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池
方溏买了一包“大前门”向出租屋走,巷子里满是泔水味,朝前走了一段,果然是工人打翻了泔水桶,一大滩发着臭味的水,里面躺了两只死老鼠翻起肚皮,一只老鼠的头已经被车碾压过,露出森森的白色脑浆。
旁边的平房外,烫着大波làng的女人倚在门口抽烟,烟雾缭绕中笑着看方溏,方溏经过时,女人朝他的背影chuī了声响亮的口哨,调子从低转向高,有一丝轻佻的意味。
男人和女人边打着架往门外走,男人骂骂咧咧的,女人边哭边捶打男人,男人不耐烦,把女人掀翻在地绝尘而去,女人哭得浑身颤抖,嘴里一直说着诅咒的话。
方溏缓缓走着,把烟拆开,抽了一根出来叼在嘴里,细细啃咬烟嘴,一直没有点燃。
他走进昏暗的楼道,准备把手机掏出来照明,但是按了按,还是黑的,看来是没电了。他又把手机放了回去,抓着gān朽了的木头扶手拾级而上。
到了,他凭着感觉判断。
他一抬头,一个人影蹲在他的出租屋门口,嘴里有微弱的红色星点,他在抽烟。
走近了一看,他才看清楚那认识谁。
“江旭。”
江旭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老大。”
方溏摸索了半天,才掏出钥匙开门,江旭自觉闪到了一边,把烟掐灭。
进了门,方溏走了几步坐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沙发靠背。
“喝酒了?”方溏点燃了烟,吸了一口,把眼睛闭着。
“喝了点。”江旭埋头站在方溏跟前。
“你坐。”方溏指了指旁边。
“不了,老大。”
“找我什么事?”方溏躬身,把换了新口袋的垃圾桶拖过来,把烟灰抖在里面。
“前几天号子立了功,雇主除了按约定打了那么多款给我们,还额外打了些。”
方溏“嗯”了一声:“你前天已经和我说过了。”
江旭不开口。
“你想问我什么?”
“我们和东区的合作,是什么事?”江旭在黑暗里看不清方溏的脸,他向前站了些。
“你暂时不需要知道。”
“连我也不能说么?”江旭的声音有一点失落。
“对。”方溏又吸了一口烟。
“那你和纪老大——”
“不该问的别问,我说过了。”
“老大你不应该这样!”江旭的声音变得很激动,“我们和东区一直没有来往,突然来往这么频繁会让北镇混乱。”
“你不知道的。”方溏又吸了几口烟,把烟头掐灭,扔进垃圾桶。
“我是不知道。”江旭闷闷地说,“你和纪池那些我不知道,但是你是西区的老大,你做的影响我们整个区!。”
“你喝多了,江旭。”
“那你就当我耍酒疯吧,正好你可以把我说的当耳边风。我就是提醒你一下,至于需不需要采纳,不一直是你在做决定吗?”
江旭说到激动处把方溏用手指着。
方溏看到江旭这个样子,立刻狠狠踹了一脚垃圾桶,塑料垃圾桶被踹成了碎片,弹到墙上,又落下来,碎成更小的碎片,方溏刚丢的烟头也掉出来,落在了地上。
“你算哪根葱?江旭。”方溏抬高了声音,怒斥道。
江旭愣了愣,被吼懵了,踉跄了几步,摇晃着开门离开:“是啊,我什么都不是,老大。”声音低低的。
门被重重摔上,门上的那个“福”字终于飘落在地上。
方溏无力地倒在沙发上,他睁开眼,目光可以一直到阳台,纪池洗的那几件衣裳已经gān了,还没来得及收进来。
方溏去到医院的时候,李婶刚从住院部出来。
“溏溏啊。”李婶老远就看到了方溏,眉开眼笑地朝他招手。
“李婶,你怎么过来了?”方溏到了李婶跟前。
“来看你爷恢复得怎么样了,今天我家煲了jī汤,送了一些过来。”
“哦,谢谢。”
“你朋友也在里面,我去的时候他就在了,给你爷爷削苹果呢。”
方溏点点头。
“我走了,你李叔等着我回去洗碗呢。”李婶看了看表。
“李婶再见。”
“再见。”
方溏把爷爷住院的事告诉了坦克、光子和江旭,但是一听说是朋友来了,他几乎没有思考过的,立刻就想到,纪池来了。
他上了六楼,缓缓地向病房走去。
还没走近,就听到谈话声。
“今年水质特别好,专家看好今年的海鲜收成。”
“哈哈,我一猜就是这样,抿一口海水就可以判断了,这是我们老手艺人积累了经验才修炼起的技能。”
“是啊,爷爷厉害!”
