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1935_乘风老客【完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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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林点头,跑回去扶起单车,推着去了王婶家。

  赵支言呆坐在书桌前,取下笔帽,想了想又合上,最后将笔一扔,双手捂着脸,仰头看着头顶上悬吊着的灯。

  祁斌回去两天了,还没回来。

  赵支言自认为是个自控力很qiáng的人,到了这时候,才意识到对自己的不了解。“不,是不了解自己对祁斌的感qíng。”赵支言无奈的叹息,又心酸又甜蜜的想。

  阳台上的海棠花已经凋谢gān净了,花事已了,就连叶子也枯huáng成霜,被秋风一刮,就飞走了。

  赵支言看了好一会,站起身,在屋子里跺了一圈,目光在屋内一扫,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间屋子都是祁斌在打扫整理,好似换了个主人,赵支言无端觉得陌生。

  他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抽完一支烟。

  “得把人哄回来。”赵支言心想,随手抄起椅背上的外套,大步朝外走去。

  怀着忐忑的心走到了祁斌的家,这一路,赵支言想过好几种开场白,甚至自bào自弃地想过祁斌再也不愿意同他回去,唯独没想到祁家屋内空无一人。

  赵支言在屋内转了一圈,见祁斌的布包挂在房间的支架上,他狐疑地左看看右看看,还好心地替祁斌浇了天井里那颗月季,月季叶子掉gān净了,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刺棒。

  坐在堂屋的椅子上,赵支言凝眉看着半截断了的扁担,他捡起来凑近眼仔细一瞧,就看见上面点点血迹。

  赵支言猛地站起身,心里莫名的慌张起来。

  “祁斌!祁斌!”他站在门口,开始大声乱喊。

  祁林坐在隔壁王婶家做作业,竖着耳朵听了几声,扔下笔自门口探出脑袋来看,认出赵支言,便大着胆子说:“大哥被鬼子抓走了!”

  赵支言没听清,快步走向祁林,低头问:“你说什么?”

  祁林缩了缩脑袋,又说了遍。

  这道惊天霹雳将赵支言劈的三魂七魄都快散了,好半天才活过来,“什么!怎么回事!”

  祁林被他吼地一缩脖子,声音小的不能再小,“姨父杀了鬼子….”他不敢再说,赵支言右手捂着胸口,微微弯着腰,满头的冷汗。

  缓了一阵,脸色惨白的赵支言朝祁林一点头,脚步发虚地回了学校。

  huáng主任有些意外地看着门口的赵支言,赵支言向来不拿他这个主任当回事,如今不请自来,倒让huáng主任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些警惕,“稀客!请进!”

  他将赵支言领进门,吩咐太太给赵支言斟了杯茶,好整以暇地坐了,目光在失魂落魄的赵支言身上逡巡一阵,等着赵支言开口。

  赵支言没心思喝茶,也没心思跟他绕圈子,垂着脑袋面向huáng主任,开口请求:“huáng主任,请你给祁斌写一封良民证明信!”

  huáng主任自水杯上抬起头,毫不在意地扫了眼赵支言,他盼赵支言低头盼很久了,如今等到了这刻,心里又觉得不过瘾,他放下水杯,双手jiāo叉放在腿上,舒服地往沙发背上一靠,“哦?祁斌不是学校聘请的正式员工,怎么给他开良民信?”

  赵支言缓缓抬起头,看着huáng主任的眼睛说:“huáng主任,请你帮忙。因为误会,祁斌被日本人抓去了!”

  huáng主任面色不动,端回水杯,低头抿了口,也不追究赵支言说的误会是什么,“要是真被抓去了,一封良民信又能有什么用?”他叹口气,好似惋惜般说,“支言哪,现在天下不太平,你身上也背着事,没必要qiáng出头,人到了他们手中,还能指望些什么?”

  赵支言皱起眉头沉默着,然后咬着牙,缓缓给huáng主任跪了下去,“没了祁斌,我活不下去。”

  huáng主任惊愕地直起身体,手中的水杯险些掉地上,他虽然不喜欢赵支言清高孤傲,但也珍惜他这个人才,否则那校刊也发不出去。他站起身,手指点着垂头丧气的赵支言,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指了半天,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回去等着,我想想办法。”

  赵支言又跪了会,没听见huáng主任再多的话,便摇晃着起身,到了门口说了句,“求求你,他被抓去一天了,慢了,人就没了。”

