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_明雨介【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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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曲一步步走向最后的恢弘华丽的尾声,音阶迭起,宏大的最后的高^cháo收尾时,大门轰然倒塌,子弹恰恰好贯穿了李斯的胸膛,在他胸前洁白的衬衣上绽开一朵鲜红的玫瑰,就好像扣眼里的领花一样,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李斯的身躯随着这花的绽放前后抖动着,像是在伴着音乐风骚地扭动着肩膀,他大张着双臂,微笑着向后倒去。

  良久,如同一场荒唐怪诞的滑稽剧的罗幕,李斯像一个老旧的,刚刚重新上好发条的玩偶一样,骨骼关节的齿轮轧轧作响着从尸堆之中坐起,带着迷人的油膏与金属锈蚀的气味,穿过一重重目光洗礼,重新优雅而做作地走回到现实之中。

  成城不认同李斯,李斯浮夸而张扬,而成城痛恨人们猎奇的双目,以及轰鸣的唇舌。

  而李斯的头脑太过自主,他有了自己的构想,甚至开始有些与成城背道而驰,就好像一个自我之中有无数个自我,在内心对话,彼此相互否认,相互消磨。

  我的王国是没有涯际的,既然苦难没有涯际,死亡也没有涯际的话。——安德烈耶夫《毒蛇的自白》

  有限的空间无限扩展,或许边界已经遁去了,又或许依然存在但无从寻觅,两者应该没什么差别。不断向私下膨胀延伸的界限有着浓重的吸引力,他的身体,心,灵魂便追随着逝去的界限而去了。火焰,火焰将界限燃尽,乌黑的猩红的波làng在头顶翻滚吼叫,一道疾迅的光,映亮了灰暗、苦涩、寒冷,一瞬间的可怖的光明中,他目睹了人的勇气与懦弱,斗争与妥协,希望与绝望,自降生以来就睁大了的求知的恐惧双眼,探求世界,看到人格与灵魂同等高度的人们相互歧视相互折磨,看到肮脏腐烂的人xing,看到痛苦yīn影中无助的隐忍,对看到的一切惶恐无措到无以复加,求知的yù望却使他无法闭上双眼,于是他也看到,人们如何不甘地挣扎,不屈地奋斗,如何相互砥砺,舔舐伤口,看到人们如何战胜恐惧,如何在恐惧中前进。世界从潘多拉的盒子开启时就充斥了丑恶和绝望,然而人们一步步走到了现在。希望不在潘多拉的盒子里,而是在人们的心里。

  长袍间的鸽子时隐时现,他在没有尽头的黑暗之中看到了自己,徘徊在悔恨的过去和恐惧、犹疑而无望的未来之间。他就是他的所想所见。

  成城不知道,李斯曾在他毫不知qíng的qíng况下,走进过他的衣柜,事qíng已经开始脱离他的掌控,而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xing,因为这个问题,很快就自行消失了。

  李斯在衣柜里看到一座湖。世间一切真实存在的东西,映在这湖中都只是灰色的倒影,只有那些梦幻的臆想色彩光鲜。

  湖边如此宽广,掀起流转的风,chuī起他的头发和衣角,好像在牵引着他,将他推向湖水。

  每个人在湖中看到的都不尽相同,每个人都有内心深处难以言说的深深梦魇,他们眼中的映像大都色彩与黑白jiāo错,没有谁是只活在纯粹的真实中的,没有谁心中,没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影的。即便是最严苛的人,在他一丝不苟的灰白倒影里,规整的玻璃与钢铁的高楼之间,也会闪过一角鲜红的裙摆,一只huáng玫瑰一般的夜莺。

  只有一个人。

  李斯俯身^下望那湖泊时,怔愣了,然后无法遏制地开始颤抖,嚎啕大哭,失声痛哭。

  他看到的倒影五色斑斓,全部都是如此,每一个场景,每一个人都是如此。

  他活在纯粹的虚幻之中。

  ……她的衣服四散展开,使她暂时像人鱼一样漂浮水上;她嘴里还断断续续唱着古老的谣曲,又好像她本来就是生长在水中一般。——莎士比亚《哈姆雷特》

  Thebroadstreamboreherfaraway……

  大约是他脱离衣柜之外的世界的时间太久了,终于有人勉为其难地发现了他的消失,就像当初发现他的存在。

  所有事物消失的多么快呀!在宇宙中是物体本身的消失,而在时间中是对他们的记忆的消失。——马可·奥勒留《沉思录》

  柜门打开,嵌着星星和故事的玻璃珠,狐狸的画片,旋木样的裙摆,八音盒的鞋子,没有终结的童话,时间花朵,六彩的骄傲飘扬的旗帜,无休止的茶会上的谜语和杯盏,五色斑斓的蹦跳的鱼,支离破碎了又粘合的汉普蒂邓普蒂,杜松树下的歌哭,所罗门格兰蒂的一生,国王的人马,眷恋不舍的浮士德的灵魂,凝结的伦敦雾……都从衣柜中涌出,四下^流淌蔓延。

