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摸了摸脑袋。他比之前黑了许多,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身板也硬朗起来,圆圆的杏眼醒目清明,姿态不再缩头缩尾,颇有一点英气和英挺的模样了。
想到是一回事,听到白杨亲口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周自恒对白杨竖了一个大拇指,表示非常赞赏,他拍了拍白杨的后背,给予他更大的鼓励:“争取能把孟芃芃娶回家。”
周自恒的恋爱观树立得十分有水平,坚定“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他这样对白杨说,心里却暗暗告诉自己,要早日把明玥娶回家。
他对着明玥弯着唇,不由自主地露出憧憬的笑容,明玥也恰好看到,回以甜蜜的一笑。
周自恒制作了一个网页动画给她,点进去是满屏幕的爱心雨和月亮雨,最后蹦出来几十种语言的“我爱你”。周自恒的làng漫让明玥觉得非常震撼,并把这个网页看了整整一个小时之久。
“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周自恒悄悄询问。
还未到chuī蜡烛许愿的时候,明玥还是非常坦陈地告诉他:“我希望你的ACM选拔能够顺利。”她想到自己会许这样一个愿望,脸上绯红一片,手指拉扯着裙摆。
她一心一意为周自恒着想,把珍贵的心愿也献给了他。
但周自恒却一口否决:“不要这个。”
不要这个?明玥微微怔住,疑惑不解地望着他,颇有些委屈和不开心。
周自恒抚平她蹙起来的眉头,在她耳边窃窃私语:“我希望你的愿望是,早日嫁给爱你很久的周自恒。”
他咬了一下她晶莹的耳垂,因为太过喜悦,而笑出声来:“许这个愿望,好吗?”
他非常无赖且厚脸皮,但他的想法与明玥也不谋而合,所以明玥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答应他的话:“好。”
餐厅里钢琴曲不断重复着生日歌,明岱川和江双鲤打开蛋糕的盒子。
烛光被chuī灭之后,明玥闭上眼,虔诚地许了这个愿望,她心里说完之后,非常羞涩,觉得自己虽然才十八岁,但已经是一个恨嫁的姑娘了。
周自恒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她的手。
这一幕被落入明岱川的眼底。
于是在生日聚餐结束后,明岱川把周自恒和明玥单独叫进了包厢里。
“你的十八岁,爸爸有礼物要送给你。”明岱川说道,之后,从西装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信封。
棕色的信封,收件人是明玥,寄件人是明岱川。
好几年前,明玥曾经收到过这样一封信,显然,此时此刻,明岱川要写给她第二封信。
“关于你的十八岁,爸爸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最后,爸爸想送给你这两样东西。”明岱川摸了摸女儿的长发,当着周自恒说这段话。
明玥看了看父亲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拆开。
没有记忆里的信纸,里头装载的物品很轻。
一张银行卡,和一个避孕套。
包厢里的气氛变得凝固,灯光明晃晃地照she在这两样东西的上头,明玥觉得有千斤重,手指微微地在颤抖。
周自恒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却觉得浑身僵硬起来,他能感受到明岱川严厉的视线在他身上扫过。明岱川特意把他也叫进来,这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你已经十八岁,要开始一个人的旅行,这一路上你会遇到很多事qíng,爸爸可能也来不及照顾你。爸爸想了很久,有很多事qíng要嘱咐,但爸爸觉得有两件事最重要。”
明岱川将慈爱的目光重新放到女儿身上,轻轻握着明玥的手,让她把手掌收拢,把银行卡和避孕套郑重地放进她的手心。
“爸爸的第二封信,是想告诉你,你要学会自尊,也要学会自爱。”
第89章门前迟行迹(五)
明岱川已经年过四十,和周冲一样,是南城白手起家的创业典范。周冲敢闯敢拼,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靠着运气和胆量做时代弄cháo儿。而明岱川却满腹经纶,学通中外,用实力和努力一点一滴堆积起日渐丰厚的身家。