  祁斌被扔进一间黑屋里,屋子里又湿又冷,一盏煤油灯挂在墙上。他被吊在半空中,像一张刚被人趴下来的兔皮,血淋淋地悬在空中。

  赤书打着赤膊,手中的牛鞭散开成一缕一缕的线,正朝着地面滴着血。赤书打了个手势,身后一人提着一桶冷水,给祁斌浇了个兜头。

  祁斌长吸一口气,从半死中醒过来,胸口里堵着一口气,上不来咽不下去,似是一颗粗粝的石头,硌的祁斌生疼,喘气都不敢使力。

  赤书上前一步,狰狞着面孔,撕心裂肺般的吼叫一声,祁斌虚虚睁着眼,嘴角抽搐两下,摇了摇头。

  旁边的汉jian见祁斌双眼凹陷,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于心不忍地劝了一句,“小伙子,说吧。”

  祁斌没反应。

  赤书伸手一扯,汉jian腰上的牛皮带被扯下来,赤书抡起胳膊,牛皮带打在祁斌身上,合着血水,发出脆裂的声。祁斌闷哼几声,又昏死过去。

  赵支言开门,立在门口没动。这屋子,忽然变的过分安静和空dàng,赵支言看着看着,好像看见祁斌坐在书桌前,回头来对他微笑,那笑是浅的,又是真心的,好像载着好多的qíng感,如同一帆破水而来的船,撞的赵支言心口发疼,周身都疼。

  他弯腰蹲下,gān呕一阵,才扶着门框站起,拖着步子颓然倒在沙发里。

  “小斌….”他将头埋在手心,发出绝望的声音。

  赵支言一宿没睡,去阳台上拿了件外套,套上匆忙赶去huáng主任家,动作又急又赶,不小心就打碎了海棠花盆,陶瓷盆子应声而落,碎成一块块闪烁着清晨的日光,好似一粒粒的泪珠。

  赵支言埋头往楼下冲,一不小心没踩稳,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他顾不上那么多,爬起来就跑,带起身后一阵的灰尘。陈旭站在灰尘里,困惑地看着蓬头垢面的赵支言,又抬头看了阳台一眼。

  huáng主任穿着睡衣在打拳,听见动静回过头来,就见赵支言立在门口,如同饿láng一般地瞪着他。huáng主任一个手软,拳头都握不紧,他何曾见过如此的赵支言!

  赵支言胡子拉碴,双目凶恶,完全找不到平日风流倜傥的模样。huáng主任哆嗦两下,温文尔雅的人被bī急了,可是比疯狗还要可怕!

  huáng主任仅仅思忖一瞬,也不等赵支言开口,便伸手摆了摆,几笔挥下,迅捷无比地写了封良民信,戳上章子。

  赵支言眼眶泛红,几乎又给huáng主任跪下,huáng主任这时开口,“支言哪,千万别走火入魔了。”

  赵支言深深鞠躬谢过huáng主任,拿着信赶去祁家。

  祁连焦急得上了火,嘴角冒了好几个水泡,赵支言过去,他刚从村家长家回来。

  “我这有学校给的良民信。”赵支言急忙迎上去,甩着手里的信与祁连说。

  祁连有些麻木地抬起头,反应了好一会,才眼睛发亮地说:“太好了!走,我们再去找祁槐老头!”

  祁槐就是村家长,日本人来了后,将他村长的身份换成了村家长。祁槐刚打发走祁连,正蹲在家门口抽烟,见祁连气势汹汹的又杀了回来,身后还带着一个戴眼镜的知识分子,当下头疼,立马起身回屋将门关上,祁连眼疾手快,单手撑住木门,祁槐被他搡的往后退了一步,“槐爷爷,我们搞到了良民信,这回你能救我哥了么!”

  祁槐发白的胡子被他chuī的一飘一dàng,满是褶皱的脸上神色十分难看,掏心掏肺地说:“娃子,回家去吧!我们要不回人的!”他止住yù要开口的赵支言,“有这磨人的功夫,还不如去把陆有钱找回来!”

  祁连用力一推,将门和人都推开,抬腿进了屋,盯着祁槐说:“陆有钱我也在找,但总不能就这样让他们抓着我大哥不放!”

  “祁老先生,我有学校的良民信,南山师范的领导跟日本人有过jiāoqíng,这封信或许可以帮到祁斌。”赵支言心急如焚,恨不得绑了祁槐跟他们走,“请你跟我们去一趟日本人的军营吧!”

  祁槐瞪起眼,将烟杆往前一抻,打算赶人了,“说的都是什么话!你们去不是找死么!”

  赵支言岿然不动,态度qiáng硬起来,“老先生,我们去他们不会见我们,就算去了,要是惹了事,他们还是会来找你!”

  祁连听赵支言这么说,不由得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斯斯文文的赵支言也会摔赖皮,脑筋一转,他给祁槐跪了下去,死皮赖脸地搬出了他爹,“爷爷,你就看在我爸的份上,帮帮我们吧!”

  祁槐听到这话,又气又无奈地一跺脚——祁连他爸生前可是救过祁槐儿子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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