  他变成了一切他所思所想的东西,形体便遁去了。

  一只小小的,白蔷薇样的,少女纤细脚踝样的,洁白而忧伤的鸽子,从没有尽头的衣柜深处飞出。

  “…他们深信,那只鸽子,就是他坚定不移的灵魂…至今仍期待着那令他终生难忘却的人回来…鸽子呀,别哭呀…逝去的热qíng…已经死了啊……”

  人们说,他深信自己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灵魂。

  人们时常看到他拥抱自己。

  小小的白兰鸽,如同一缕烟雾,一缕绵长而不甘的歌声,一缕灰烬,蹁跹着飞远。

  没有人从衣柜中走出来。

  谁也没有再见过他,但谁也不能说他死了。

  他原本就是在这个世界中死着的,而人们所谓的死亡与幻梦才是他的生。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搭配MiNa的livinginbetween食用,其实感觉不是最契合这一段心境的歌曲,只是觉得很好听而已,听到这首歌的第一句就浑身震悚,当时没有歌词也没有翻译,初中的二傻子只能勉qiáng听着写下来,尝试自己翻译,感觉需要意译的地方比较多,最近再看时候发现已经有歌词翻译了,当年的听写居然没错,可得意坏了,不过有一句网易云的歌词是"Theroadthatshowstotake."我听的是"TheroadthatIchosetotake."女声有点沙哑,也不能确定。翻译跟自己当时的翻译出入还是很大的,但是因为都是意译,每个人的经历和qíng感都不同,所以也是见仁见智吧,没有什么对错好坏可言的,只有对不对胃口。

  当时这句livinginbetween,我翻译成了,我活在罅隙之中。

  啊还有李斯的yy里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爵士组曲之“第二圆舞曲”

  第3章坠落

  李斯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一样,只接触到成城和衣露深,而有一些人不是,吴尔芙不是,吴尔芙离开了成城,霍墨不是,霍墨始终沉溺于自己的qíng感,他远在他乡,乔书亚不是,成城看得到他,但他看不到到成城。

  乔书亚是第一个,但不是最后一个。此外,他不是一个凭空的青年,他曾经历成长。他qiáng悍而刚硬,枪与军刀是他肢体延伸出的一部分,他的眼神如同经过淬炼,有着兵刃一样的冰冷寒芒,他太过自矜以致听不到别人的言语。

  乔书亚没有接触到成城,但他接触到了,原本不应与他同时存在于同一时空的魏琴佐。以及原本不应存在的安泊。

  成城远远地看着他们,他感到事qíng开始脱离他的掌控,但他并不感到惊恐与焦急,反而就这样观望着,带着一丝置身事外的平静。

  我的青chūn一片黑暗,没有尝过大地的盐,也没有尝过大海的盐。——纪德。

  但是每个生命都向往大海。每个生命都在日以继夜地向着注定的死亡役役前行,就像每条溪流都不息地奔向大海。

  不然就只能消弭在无生命的沙漠中。

  你是否曾在夜阑时分听见自己波澜汹涌的心海的呼喊。

  成城对深海,恐惧而向往。

  人们为什么会恐惧深海呢?

  大概是因为,在他们凝视深海时,深邃的海水阻断了他们的目光,目力所不能及的最深寂的深渊之中,有什么庞然巨物,也在凝视着他们,厚重的海的幕帐对它们来说形如无物,积年累月的航行甚至也还没有离开它的瞳孔所囊括的海域,它巨大到人们无法感知其qíng感,人们始终在被这种无机质一般,无感qíng的死物一般的目光凝视着,穿透着,而最可怕的是,对这种未知,人们自己是知道的。

  然而海上无处可逃。

  未知并不可怖,可怖的是知道未知的存在。

  美丽而可怖,神秘而危险。

  就像这人世间。

  你我分别之日,正是你我相聚之时。

  吴尔芙去了大洋彼岸,但成城有时仍能看见他。

  行动学院像睡梦羽翼下的巨人般坐着;言语寺院的周围游dàng着一群灵魂,时而发出绝望的呼喊,时而歌颂着希望;宗教庙宇,信仰将其建起,怀疑把它毁坏;理论尖塔高耸入云,宛如伸手要饭的乞丐;嗜好的街道向四面八方铺开,犹如河水在山间流淌;秘密仓库由隐蔽看守,却遭到探询的盗贼偷窃;进取的城堡,由勇气建成,却毁于畏惧;理想的大厦,夜晚将其装饰,清晨将其摧毁;简陋的茅糙房,软弱在里面居住;孤独的礼拜寺,里面伫立着的是自我牺牲;知识的俱乐部,智慧使其灯火辉煌,愚昧让它黯然无光;爱qíng的酒馆里,qíng人酩酊大醉,空虚让他们感觉羞愧;行动的舞台上,生活演出幕幕戏剧,死神来临,悲剧告终。这就是往昔之城,若隐若现,既近又远。——纪伯伦《往昔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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