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冒犯的意思,可惜乔震霆此时正处于盛怒阶段,她的任何话都只是增加他的怒意。
“你跟我谈?”他轻蔑地看着她,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你凭什么跟我谈?!你以为我乔震霆会和一个小丫头谈公事?!我明白告诉你,就算是你爸爸从医院里醒过来,也没资格跟我谈!”
“爸爸!”
他的话过分了,乔语晨连忙出声制止。意识到父亲说了什么之后,乔语晨几乎是条件反she地去看唐学谦,她再清楚不过石家在那个男人心中的分量,她更明白他内心始终对石叔叔的遭遇抱着一份内疚的心qíng。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乔语晨绝望地看见:唐学谦眼底一片冰冷,黑得深不见底,一片bào风雪般的怒意。
“她没资格是吗?”俊美的男人终于打破沉默,抬头,缓缓开口:“……那我跟你谈。”
兵戎相见(1)
夫妻一场,让她对他的xingqíng作风比旁人更透彻三分。睫毛眉宇间的轻颤,都能让她看透他心中所想。
她相信他的每一句话都不是随口说出来的,他从来都不是任xing妄为的人,跨出的每一步,说出的每句话,都是他jīng密计算过的决定。
而这次,她清楚,他终于还是决定,站在她的对立面。
全场陷入死寂般的沉静。
唐学谦的那句话,简单的几个字,便如同利剑出鞘,刹那间斩断了以往所有暧昧不明的关系。他的态度再明确不过,尽管他是一个矛盾体,他仍然毅然做出了选择。
连乔震霆都没有料到事qíng会发展成如此地步。唐学谦,给他的感觉始终是清清冷冷的一个人,不热qíng,也从不越矩,却没想到这个人,该激烈的时候竟如此决绝。
乔震霆声音很僵:“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收回你刚才说的话。”
到底是常年和利益周旋的老人,下一秒就考虑到了全部。今天在场的,商界权贵,政界显要,新闻界的媒体,无数镜头暗中对准了他们,如果真的和他正面起冲突,唐乔两家的关系势必从一个‘qiángqiáng联合’的完美境地变成‘qiángqiáng对立’的枪林弹雨。如果作为长辈的他首先放软姿态,唐学谦自然会跟着放低姿态,他们都是深谙游戏规则的人,任凭暗里争得你死我活那也是自家的事,如果把这一切展现在世人面前,那必将双输。
这个道理,以及其中的利害关系,唐学谦显然懂。
刚才的场面一触即发,他被bī到了底线之后被迫做出那样的反击,和岳父在公众场合为敌,是他的下下策。
湘湘显然也被吓到了,刚才唐学谦眼中闪过的冷意如冰锋般滑过在场每个人的心尖,包括她在内。
湘湘扯了扯他的袖子,声音很小:“学谦哥哥,算了……”
男人从失神中惊醒。
收敛了下刚才无意流露出的bào戾之色,唐学谦明白岳父心里的打算。的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为敌,后果不堪设想。这很势利,却是现实。表面一派祥和,内在杀气暗涌,本就是战场本色。
唐学谦刚想开口顺着岳父的意思走下去,却没料到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响起——
“没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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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众人哗然。
乔语晨平平静静的样子,淡然得和她平时几乎一样,可是她说出的话,却让众人震惊。
“爸爸,”乔语晨微微侧身,看着乔父的眼睛道:“您没有必要退让,也没有必要迁就谁。”
“语晨——”乔父似乎也被惊到了,语气有点不确定。
乔语晨转身对管家道:“开门,送他们两位出去。”
唐学谦一时间失神。
周围一片喧嚣,舆论一下子甚嚣尘上,乔语晨的断然,让乔家的地位一下子飞升至跨越唐家的高度。
只有她眼里一片平静,好似一切都与她无关。
是的,原本没有那么多的惊世骇俗,在时间的旷野中顺行也好逆行也好,终究只是不多不少,恰恰过完每个人相当有限的一生。
偏偏世俗的一切,套上了爱qíng的暧昧色彩,让这一切变得光怪陆离。周围不懂爱qíng、留恋、家庭和亲qíng的人,能看到的无非是一些最表层的来去而已。
只有她不是,她看似温和,实则清醒无比。
他一下子了解了她心里的真正想法,他选择顺从。
“对不起。”
唐学谦出其不意地忽然道歉,态度低得几乎贴近尘埃,然后在众人的哗然声中转身,带着湘湘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打开车门坐进去,发动引擎。
湘湘终于忍不住了:“你、你真的走?”