“小纪你们家今年可能也要大赚一笔哦。”
“我不太关心家里的生意。”
“你们这些娃,一心只读圣贤书,还是要关心一下物价哟。”
“爷爷说得对,我回去就把近几天报纸抄三遍。”
病房里传来爷爷慡朗的笑声。
方溏走到605门口没有进去,从窗户里看到纪池坐在chuáng边,手里拿着报纸,给爷爷一条条的念,爷爷就舒服地靠在墙上。
纪池念了一条过后,他们讨论一会儿,主要是爷爷在说,纪池笑着听,偶尔也说几句。
纪池又念过一条,他把报纸放下,从旁边的柜子上把保温桶端来。
他舀了一勺用嘴尝了尝:“爷爷,不烫了,可以喝了。”
爷爷笑着接过保温桶。
“没有纸了,爷爷我先下楼买一提纸上来。”纪池嘱咐道,“你刚吃过饭,也不能喝多了,不然肚子要胀。”
纪池说完就起身朝门口走,刚出了门,他就看到门口的方溏。
“呃——”纪池显然没有料到方溏会突然过来,有些吃惊,但很快他笑了笑,“方溏,我们聊一会儿。”
医院的小花园里没有多少人,纪池和方溏并肩而行。
走了好一阵,他们都没说话。
“那天对不起。”纪池开口。
方溏伸手扯了一片旁边灌木丛的叶子,捏在手里:“我没生气。”
“你生气了,我知道。”纪池侧过头看方溏。
方溏没有接他的话。
“我们不吵架,好好过日子。”纪池又说道。
过日子……
过日子吗……
这个词对方溏来说太陌生了,他在心里咀嚼了很多遍。
“纪老大你真幼稚。”方溏不禁开口。
没想到纪池笑嘻嘻地看着他:“还好不是弱智,我知道方溏是我对象。”
方溏加快了步子,把纪池甩到后面。
爷爷让方溏把纪池带回家,要让纪池拿几瓶蟹酱给他爸妈尝尝。
方溏纵使心里有一百万个不愿意也得照做,纪池和爷爷的关系已经很好了,只要他没有课,就往这里跑,待在医院的时间比方溏还多。
“要回咱家了。”
“是回我家,不是你家。”
“都一样,都一样。”
一路上,纪池一直不停说他在医院里守爷爷的时候发生的趣事,东西区最近的改变,还说一些从学校听来的笑话逗方溏,方溏嫌他太吵了,最后纪池在方溏的呵斥声中噤了声。
医院离家略远,小路也难走,一下雨,这里就泥泞不堪,人们一步也走不稳,脚下直打滑。前段时间下过雨,这几天都是晴天,太阳一照,路面就迅速边gān了,只有被摩托车带了一路的枯糙,掉落在路中央,路旁还有gān得发硬的牛粪,气味已经被雨水带走了。
“到了。”
他们下了坡,就走到了方溏的家。纪池远远看到,方溏的院子后面不远处就是海,蓝色的海面泛着光。
“真làng漫。”纪池默默感叹。
方溏打开院子的栅栏:“进来吧。”
纪池跟了进去,打量这个院子,土堆的房子看起来有一定年头了,院子里的地面也是huáng土,已经在慢慢gān裂了,房顶是青黑色的瓦片,屋檐下有几个燕子窝,没有燕子的身影。院子中间晾衣绳上晾着海带,海带上尽是白色的霉斑。
走进一间卧室,里面有一架chuáng,chuáng上盖着透明的塑料布,塑料布积了不少墙灰。chuáng边是一个雕花的红木柜子,柜子已经被虫蛀了,门关不上,一直敞开着。
这个房间,只有一架chuáng和一个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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