不能再让言晟生气了。
如果想知道的事会令言晟蹙眉,他宁愿永远也不知道。
言晟的手指又往上抬了几分,迫使他抬起眼。
“看着我。”
他呼吸急促起来,支吾道:“我……我……”
“嗯?”
他陷入木然的混乱,舔了舔下唇,又瞥下眼角,轻声说:“我问了你不要生气。”
言晟手指一顿,心痛如震波,轰隆隆地扩散。
他察觉到了那一瞬的停顿,立即抬起眼,慌张地说:“没事没事,我不问了。”
他手足无措,以为火柴的光芒即将熄灭,岂知自己的小心与胆怯全化作一枚枚在岁月中生锈的刺,堪堪cha进言晟的心脏。
言晟静静出了口气,拇指在他下巴摩挲,哑声道:“我听着。”
“真的没……”
“说!”
他尾椎一麻,慌乱中用仅剩的理智挑出一个最无所谓的问题。
“二哥,我,我听说你带过很多人回……回来过夜?”
问话以讨好开头,以近乎消声收尾。
他在乎吗?自然是在乎的。
可是最在乎的绝不是这个问题。
最想问的,其实是奚名。
二哥,你喜欢奚名吗?
二哥,你刚才说喜欢我,爱我。可是你对我的喜欢,有没有奚名的一半……不,有没有奚名的十分之一?
二哥,那块表真的是给我的吗?
二哥,你说放弃“猎鹰”是因为我,可是为什么你的队友说因为奚名?
二哥,你调回来真是想追……真是为了我?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不回来呢?为什么奚名一去“猎鹰”,你就回来了啊?
二哥,如果有一天奚名也回来了,你是不是又会不要我了?
二哥,你……你会不会再次因为奚名丢下我?
他想问的太多太多,可是他不敢。
他不敢再提到奚名,害怕言晟的目光会顿时冷下来。
他望着言晟,眼里渐渐又起了雾。
言晟瞳孔微微一收,明显有些意外。
他以为自己还是触到言晟霉头了,立即改口道:“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没有。”言晟手掌向上,揩掉他眉梢的失落。
“哦。”他轻轻应了一声,按捺着胸中的诧异,不敢继续往下问。
可是言晟却接着话题往下说:“带人来这儿,是我故意放出的消息。”
他一愣,没理解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分手后,你包养了很多年轻漂亮的男孩儿,我……”言晟顿了顿,又道:“我吃醋了,又拉不下面子来找你,所以……”
他睁大眼,脑子嗡嗡直响,难以置信地看着言晟,“你说什么?”
言晟摸着他的脸,温柔低沉,“我说,我吃醋了。”
他猛吸一口气,听见血液奔涌如cháo。
“吃醋”一词,竟比“我爱你”更加震撼。
他几乎以为自己有了幻听。
言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重复道:“我吃醋了。你和别人上chuáng,我吃醋得发疯。那天我从杞镇回来,本来想立即告诉你我调回来了,不走了,可是家里没人,你和你包养的两个男孩儿在一起。我看着你和他们做,恨不得gān死你。”
最后几个字,已经带上了咬牙切齿的血腥味。
浴缸里的水渐凉,季周行却如饮下chūn药一般,浑身灼热难耐。
言晟竟然会为他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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