他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疾驰而去。
“语晨姐姐好像很生气……”毕竟年纪小,没有太多社会经验,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短兵相接的场面出现,湘湘后悔了:“你还是回去吧,我可以去道歉的……”
男人沉默着,窗外飞驰的景物几乎模糊了他的眼睛。半饷,他忽然动了动唇。
“她是为了乔家。”
湘湘不解:“什么?”
“语晨是为了乔家的声誉,为了爸爸的声誉,”唐学谦眼里平静如冬日的湖水,没有一丝波动:“刚才爸爸做出让步,如果我顺着他的意思留下,会让世人认为爸爸对我心存畏惧,这样就会破坏乔家的威严。”
他开着车,单手靠在车窗上撑着下巴,骨节分明,一种凛冽的感觉。
“她在告诉我答案。”
湘湘不解:“什么答案?”
唐学谦不再说话,只是眼神黯了下去,一片深邃。
他懂,懂她想告诉他的所有。
就在刚才,她用她的姿态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她不会出卖亲qíng,宁可爱qíng挫骨扬灰,也不会让亲qíng为她退让一分。
他这才知道,什么是她生命里不可碰触的底线。
一个男人值不值得一留,在某种时刻在她看来是可以很简单很武断的,就是看他是否和她身后不可动摇的亲qíng世界相抵触。而他,无疑触犯了她的不可承受之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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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里,寂静无声。人cháo已经全部退去,留下无尽的无可奈何,伴随着空气的流动,在这个深夜的夜晚留下长久的呼啸。
一个稍显年迈的身影渐渐出现在花园的街灯下,看见女儿的身影坐在糙坪边,老人忍不住动了动唇。
“语晨,”乔父抚上女儿的肩头:“其实你不需要那么做的,这是我们商场的事,和你无关。”
乔语晨抬头,淡淡地喊了声:“爸爸。”
“恩?”乔父坐下,陪在她身边。
“爸爸,从小到大,您没有让我受过一丝委屈,甚至在妈妈离开后,您也只陪在我一个人身边,”她直视远方的地平线,眼里流露一股无声的坚决:“……所以,我也不会让爸爸为了我受委屈的。”
乔父笑了,他到底没有白疼她。
乔语晨低下头,闭上眼睛:“学谦一定也知道我们始终会有这一天……”
过去他和她始终都在自欺欺人,甚至彼此在做爱时也假装着不颤抖,彼此安慰着,彼此欺骗着,对未来的恐惧,对战争的恐惧。
终于到了不能再自我欺骗下去的地步了。
他首先亮了剑,他心里的决定她看得清楚,就算这一次和平解决了又怎么样?迟早会有继续兵戎相见的一天。
就在那一刹那,乔语晨做出了反击的决定。
她给他的只有她的心,而她的灵魂,仍然在她手中。
“爸爸,我爱他。”她坦诚对他的感qíng,她清楚,只有把所有害怕的一切坦白于众,才能真正无所畏惧。
她爱他,但是,“我也爱爸爸。”
乔语晨伸手,抚过娇艳花朵的花瓣,动作温柔,却带着某种决绝。
“爸爸,我想过了。……是学谦首先选择了‘忠’,放弃了‘孝’,那么,就由我来尽孝。”她抬头,望进父亲的眼:“不要再为了我把一切都遮掩起来了,我和学谦……都已经决定,把爱qíng和亲qíng分开。”
乔父欣慰:“语晨,你不后悔?”
“不后悔,”她笑了:“如果为了丈夫连父亲都不要,那才是真正会后悔的事。”
乔父摸了摸她的头,她靠在父亲肩头。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她想,简直决绝。每说一个字,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她用了这么多年亲手经营的爱qíng,崩塌的速度只要五分钟。在现实面前,再qiáng大的童话也只能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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