二十年前的明氏设计只是一颗幼苗,二十年后,无数建筑学院的学子憧憬进入这家声名远扬的设计事务所,企图得到参天大树的一缕庇荫。
“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行驶的车身停在紫荆园的路口,车内开了顶灯,悠悠落下一片微huáng的光亮,明岱川蓦地说道。
生日宴结束后,明岱川送周自恒返校。
一路相顾无言。
连夜里chuī过车窗的风都是无声的。
明玥的父亲以这样一句语重心长的话打破僵固的气氛,周自恒心里“咯噔”一声,一块巨石悬在了嗓子眼,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于是他悄然地深吸一口气,坐正身子,摆出用心聆听、虚心接受教诲的恳切姿态。
“我和你江阿姨刚搬到你家对面时,你才一岁九个月。”明岱川微微偏过头,不紧不慢地叙述着。
他比了个手势高度:“你才这么一点高,小萝卜头一样,脾气却很大。明明会说话,却不愿意说话,整天让人猜你在想什么,小区里头的住户逗你,你从来不给人好脸色看。”
明岱川淡淡地瞥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周自恒,道:“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那时候我就在想,等你长大了,应该又是一个霸道bào躁的纨绔小少爷。”
这一段黑历史时光太过久远,周自恒脑海里没有半分印象。但听得明岱川这么说,他脊背上所有的肌ròu都紧绷起来。
车载空调源源不断地在输送冷气,循环系统使得车内温度舒适宜人。
然而周自恒却开始流汗。
整片衬衫都是湿润的,为了不打湿椅背,他尽量再坐直了一点。这期间,他尚且还保有一点理智,回应明岱川的话:“我曾经确实很不懂事,很让人替我cao心。”
他没有寻找借口的意思,不卑不亢地正视他的过去。
眼神清明又坚定,恰好与明岱川对上。
明岱川沉默了一秒,尔后浅淡地笑了笑:“事实证明,我看走了眼。”
校园里起了风,高大的梧桐树枝叶摇晃,路灯就在树影里明明灭灭,连带着车内的顶灯好似也忽亮忽暗一般闪烁。只有周自恒眼底的流光不曾游移晃动。
他有一副昳丽到近乎惊艳的形容,但因为气质沉稳,并不显得轻浮。
“在你和小月亮刚刚开始jiāo往的时候,我送给了她第一封信。”明岱川收回目光,望着前方,车厢前摆着一家三口的合照,明玥从后方揽住他和江双鲤的脖子,笑容灿烂。
“我和她说‘这世上有许多人,有些人浅薄,有些人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如彩虹般绚烂的人,当你遇到这个人后,会觉得其他人只是浮云而已。’”明岱川敲了敲方向盘,叹了一口气,“我其实是想劝她,不要因为过早地钟qíng浮云,而错过彩虹。”
周自恒微微怔住。
他的神色落入明岱川眼底,明岱川微笑了一下,说道:“我女儿的眼光可能比我的好得多的多。”
他用这样的方式侧面夸赞了周自恒,周自恒有一点受宠若惊。
明岱川向来对女儿爱若珍宝,认为周自恒是一头怀有坏心想要拱白菜的黑猪喽啰,几乎从不给他多少好脸色看,一同出门旅游都千防万防。
周自恒回以一个谦虚的笑容。
三分喜悦,两分落落大方,五分尊敬,明岱川对周自恒的神态十分满意,这是一个逐渐成熟的男孩,开始有了自己的担当。
“我今天送给明玥第二封信,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明岱川拉开了抽屉,从里头拿出一个信封。
和明玥收到的一般无二,棕huáng色外壳。
周自恒顺应明岱川的目光打开来,里面的东西也一般无二。
一张银行卡,和一个避孕套。
昏huáng的车灯黯淡了许多,周自恒在黑暗里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是万马奔腾时,足蹄落在地上的“咚咚咚咚”,又响又急,大得让他忽略了车厢外学生的jiāo谈和欢笑声。
他很紧张,口gān舌燥,喉间不由自主地滚动,手心里都冒了汗出来。
“叔叔……”
“你比明玥大了快两岁,多的话也不用我说给你听,我想你都懂。”明岱川目光炯然,语气十分恳切认真,“明玥很喜欢你,我知道,而且我也看得出来,你对她是认真的。”
“我希望你能学会承担生活的责任,也要学会承担生命的责任。”
一张银行卡是生活,一个避孕套是生命。
明岱川的思量不可谓不长远。
他将这两份东西送给明玥时,带给周自恒的警告和警醒;如今这两份东西落进周自恒手上,周自恒知晓,这是一种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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